志远有些惊愕的看着李熙,李熙一向对他疼爱有加,城府和涵养更不用说了,一向都是极好的,是什么,让今天的李熙如此烦躁,一直对他黑着个脸,说话也明显没好气儿。
爸还在生自己的气?恨自己不肯听话硬要前往奉天?恨自己只顾海山爹的安危、不顾念他和李家?
不!爸他不是小气的人,只怕是自己不知何事何处又冒烟了!
志远心中那种灾祸临头、大事不好的感觉更炽,本就已经压抑郁闷的心情,又添上了惶恐和不安。
跟着李熙进了书房,见有小赵在门外守着,志远一边服侍李熙宽去外头的西装,一边怯怯的、陪着小心、小声的问:“爸……您今天是怎么了,心火这么盛?是不是我在什么地方又出了疏漏,露了马脚?”
李熙剜了志远一眼,依然不理他,走到沙发那里坐下,然后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志远就这么被晾在一边。
志远的心里,不禁有点慌。
高桥祸起,自己拖着病躯带着手下南下,想力挽狂澜,结果未及救人,就收到了三大爷殉国的噩耗,痛失亲人,这两天极度自责,食不下咽、悲恐失眠,在自己身心俱疲的时候,爸他不但不温言安慰,还明显的给自己脸色瞧,这可少有!
只怕这回,自己捅的窟窿不小!
还有,爸说时间紧迫,不让自己回三进,可他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下午与坂口的会面,就那么重要?以致爸他不想自己分心分神?
志远去水台那边,给李熙泡了一杯热茶,端到李熙面前时,才突然发现,李熙的脸色少有的暗沉并且发青。
志远心里突然间就满是说不出的难过:这是这两天为自己挂心和被自己气的吧……
志远轻手轻脚的走到沙发背后,为李熙轻轻的揉按起太阳穴。
揉了一会,李熙别说言语了,就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在志远心里拔凉拔凉的时候,李熙终于有了动作,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李熙终究是心中不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温和的道:“别揉了,你这几天,肯定也没休息好,坐下歇会吧。”
正说着,他们的面条送来了,李熙示意志远别说话,两人就那么默默的吃面,志远心里有事,有些食不下咽,在李熙的眼神压力下,硬是逼着自己把一碗面条吃完。
之后就是黑子被叫了进来,细诉松山现场的细节。
黑子退出后,李熙瞟一眼仍在眼眨泪光的志远,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木头和你三大爷,用牺牲自己保护了很多的人,包括你我,‘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你必须打起精神,控制好你的情绪,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志远接过手帕印了泪,抬起头哀求李熙:“爸,我知道我三大爷他们很大可能尸体会被解剖,然后被秘密掩埋,求您想法儿,暗查他们尸首的下落,特别是我三大爷,我想对开心哥他们、对庆家,能有个交待,让我三大爷,能在以后合适的时候,归葬庆家。”
李熙斜着志远,心说你除了想对庆家有个交待,还怕若连个尸首都不知下落不能归葬,浑河堡的那位,会捶你吧!
你他妈的!对那个土匪,就那么的上心!老子为你操碎了心,你除了给老子惹祸,还会什么!
李熙便觉得心里有一道邪火,在腾腾的往上冒,好不容易压下去,尽量的心平气和:“这个,我尽量吧!周真光虽然可靠,可他的手伸不到锦州,这个,得另想办法。”
“谢谢爸……”志远又是感激又是歉疚:“要爸帮我查这个,就是爸又得托人,又得冒险……爸……对不起……”
志远的话,正触着李熙的心怀,没好气的狠瞪了志远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他妈的,还知道啊……”
骂完,父子俩都沉默了,志远低着头都不敢看李熙,一向温文尔雅的李熙,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对着他暴粗了。
想问一声:爸,你今天怎么了?可又不敢问。
李熙也意识到了什么,强压下心头火,开始面授机宜:“知道为什么有满铁为我们出面疏通,而我还一定要你去应酬坂口吗?”
志远想了想:“怕得罪坂口和他背后的土肥原?如果我们自持有满铁做靠山而爽约,虽然能以身体不适什么的来推脱,但礼节上总是有亏,而坂口和土肥原,都是狠人,不可轻易得罪。”
“岂止!”李熙的眼里闪过一丝焦虑与不安:“说不定,坂口三郎,以及他背后的土肥原,都将是你以后的上司,不但不可得罪,还得套近乎表忠心!”
志远不解的看着李熙:“这怎么可能?!满铁又没有不要我,今天上午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下个月1号,我就正式就任桦甸专员了,坂口和土肥原,都隶属治安部吧,而我是满铁的人,坂口和土肥原,怎么会是我的上司?”
李熙鼻子里一个冷哼:“你在富锦当专员时,那里的驻军关东军第3旅团的铃木,虽然和你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可他的令,你敢不听?你推荐宋世安当富锦县长,似乎还是因为铃木认可你提出的理念,宋世安才当上的县长吧?”
“那是因为,当时对富锦的调查,满铁是接受了关东军的委托,对于委托人,当然得听他的话啊——”志远才辨了这么一句,猛然醒悟:“啊!我明白了!爸的意思,难道桦甸调查,是满铁接了治安部的委托?”
李熙不满的白了志远一眼:“难道没这种可能吗?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这会子才转过弯来了!土肥原现在是奉天的特务机关长,但在治安部一直有挂职,桦甸离新京长春才200公里不到,但至今‘抗匪’未清,你以为日本人不急?土肥原是搞特工的老手了,他的能力治安部肯定是倚重的,‘大老杨’活动频繁的濛江、磐石和桦甸一带的情报工作,他多数得参与,你在富锦出任专员,必须听关东军的听铃木的,那么,在桦甸出任专员,必须听治安部的听土肥原的,又有什么稀奇?你人落在土肥原手里,那么他不是你上司,又是什么?!”
志远惊得张口结舌,半天嘴里都吐不出一张当票来。
李熙冷笑:“瞧你那挫样!怎么,细思极恐?”
志远眼里是真的有惊恐之意:“我们……是不是着了坂口和土肥原的道了?被他们和满铁联手,略施小计,就哄得我们放下了一直端着的装病的架子,到处扑腾,巴巴的自己就提出尽快去大连领职了。”
李熙瞟志远一眼:“被人算计,的确有这个可能。我估计,你一再拖延着不到大连报到,满铁调查部的人烦了,碍于我的情面,你又有完备的病历病假,他们也不好来硬的,而土肥原在桦甸,或有什么他必须尽快达成的事情,想让你在桦甸帮他做,他等不及了,就让坂口出面罗致你,若你肯去刑事科,他们直接把你抓上手,那是千好万好,如果你不愿意,他们就利用我不会愿意你到刑事科那种危险的地方工作的心理,来了个敲山震虎,让我们自投罗网。反正你只要出任桦甸专员,他们一样能把你抓上手。”
“爸,你觉得,满铁在这事上,与土肥原有合谋?”
“嗯。”
“从何得知?”
“今天上午,和田英松离开206房去打电话的时间,你知道是多久吗?”
志远想了想:“好像有十几分钟。”
“好像?”李熙眉毛一竖,趁机训志远:“这就是你身为一名特工的严谨?”
然后极之肯定的:“和田英松离开房间的时间,总共是14分12秒。”
志远先是脸一红,再细想想,也就明白了:“我明白了!只是区区14分钟,和田英松就回来说下午我与坂口之约,不用去了,可以回家休息,还说治安部那边,调查本部会出面与之沟通协调,让我们大可放心。这效率太高,让爸觉得不对,察觉到我们可能着了他们的道!”
“没错!十多分钟的时间,别说不够满铁与治安部那边进行协商了,甚至不够山崎向上锋请示并获得批示。日本人做事,是很认真的,认真的一个负面,就是效率不高,这回复来得如此之快,说明山崎早就已经心中有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