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贞男当场毙命,平时森田贞男太强势,手下并没有谁有权威能立即接替指挥的角色,天又黑,瓦面上行走艰难,凶犯去向不明,说不定又躲在哪里准备打黑枪呢,瓦面上的特务守着森田贞男的尸体都不敢再向前探,等了好一会,等水泽太郎和几个大特务又上来后,才一起循痕迹向前摸察至犯人的脚印消失之处。
这个季节,屋顶上大多有积雪,有些人家最近扫过有些没有扫过,但从痕迹看,候、刘二犯不仅延用了土匪冬季行走不论多少人都只踩一行脚印的走法,边走竟然还边扫了雪,似乎想掩藏痕迹,只有那个开枪射杀森田贞男的人,估计是留下来掩护同伙逃跑的,开枪后急于逃跑,没有扫雪,留下了一小段脚印。
脚印在一处临巷的瓦面上消失,当时天黑看不清,没有人注意到枪手是利用树木过渡,跳到了胡同对面的房顶上,还都以为枪手就在此处,跳下了地,然后沿巷道逃跑了。
水泽等人商量了几句,立即向治安部上报森田的死讯,请求援军并要求全城戒严,严控各交通要道,以防犯人逃出长春。
李连山赶到现场时,森田贞男的尸体刚被人从瓦顶上运下来,李连山上前鞠躬敬礼,然后“沉痛”的向水泽太郎问起情况,森田贞男生前极鄙视李连山,可水泽太郎为人比森田贞男圆滑,同时他的地位,也不可能让他能像森田贞男那样,敢于公开的不理睬李连山、给李连山没脸,所以他还是向李连山汇报了情况,告诉李连山经黄二狗确认,那搭在烟囱管上的衣服和帽子,就是那个候姓犯人的,初步分析是那两个犯人故布疑阵,然后其中的一人射杀了森田贞男,现在二人都逃去无踪。
李连山表面上一脸沉痛和悲愤,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惊诧:妈了个巴子的,不用自己和李熙联手算计,这森田贞男就真的“因公殉职”了?!
自打李熙要他“找机会”,李连山立马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动森田贞男,要事情败露,自己小命肯定不保,所以他一直极小心,多少“机会”,都被他认为“不合适”、“不完美”,而被他否定掉了,幸好李熙也是个沉稳的,并没有催他,可李连山还是天天都感觉压力山大!现在好了,再不用忧心此事,再不用害怕对李熙交不了差!
李连山盯着用一件黄呢子大衣盖着的森田贞男的尸体,都有点懵了:这到底是李家祖坟冒烟了,祖宗在保佑自己,还是森田贞男杀人太多,老天都看他不顺眼,把他的小命给收了呢?这老天爷对自己也太好了吧,竟然把这么大一个热呼呼油滋滋的大馅饼,砸在了他李连山的脑袋上!
李连山悄悄的瞥了志远一眼,志远和他的同学站在一起,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悲喜。
不会是这小子做的吧?李连山在心里一动,虽然抓捕犯人是个很危险的行当,森田被犯人反噬丢了命一点也不稀奇,可李家想让森田贞男“因公殉职”,森田贞男就真的“因公殉职”了,这真的,只是巧合?
虽然李熙没有提起过为什么想动森田,但李连山猜想,与李善德脱不了干系,李善德被森田贞男上电刑,李熙不顾形象,亲自入治安部牢房照顾李善德的事,他早有所闻,李连山在心里怀疑,李熙想找机会干掉森田贞男,一定是李善德调唆的。
可调唆是一回事,动手是另一回事,李连山倒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嘴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黄毛小子,有算计森田贞男的能耐和本事。
何况,李熙都不敢轻举妄动的事,李善德,他敢?!
广成胡同一带被封锁严查,附近的桃源路,上百家的妓院,不分高低贵贱,都在搜查之列,正在芙蓉院香云房里和香云“翻云覆雨”的李阎王,一样被警察擂门,衣衫不整的就被驱赶到楼下大厅里,一大堆子嫖客枯坐到过了半夜,才等到黄二狗过来认人,经黄二狗一一仔细辨认确认不是疑犯,仍被严令不准踏出门口一步,必须等明天上午戒严解除并经警察登记后,方可离开。
当晚,李熙就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李熙的第一反应就是阴沉下脸,朱厚辉原本面带喜色,见李熙这模样,吓得立马就把脸给绷直了。
到朱厚辉将一些李连山那边过来的更多更细的相关情报告诉李熙,李熙的脸色,更加阴沉!
书房里,李熙紧盯着朱厚辉,神色带狠的问他:“善德那边,最近可有反常?”
这是怀疑,森田贞男的死,和哥儿有关?朱厚辉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没有!”朱厚辉立即答道:“近一周,‘那个人’没给过来任何消息,这说明哥儿在森田贞男身边一切正常,至于哥儿的手下,大鱼先是去了佳木斯,然后和郑家人一起又去了富锦筹办罐头厂,孙有文回报,大鱼在富锦,干得不错,甚得人心。其它人就没什么特别了,更没听说哥儿的人里,有谁又在最近去过平顶山!”
李熙听了,脸色仍旧阴沉。从表象看,森田之死,是森田贞男执行公务时不幸殉职,凶手极有可能是被黄二狗告发的那两个平顶山抗匪之一,与志远并无干系,可李熙心里,总惴惴不安。
朱厚辉见了,凑在李熙跟前,小声宽慰李熙:“东翁,且莫忧心,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事和哥儿有关,森田就是自己作死,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冲在头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不,这回,他撞在了两个硬茬的枪口上,十足十就是再自然不过的因公殉职,他的死和哥儿没有关系,别说咱没发现哥儿有什么异动,我相信,哥儿也没那个胆子,敢不听东翁的话,背着东翁自己硬来!”
李熙闻言剜了朱厚辉一眼,眼里的狠厉让朱厚辉害怕。
“东翁……”朱厚辉垂着手,把头低得低低的。
李熙冷哼一声:“善德的人,最近没去平顶山,就是没作怪?那两个抗匪,根本就没有抓到人,是不是平顶山来的,谁又知道?!没有迹象表明此事与善德有关?我看未必!”
朱厚辉吃惊的看着李熙:“东翁,您发现了什么?”
李熙瞟了朱厚辉一眼,没有说话。
一看这架势,朱厚辉就知道,李熙一定是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朱厚辉还是感觉难以置信:“东翁,您一再警告哥儿,一定要听您的话,等待时机,介时,还必须听您的指挥,才可动森田,哥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不会这么鲁莽吧?”
李熙冷笑:“不会?他岂止是鲁莽,简直胆大包天!”
跟着就又剜了朱厚辉一眼:“善德改熙德堂为明心堂,将老四神转入地下,启用了林有等一大批新人,显见其心性己变,他在佳木斯搞出那么大动静,老子打电报他也抗命不回,你还不警醒?以为那丫的现在还这不敢那不敢?”
“那,我这就着手去查?”朱厚辉也紧张了。
李熙瞥他一眼:“最近,有没有王志军的消息?他是在奉天帮善德盯着浑河堡呢,还是在长春?”
朱厚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不知道……,表面上,他是回乡下去了。”
李熙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那是表面上!”
跟着就面授机宜:“这事,明面上确实没什么破绽,你小子,不知从哪下手了吧?我教你!要查,就查李阎王,顶多再带上个林有就够了,看看这几天,他们都在干什么。”
李熙缓和了些脸色,特别叮嘱:“厚辉,查,要小心的查,不能原本没事,倒因我们的自查,反而给别人指了路,害了善德。”
当晚的后半夜,下起了雪。
森田贞男的尸体已经运走了,可广成胡同,还没有解除封锁,带队在此守卫现场的工藤三郎,看见下雪了,就走出了胡同第一家他们征用避寒的民宅,对志远等几个跟出来的学员说,这雪,是老天在为森田课长掉眼泪,哀悼忠魂。
志远看见,工藤三郎的眼圈子,红了。
志远以前曾经以为,李熙在森田贞男身边的“那个人”,是水泽太郎,被李熙明确否定了,经过多日的仔细观察,他有了新的感悟,“那个人”,很可能是工藤三郎。
因为此人平时没什么,关键时候,却会貌似不经意的带上他,远离森田贞男,也远离危险。
如果工藤三郎真的就是“那个人”,那么李熙在狙杀森田贞男一事上不利用他,那是非常正确的。
李熙曾经说过:“越是凶险的事,筹划越是要慎密,我们动森田,我不会启用那个‘自己人’,因为那个人,怎么说也是个日本人,和森田有同袍之谊,要他通个风报个信可以,要他帮忙取森田性命,会不会让他感到为难不好说,这种人想用得好,就得设身处地的从他的角度去看问题,不能让人为难,才能用得长久。而且动森田,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这事做下来,能把森田干掉,而连那个‘自己人’都不怀疑是我们所为,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李熙的这番教导,志远不仅把它听进去了,还将之发挥至极致,狙杀森田,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这事做下来,连李熙系的力量都不怀疑是自己所为,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这个时候,志远真的特别想念李熙,一位真正的良师,没有他的教导,就没有自己的成长。
志远仰头看天,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这雪,是老天在为森田贞男掉眼泪?哀悼忠魂?
笑话!
这雪,是在为狙杀森田贞男的人,掩盖痕迹!到明天一早,所有相关的痕迹,都会因这一场雪而无痕。
这雪,若说是在为谁哀悼,也一定是为了死在森田贞男手里的张建新、赵文豪、为了那些被森田贞男刑讯致死、那些被森田下令装在麻包袋子里投入冰河的中国人……
志远保持着抬眼看天的动作,不然,他怕自己眼眶里的泪会流下来,他不愿意被人看见,然后还要违心的说,这是为森田贞男流下的伤心泪!
看着满天的飞雪,志远在心中默念:建新、文豪,我的好兄弟!森田贞男已经授首,请安息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