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家闭门了半年的酒楼突然重新开张,其内一成不变,只是多了几张生分的面孔,可惜在这偌大的巨城中,每日几家铺子开张,又有几家产业关门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事情,苏问在楼上看着寡淡的生意,轻敲着松木走廊说道:“老沈,你确定这生意能挣钱。”
“放心,时候不到而已,酒楼的事情无需你打理,这是五张京都的户籍,我托人办好了,自己填上姓名就好。”沈半城不紧不慢的说道,看着那几张生分的面孔,嘴角带笑。
“你早知道了。”苏问故意说道,方云奇三人的事他并未开口,对方却早早准备。
“秘密,就好像我也没问你他们三人是谁。”沈半城耸了耸肩膀,满脸无辜的说道。
“有理,不过我还想问你一件事。”苏问突然放沉了声调,目光笔直的看着对方说道:“你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沈家的产业遍布九州,就算是在南唐也有自己的势力,自古以来权钱二字都是密不可分的关系,沈家之所以屹立百年,靠的不仅是会赚钱,还要懂得花钱,墨阳城沈家几乎等同于北魏的陈氏皇族,其多年打造的眼线比他的商路还要错综复杂,曾有传闻提笔阁背后最大的金主就是沈家,如果说这样的信息网都找不到沈半城,除非他已经死了,起初苏问真以为是那座庭院够神秘,直到三哥告诉他几年前师兄曾经前往沈家拜会过沈老爷子后,才察觉到一丝阴谋味道。
然而沈半城却突然大笑,脸上没有任何隐瞒甚至气急败坏的神情,拍打着苏问的肩膀说道:“老苏,别的事情我可能会撒谎,但这件事绝对是真的。”
回到庭院,只见两方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一方是七贵,另一方正是浑身杀气因绕不退的华向鲲。
见到苏问回来,华向鲲一手丢出一颗带血的头颅,啐了口唾沫到,“南离道的道士。”
“喜欢你的办事效率,还有九颗。”苏问不动声色的说道,南离道是北魏不逊色道中观的道门,北魏佛教入唐,成就释空寺,南唐道士北往而成南离道,想不到连这些清心寡欲的道士都耐不住诱惑来插手凡尘事,下一次是不是就该换成三佛寺的高僧了,此前见到的那位遇山翻山,遇水渡水的功德和尚,说他曾深入临渊炼狱,口诵佛经,成就无上金身,怎的说来说去阴曹冤魂一个不少,世间倒是多了尊活佛,岂不讽刺。
华向鲲站起身,那股挥之不去的煞气如影随形,吓得七贵连忙闪躲,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突然停步说道:“对了,我在杀他的时候遇见一个古怪的家伙,他所施展的功法和武学我从未见过,这次本该是两颗人头,但他一听到青澜佛舍就跟疯了似的,另外那名道门的高手被他直接化成血水,头也没了。”
“什么境界。”苏问双眼半眯,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只有立尘初境,他的掌法却诡异非常,那双手殷红如血,就像是退了一层皮,露出其下的血肉。”
“是血手邱东。”方云奇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苏问身后,森然说道。
苏问鬼叫着,怒目圆睁的瞪着对方,恶声道:“你他娘的属鬼的吗?不老老实实在酒楼呆着,乱跑什么。”
“我没有那么厉害,酒楼太闷了,再说了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万一你出了事,我不就打了水漂了。”方云奇悠悠然的说道。
苏问脸颊抽动,心里骂语不断,“没人在夸奖你。”
方云奇全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悦,就好像一个把不住门的话痨,继续说道:“说起这个血手邱东,当年死在他手上的高手多不胜数,管你是佛门金刚还是道门真人,只要中了他的血煞气,都教你身死道消,一盏茶的功夫化作血水。”
“再废话赶你出去。”苏问冷声道。
“得得得,人在屋檐下,南追星找我来的时候倒是嘱咐过,比起那些贪图你神通的家伙,有些人是一定要你死的。”方云奇意味深长的说道,轻挑着眉毛神色漠然。
“逃犯?”苏问悻悻然开口道,华向鲲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哑谜,但他并不关心邱东是谁,只要是立尘境就够了,转身离去。
方云奇浮起笑意,一手撑住脸颊,缓缓道:“你的青澜佛舍就是从黄家三鬼那夺来的吧!苏承运还真是好手段,难怪他要独闯问道天,我们虽然是刑满释放,可有些人原本这辈子都走不出那座苦窑,嘿嘿,小子,杀人后的感觉怎么样,我猜面对那些信手拈来的神通,是不是有种把持不住的冲动,他们可不是待宰的羔羊,知道你杀了黄家三鬼,肯定都坐不住了。”
果然对方是知晓的,在他的识海中,那条金色鲤鱼,以及那座龙门,苏问沉默片刻,如此的话那些人的确是有非杀自己的理由,敌暗我明,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这具身板比不得佛门的金刚不坏,冷不丁的挨上一掌,死的那叫一个痛快。
“你猜错了,我从来都不会主动杀人,只是他们找死罢了!”
一架马车从武定门到元定门招摇过市,好似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车内坐着的就是他苏问。
“你当邱东是傻的吗?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贸然出手的。”方云奇懒散的靠在车窗上,走马观灯一般看着窗外的景色,被困了五十年,他没有变,这方天地却是大刀阔斧的换了张脸皮。
苏问老神在在的坐着,似是并不在意对方的话,在马车行过元定门后,才掀起帘子对七贵说道:“去学府。”
“告辞。”方云奇一听到学府二字,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匆匆丢下一语夺路而逃。
对方的怪诞苏问早已了然,其中缘由对方不想说,他也便不问,谁都有秘密,既然做不到开诚布公,就应该收敛好奇,这很讲理,从他遇见陈茂川起,就是如此的规矩。
马车一路驶向学府,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等着他,今日学府的排场绝对不比那日入试时的人山人海逊色,因为今日苏问要到教务领罚三百教棍,横院九人足不出户,纵院的弟子可是一个个踌躇满志,恨不得亲手举棍,你苏问也有今日,大快人心。
“少爷,你在学府的人缘真的很
好,这么多人夹道欢迎你。”不明真相的七贵惊声赞叹着,可惜一双小眼睛在人群中观望许久,也没能找到那心仪的人儿。
“住口。”苏问冷哼着走下马车,提了提身段,就算是领罚,也都是趾高气昂,这份脸皮下汤锅里都煮不烂。
高台之上,教棍一棍重过一棍,底下的欢呼声也是一浪压过一浪,甚至还有意犹未尽之人放肆的高声喊道:“苏兄,日后常来纵院做客啊!”
苏问咬着牙,牙缝里直喘着冷气,趁着一棍后的空档怒声喊道:“开口那位,老子记住你了,下次第一个就找你。”
人群中魏利争看的几乎热泪盈眶,自从败给苏问之后,他在学府中的声威一路走低,原本对他青眼相加教习也变得不理不睬,心里卯足了一股劲要报仇雪恨。
与他有同样心思的宋哲面色苍白,被那一剑伤到的根基至今仍未恢复,森然冷笑道:“苏问,付丹阳走之前给你留了不少惊喜,可别撑不到大比就残了。”
三百教棍来的凶猛,去的迅捷,苏问迈着八字步走下台来,舔着脸跟左右围观的纵院弟子打着哈哈道:“没事,咱这身子骨,就是再来三百棍都不在话下。”
“孙子,刚才就属你叫的最欢,敢不敢留下姓名。”
“哎呦,宋哲老弟,脸色怎么不太好啊!怪我怪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下次一定注意。”
“魏师兄也来了,你看看都是老熟人了,惭愧惭愧,才三百教棍,刚有感觉就结束了,不过瘾啊!”
......
苏问腿脚走得慢,嘴皮子却是利索的很,原本是众人来看他的笑话,反倒是三言两语说的对方面色铁青,随后抱拳冲着无数纵院弟子热情喝道:“各位,不用送了,要是真的想我,我横院的大门随时恭候大驾。”
“混账,看不起谁呢?”
“你给老子等着,明日便找你去。”
“真是气煞我也,这王八蛋嘴硬,诸位师兄弟,明日我们一同去横院,看看他们有什么待客之道。”
苏问充耳不闻,步子倒是越走越轻快了,嘴上自言自语的说道:“回去就让风休在大门前摆个奇门阵,把景门摆在茅房,不行,要是把粪坑堵住二师兄又该念叨了,不然就摆在后山的竹屋里,那里可有人给他们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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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十四年霜降,秋风初起,学府高台上上百位纵院弟子咬牙切齿的大骂苏问卑鄙下流,奈何身后教棍落得势大力沉,不多时就只剩一阵阵鬼哭狼嚎,一旁的杜长河吹胡子瞪眼的怒骂道:“反了你们,敢对老夫动手,给我狠狠地打。”
台下众人不明所以,只知道这些师兄们前脚还在横院砸门,后脚就是各种绚烂武学在后山的竹屋中炸响,那一日也被称作天兴十四年学府第一大诡异,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苏问才离开人群,就被几人拦下了去路,看着对方眉眼轻挑,脸上的张狂之意分明写满了找茬二字,知晓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