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腰从内堂中走出的陈茂川带着满足的笑意,在王珂的注视下走到穆长寿面前,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关系好是密切。
“不仅愚不可及,还色迷了心窍。”王少哲冷哼了一声,再不去看对方那副狼狈为奸的模样。
只是他不想看,陈茂川却偏偏朝他这里走来,随后心安理得的坐在了王珂的身旁,不动声色的轻声道:“多谢王将军,之前无理的试探还请王将军恕罪。”
王珂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刚毅的脸颊上流露出一抹田舍老汉想要颐养天年神色,“我跟了大将军十年,说起来他当初没有杀我,就是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我觉得大将军从里到外都是个读书人,别说他从不穿甲,就算配上甲胄也没那个意思,说句不好听的,你在我眼中也是一样,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整个沧州敢如此嘲讽李在孝,同时又当着陈茂川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的人只怕仅此一位,陈茂川默默地听着,方才还流露在脸颊上的肆意妄为此刻尽数化作尊敬,就像一个后辈学子聆听先生的尊尊教导。
“当初大将军没有赶尽杀绝,究竟是妇人之仁,还是心怀大义,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纵然他是老夫打心眼里敬佩的人,可还是要说上一句他的不好来,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多到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希望你能明白人只该为了自己而活,慈不掌兵的话是我说的,几颗头颅都是小事,在他们向我效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今晚之事我会做好一个旁观者,该怎么表演,都是你的事情。”
“如果我失败了呢?”
“无论结果怎样,穆长寿都要死,我总该为那几个被摘了脑袋的兄弟讨要一个说法,若是他死在你的手中,这杯酒算作我为你践行,常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从此进京去,只要你走的不算太快,我相信他的死讯会比你先到京城,如果最终你死在他的手中,我依旧会替大将军除掉常明,陪葬也好,发泄也罢,大将军如果到死都讨不下那道圣旨,我便带着五万魏武卒魂归故里,我王珂这辈子就认准一个人,至死方休。”王珂将手中的杯酒一饮而尽,低语豪言听的陈茂川热血沸腾。
“王将军可曾想家。”
王珂难得的轻笑一声,拍了拍身旁的王少哲,满是感怀的说道:“家早就没了,这里就是我的故乡,庆珂也算是替我还一条命给北魏,两不相欠,从今往后的王珂撑起的依旧是李字大旗,至于能否再加上一幡陈姓王旗,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虽然你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但能穿龙袍的未必只有太子。”
点到即止的话语却满是深意,陈茂川拱手作揖,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反而是一旁听完所有的王少哲睁大了眼睛,义父今日为何总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来,难不成一杯水酒便醉了。
“对了,你那个朋友很是不错,只是那子绝非池中之物,你若是拿得住还好,拿不住趁早了却后患。”王珂轻描淡写的便是一句长者般的提点,却也透着不容违抗的军令口气。
就连王少哲都听出了义父语气中的杀意,料定不堪重负的陈茂川必然不敢有别的心思,能够得到义父的推心置腹,这不正是他这个傀儡王爷梦寐以求的事情,若是为了一个外人而失了如此一个决定性的助力,那他才真要看看这个王爷是不是榆木到家了。
陈茂川眉头微皱,脸上的敬意虽然不减,可也不再是夫子循循善诱下的学生,横眉沉声道:“无论如何,谁都不能动苏问,这是我的底线,如果王将军执意要为难他,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好嚣张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个翻脸无情。”王少哲怒声喝道,也不压低音量,惊得陪坐的几人险些跌落椅子,怎的两边突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穆长寿在一旁看的欢喜,如今李在孝不在沧州,最怕的便是王珂和陈茂川同心同力,两人一同寻上自己,本该是件苦恼的事情,若真是不和方才有他的可乘之机。
“王小将军快快息怒,还望给我一个面子,莫要再顶撞殿下了。”穆长寿看似做着和事佬相劝,可言语的犀利无异像针尖一样撩拨着两人心头的怒焰。
果不其然,王少哲不屑的笑道:“在我眼中可从未将他当做过殿下。”
“放肆。”王珂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你这逆子是要气死我吗?给我滚。”
王少哲看着盛怒的义父,眼神悄然打转,狠狠的咽了口气,大袖一甩,愤然离席,穆长寿连忙劝解道:“王小将军口无遮拦,王将军莫要生气,殿下也千万别放在心上。”
“穆都司,晚宴究竟何时开始,本王快要饿死了。”陈茂川忽然不冷不热的转口说道,目光却是紧紧注视着离身而去的王少哲。
“这便开始,郝管家,开席。”
陈茂川趁着对方不察瞥了眼王珂,却发现对方也正带着森然的笑意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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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问焦头烂额的偌大的都司府中四处乱撞,究竟许永乐口中所说的禁地是指何处,难不成要自己架着穆长寿逼问不成,嘴巴也是没有闲着的嘟囔道:“这个蠢女人就不能安生点吗?我早就该想到她跟来这里肯定还有别的事。”
“你在找人?”突然一道声音从苏问背后传来,几乎是在出声的刹那,龙舌短剑夺鞘而出抵在了那人的咽喉。
“是你?”苏问见到来人正是被他引进门来的柳三晓。
柳三晓显然被对方的举动吓到了,退了好几步,连连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说道:“难怪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险些一条命就没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问收起短剑,对方终究是沉鱼帮的弟子,不管穆长寿和许永乐之间有何种芥蒂,对他来说两者都是敌人。
柳三晓摊了摊手,很是无奈的说到,“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并没有出席晚宴的资格,自然就在这里乱逛了,方才见你好像在找什么,就过来问问。”
苏问皱着眉细细打量着对方,觉着他并不像在说假话,就算穆长寿真的有意找一个人来监视他,也不该是这么一个毫无修为的地痞才是,这才半信半疑的说道:“你又没有见到过一个女子。”
“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
“你知道她现在在那?”
“不知道。”柳三晓摇了摇头。
苏问也是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正准备去别处寻找时,突然灵光一闪,连忙开口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着都司府有那一处被称作禁地。”
听对方这么一说,柳三晓翻着眼皮思索起来,“要说禁地,花园后面的乱石堆下倒是有一处,那里是穆长寿的宝库,陈列着他不少宝贝。”
“宝库?你怎么会知道的。”
“怎么,怀疑我,爱信不信。”柳三晓一股子地痞气息,反正剑已经架过一次脖子了,光脚的就是不怕穿鞋的。
苏问可没有时间跟他纠缠,只能选择相信,沉声说道:“前面带路。”
本以为还要施些手段逼对方就犯,没想到柳三晓根本没有犹豫,径直的朝前面走去。
两人穿过花园,苏问一边警惕着周遭可能会有的突然变故,同时还要尽力收敛气息,方才为了避开暗中的视线,不得已施展了出了一人两相。
柳三晓倒是大步流星的朝前走着,全然不在意会不会撞见巡查的守卫,毕竟要真是一座陈列珍宝的宝库,穆长寿怎会放宽心的摆在那里任人来偷,也不知道三哥可曾来光顾过。
过了花园,柳三晓驾轻就熟的在一棵老树旁绕来绕去,苏问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树丛随着对方的脚步发生了些许变化,隐隐约约一条乱石子铺成的道路浮现在眼前。
“想不到竟然还有阵法,难怪穆长寿如此有恃无恐。”苏问虽然这么说,可对于柳三晓的举动却是更加怀疑,一个在沉鱼帮连管事人都算不上的地痞怎么会知道如此精妙的阵法运转。
“你懂阵法?”苏问忍不住开口问道。
柳三晓轻笑一声,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宝库里的东西十件有九件都是我们沉鱼帮出力抬进去的,看多了自然也就记住。”
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但苏问却知晓阵法这种东西要真是可以熟能生巧,那普天之下岂不是人人都是阵法大师了,说白了没有天赋和敏锐的感知能力,就算让你看上一年,也都是过目就忘,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穆长寿会放心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出入宝库,谁能想到在这底层渣子堆中竟然还藏着一个妖孽。
不过苏问没有点破,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他也更没有那个好心去为一个敌人指出一条变强的道路,如果当你站在一个世界的顶峰去俯瞰世人,你就会发现在这个世上天才从来都不缺少,可真正背负起天才名望的人却是凤毛菱角,苏问还没有到达那个高度,但他见到过的天才绝对被常人几辈子见到的还要多。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在乱石路的尽头有一座古朴的青铜大门,门口半掩着,显然是已经有人进去了。
“那姑娘好厉害,就是手法糙了点,这么明目张胆,只怕已经惊动了看门人。”柳三晓看着地上已经被腐蚀掉大半的锁头,摇头叹道。
“守门人?”苏问正要发问,只听到门里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正是胡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