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的光黄色的照下来，沙发上李秋白躺着盯着天顶上那才刷白的屋顶，所有的家具都在黄的的光里浮起来，他坐的沙发也浮动着，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生命的重和轻。

死亡的消失，在一个灵魂重新投胎的那一刻，再投胎了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但是就因为一套干净衣服，一个可以躺的属于自己的床位，便满足了，放弃了执着走了。

他做的是摆渡人的工作呢？还是死神的工作呢？生和死之间，这一辈子，死后的无限的时间，好像深沉的湖水，参不透。

张国文他们是不能睡觉的，躺在床上又说起死了之后的事情来。

张国文转动脑袋在撒了香灰的船上，那眼睛去看其他人道：“知道我觉得最不合理的事情是什么吗？人死了怎么就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不能打扮呢？”

看到没人理会，张国文便笑着看向同上铺的苏庆生，只见苏庆生翘着二郎腿，正在搓弄自己的手指甲。

“老苏，你是文化人，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反正咱们也都不需要睡觉，咱们就讨论起来，怎么说我们往后也不用去蹲街角了，大家热闹些不好吗？”

苏庆生放下自己的手看一眼张国文道：“我算什么文化人，我不过是曾经是个小律师。”他的口气却和说出来的话相反，格外的高傲。

张国文仍然笑道：“知道你是律师，因为帮坏人打官司被被害者家属杀死了嘛。若不是如此，你的前途一定很好的。”

苏庆生冷冷笑了三声道：“可也别讽刺我了，我不是那种善恶不分的人，都是现实逼迫我，我要是不去打那场官司，我自己先就要倒霉，别说我正准备结婚，我也还有自己的家人。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秋白在下面搭腔道：“也就是说当时你也是受到威胁的，不接受这个辩护，自己家就要遭殃，接受了就会让坏人逃脱牢狱。那真是两难啊！你这是遇到了不得不选择的难题啊！”

苏庆生叹口气：“我这选择当时是没错的吧！但是做了之后才知道，我错的太大了。首先，恶人逃脱了，被害者家属们伤痛欲绝。被害者家属杀了我，他进监狱，我的家属只能隐姓埋名搬家一辈子在这件事的阴影里过活。”

“我死之后案子重新调查，坏人果然还是进了监狱，所以经历这么一出，到头来，便宜了谁呢？”苏庆生淡淡笑着说，又像是在问苍天。

这些故事听起来一点也不开心，李秋白心想，但是在这个时候也不便立马就走开。

张国文听了很快回答道：“是啊是啊，大家都很无奈啊。”

苏庆生便又收起感叹，露出讥诮的神情来。

李秋白便趁着这个当口出去，听到后面又讨论起来，是张国文自己在说：“好想睡觉啊！这么好的床，好想睡觉啊！”

李秋白回去在电脑上搜索了苏庆生的那期案子，原来在出法庭之后，在围着的记着面前，苏庆生肚子被捅了一刀，当时的影响那么大，直接推导了案子的重新调查。

再翻到以前的帖子来看，更是让人抑制不住唏嘘，许多人都说苏庆生死有余辜，还带累了他的家人被人肉，不能去上班，不能去上学，甚至出门还要伪装。

苏庆生如此无奈如此愧疚，如何能够安心去投胎呢？说的前程往事随风而逝，但是现实里的孟婆汤是没有的。鬼魂们只有跟着摆渡人经历最后，放下一切才能投胎。

是我，也放不下。李秋白关上电脑跳上床去。又想起张国文那想睡觉的话来。

人死了，不用吃饭穿衣睡觉，似乎少了许多人生的麻烦，但是漫漫长夜路一般的死寂，却还是要被禁锢在一个执念上，不去投胎，便不能离开。

为什么摆渡人那么多，却还是不能做到让这些人安心去投胎呢？是死神的工作没做好，还是摆渡人的职权没有明确？

等他明白自己已经开始在为革新地狱公司想办法，才猛然醒悟，自己不是想好了，活着的日子里不要去管那档子事了吗？

这才立马拉起被子盖在头上蒙着头睡觉。

李秋白的大学在市区里，但是位置偏于郊区，现在天气也秋高气爽了，骑着摩托车每天上下学的李秋白，配着那黑色的宽发带，头发飘逸在两边，在校园里还是很醒目的。

白雪是寄希望李秋白找到女朋友的，所以每天早饭都疯狂暗示，李秋白自己看镜子，也觉得自己是该迈入人生下一步骤了。所以平日里也在打量班上的女同学，但是那些女同学都是名花有主的，要不就是和李秋白交流后觉得他太阴暗的。

班上的女生是没戏了，便执行下一步计划，参加学生会，或者社团。

正好学校里开始社团招新，李秋白当然是进了美术部，他虽然想要进社团泡妹子，但是也不想要浪费太多时间。

美术社团第一次工作是去郊区写生，现在正是秋日，绿树里点着朱砂痣一般的红叶，边缘的黄叶是森林的裙摆，偶然有飞鸟而过，还是很辽阔的感觉的。

这样的景色画出来也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是绘画手法的区别，社团里女学生和男学生差不多吃平，那些不是美术学院的新生都围着美术生背后转着。

看到这个场景的李秋白心想，单独画景色是肯地不能脱颖而出，要怎么才能出奇制胜呢？

有趣！

于是李秋白将画板上的素描纸拆成一个小本子，开始闷头画连环画。他的设想是绿岛森林里走出一个穿红裙的女鬼，一点点走过去，然后突然出现在前面，露出一个面具一样雪白的笑脸。

当然此时他也还是带着黑色的头巾，引起了不少的女生爱慕。此刻也有女同学主动要来看他的画。

他便将绘画好的小人书递给那两个看起来还是很青春的女孩子。原来她们两个是中文系的，曾经也学过绘画。

李秋白心想，好哇！文艺女青年，一定可以理解我的作品的。但是两人翻动前几页的时候还觉得很有意境，越到后面那个红色衣服的女人越来越进入画面，脸上的表情就渐渐变了。

最后她们猛然地一番，大叫了一声，两个人就将册子塞回了李秋白的手里。连掩饰都不做了，直接皱着眉头走开了。

美术部的学长走来看了李秋白的作品笑道：“你这个有点吓人呢······”

李秋白的同学，一个作业总是得高分的男同学也挤过来看。看到最后忍不住笑道：“李秋白，老师也说过了吧，你的作品哥特风太强了，倒是个性的，只是连石膏像你也能画的同样的恐怖也真的是让人感叹呢！”

李秋白也不知道，自己画的石膏像，那双眼睛就是格外地像是瞪着人，但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走，更何况自己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四个游魂，一起上街也是一起。心情好还会取下发带来看看另外一个世界。

自己当死神实习生这件事，真的对自己的生活影响很大，不知道是自己在心底里面渴望回去，还是自己命运里所注定的不能逃避，一旦看到了那个世界，便不能再无视，无论自己做多少条发带，带着到死亡。

男同学以为自己的话让李秋白介意了，看着他低头翻着自己的画，却没有看着那上面，只是不断让那个最后出现的百脸笑着女鬼一再出现。

一个美术部的女干事笑着道：“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李秋白同学以后一定很好找工作的，这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风格，对于我们这些明年就要毕业的人来看，却是一件好事呢！”

气氛这才好转了，大家都转移话题去互相看别人的话。李秋白突然回过神来，拿眼睛去看别人的画，都是不同的风景画，画中的主角都是树，红色树，高的山，只有自己的画里面，出现了一个红衣女鬼。

“李秋白，我喜欢你的画哦！”李秋白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转头一看，竟然是周三悦，竟然两个人考到了同一个大学，诧异之余连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你的成绩不是应该考上省外的重点大学了吗？”

周三悦虽然很高兴，但是问道这个问题的时候笑容有些尴尬：“因为这里离家近嘛，对了，你是美术部的吗？我是医学院的。”

这所大学非常奇怪，新成立没有几年的医学院很快就名声出去了，因为医学部也要学习解剖这些，所以这所重点的美术学院便独辟蹊径成立了医学部。

李秋白也不想要跟着这些人说话了，拉着周三悦就往外走笑道：“傅绾清去哪里了？额？你为什么会考这所大学啊？”

周三悦笑着低着头道：“我奶奶去世之后，我的舅母就叫我去上班，不要我读书了，所以我自己在暑假里打工挣了学费，这里的医学院奖学金很高，而且可以申请学生贷款，我就来这里上大学了。”

李秋白是知道周三悦家的情况的，听到这个故事，恨不得让周三悦成为自己的妹妹，而且周三悦是唯一知道他可以看到鬼的人。

周三悦看到李秋白沉默了便笑道：“我选医学院也是因为你呢，虽然说不上什么经历，但是我现在胆子大了许多，前不久我们偷偷去看高年级的解剖课，我竟然是全程一点也不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