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人攀上仙峪,离顶峰止有百余丈,不期遭遇风雪。三众寸步难行,有小半个时辰。
贝若夕趴伏在岩壁上,眼看崖外鹅毛纷飞,更不曾有任何停歇之意;天寒地冻,几教人化作冻尸冷骨。
又看了看头顶,只觉这百多丈距离,此时真个儿犹如万里天涯,忍不住泫然而泣:“看来连老天都不愿帮我,杨大哥,咱们下去吧,今天没法子上山了。”
杨雁翎闻此沉吟,片刻道:“不可,这外边儿暴风骤雪,即便下去,也有四五里路,凶险重重,我们还是再等等。”
贝若夕含泪颔首,心头又苦又悲。
杨雁翎看她失魂落魄模样,不觉也是一阵无奈。挪了挪身子,突兀右手摸的石头“咔嚓”一声,竟从中断裂开来!
他猝不及防,身子猛的向左一荡,几乎和崩落的冰雪石块一同坠下悬崖,把贝若夕也吓了一大跳。
不过好在他反应敏捷,惊而不乱,电光火石间,勉强还抓着岩缝的左手用力一拽,腾空的双脚已然向着崖壁猛蹬一下,借力跃起三尺,紧接着双手同出,“扑扑”攀住面前凸岩,解了危急。
贝若夕见得忙问:“杨大哥,你没事儿吧?”
杨雁翎道:“我没事。咦?”
“怎么?”
“这……”
他无暇回话,她也忘了继续问,因为脚下峭壁突然隆隆作响,并缓缓向两旁裂开,现出一个幽深石窟。
二人对望一眼,都是惊讶不已,旋而纵开身子,“嗖嗖”跳入其中。
贝若夕道:“虽然太华南峰是我青云门人闭关之所,在绝壁上开凿洞窟也不鲜见,但有洞府藏得如此神秘,倒是闻所未闻。”
杨雁翎诧异道:“连你也不知么?”
贝若夕摇摇头:“不知。”
杨雁翎道:“那倒有趣,我们进去看看?”
贝若夕点点头道:“好啊!反正现在外边下那么大雪,也出不去。”
二人打定主意,各自点亮法器当作照明,迈步就向里走。
却才进了不过几丈,就见眼前阶梯一个拐弯向上通去。
杨雁翎四顾一眼,忽而见到地上有些红黑纹路,急忙蹲下了看。他把手指在其上轻轻抹了一下,放在鼻尖嗅闻时,只觉有些黏糊腥臭,原来竟是血痕。
他微微吃惊,忙顺着痕迹看去,只见这血痕道道,直延伸到更幽暗的黑洞深处,真个十分诡怖。
贝若夕则看到洞壁上一张黄纸符,疑惑不解,就伸手去揭。
杨雁翎抬头正见,急忙拦住:“别动!”却哪里还来得及?就见这符纸被她指尖碰到,立刻“呼”的一声起火,瞬息散作灰烬!
贝若夕吓了一跳,慌把手收回,看着杨雁翎,已是面如土色。
杨雁翎忙仔细把地下一团黑灰端详一番,片刻才松了口气,道:“这符纸并未有任何法术波动,大概只是涂了些让人触之即燃的磷火一类。”
瞪了一眼贝若夕:“亏你还行走江湖,这符咒也能乱碰的?若是涂了毒药,亦或设了什么利害杀着,你还有命在么?”
贝若夕闻言愧道:“对不住,杨大哥,我没想到这些……”
杨雁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下次注意了。”
贝若夕忙不迭点点头。
二人说话间,洞外突兀一阵大风带着霜雪灌入,把二人衣袍吹得哗啦啦直响。
贝若夕慌用袖子挡着面颊,道:“这风雪恁的大,居然刮到这儿来,也不知丑郎在外面坚不坚持得住!”
“杨大哥……我……你说该怎么办?”
杨雁翎不答,看了一眼脚下红痕,只道:“跟我来!”起身当先撞入洞内。
贝若夕见状急叫:“等等!”也连忙迈步跟上。
二人又转入十数丈,拐过几个弯,便见眼前豁然宽敞。但见处处铁栅隔阂,原来是排牢房。
杨雁翎曾听贝若夕说这仙峪是犯罪的青云门人的监禁之所,且此刻其中空空如也,倒也不以为意。
又走数丈,这血痕便在一座石门前戛然而止。
杨雁翎用手在门上拍了拍,试探着用力推。令他诧异的是,这门看似厚重,其实却不如何沉,随着一阵隆隆的响动,已无阻碍地轰然洞开。旋而,眼前一幕让他吃了一惊。
但见道道血痕依旧蜿蜒数尺,终于到了尽头。而那方,这狭窄逼仄的石室的角落里,此刻正趴着一个浑身鲜血,四肢俱无的人彘!
二人赶忙奔上前去,待把人彘扶起,看清了面目,更是把贝若夕唬得花容失色,悲痛哭喊一声:“龙师叔!”
龙日明闻呼睁眼,待见眼前人儿竟是自己师侄女,忍不住“呜呼”一声,涕泗横流。
贝若夕亦哭道:“龙师叔,陆天潮杀了我爹爹,又把你害得这么惨,真是丧尽天良!”
“他们是怎么把你变成这样的?你快跟我说!我们去终南和峨眉,寻张天师和金仙子为我们讨回公道!”
却龙日明只是大哭,情难自已,口中血沫喷涌,呜呜的却不说话。
贝若夕大急,不由得捉着他肩膀用力摇晃几下:“龙师叔,你快说啊!你怎么不说话呀?”
杨雁翎在旁看着,摇摇头道:“他的舌头已经被割了,你这样催他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贝若夕闻言,虽心上不甘,也无可奈何:“好,那我们先出去了再说。”说罢拔出流光剑,“锵”的一下斩断了铐着龙日明脖子的铁链,然后脱下身上皮袄,把他残破躯体包着,揽到背后。
方要出门,却在此时,忽闻石门顶部“砰”地落下一扇铁栅门,刹那把二人困在里头。紧接着,门外一个声音笑道:“江小姐,杨公子,某久候多时了!”
杨、贝二人吃了一惊,急掣法器在手,就见铁栅门外转出几个身影,却竟是大山,陆天潮,罗涛三人!
杨雁翎见得冷笑一声,掂了掂手中神兵:“小小鼠辈,还敢现身,棍子没吃够么?”
陆天潮听闻,面皮刷地怒作猪肝,就要上前放泼。
大山急忙拉住:“退下!”旋而“呵呵”一笑,拍了拍铁门:“杨兄功法高强,我自知不如。但今日既敢出面,你就笃定了我没有绝招么?”
杨雁翎闻言大笑几声,“呼”地闪在门前,目光凌厉盯着前者:“就凭这几根破铜烂铁?”“嘭”地一掌,把铁门打得轰然作响。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铁门虽是一阵地动山摇,嗡嗡震颤,片刻停寂,竟尔毫无损伤。
杨雁翎微微变色,更不去瞧大山满眼戏谑嘲笑:“这门是幽冥金所铸,坚硬程度可与天外玄铁媲美,不知杨兄可能捣烂它?呵呵呵……”咬牙再尽力猛劈几掌,无一例外的都是徒劳无功。
且在此时,身后贝若夕突兀惨叫一声,无力扑倒在地,不知死活。
杨雁翎惊急万分,顾不得其他,慌忙奔到室内,把她脑袋扶起,道:“你没事吧?”
贝若夕面若金纸,艰难咬牙:“杨……大哥……我身体好痛,一点儿……也动不了了。你自己……快点逃……”
杨雁翎道:“我不会放弃你的,你告诉我哪里不妥,我来帮你!”
却闻大山哈哈大笑:“杨兄虽功高盖世,但她的不妥,只怕你也帮不了。”
杨雁翎身上一震,豁然回头喝问:“是你做的?你干了什么!”
大山笑道:“当然是有趣的事情,你过会儿就知道。”
“这是我为你备的一份大礼,你在此好好享受,我先走了。”
杨雁翎急叫:“混账!”掣起神兵就打,但大山三人早已飘然而去,消失在通道中。只余那一棒,砸得铁门轰然炸响,火星迸溅!
却说彼时丑郎正艰难攀着山岩,不住咒骂这贼老天,这破山烂岭云云,突兀的,就见几条光芒贴着头顶划过。
他吓了一跳,慌忙趴在石壁上,闭了嘴一动也不敢动。
偷眼看着三条光华消失在山壁上,不由得暗暗大叫:“糟糕,糟糕!这俩杀千刀的家伙怎么来了?师姐和杨兄弟还在上边儿呢,不会给发现了罢!”
“丫的,这可怎么办,不会打起来了罢?陆天潮和罗涛都是狠角色,不知道师姐招不招得住?我还是先跑吧!”
“不行不行,我要这样跑了,那还是男子汉大丈夫么?不能跑不能跑,我要上去帮他们!”
“哎……可凭我这点三脚猫功夫,上去了又能干什么呢?不过是多送一条命而已……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他这厢絮絮叨叨地碎碎念了一阵,只觉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真个儿纠结不已。
好容易决定不管如何,都要上去与师姐面对强敌,共同进退。方冒雪爬到一半,那三道光芒又已再次显现在山壁边。
丑郎猝不及防,正与大山三人迎面撞上,忍不得面色大变,连忙鬼叫一声,纵身就往山下坠。
陆天潮亦吓了一跳,却他瞬息回神,急忙向罗涛叫一声:“快抓住他!”急也御起仙剑,飞下去赶。
其时暴雪纷乱,狂风啸天,三道光带在其间穿梭,犹如扁舟入江海,星尘堕天河,凶险之余,颇有几分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