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寿五年”这个概念对于那些没有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对于没有对周围世界充满敌意的人们而言,却是连金钱都无法衡量的弥足珍贵。
尽管在苟鹏眼里这五年的阳寿同样珍贵无比,但是他这次只身下到地狱,却不是为了折寿之事,而是为了想尽力为男子求情,尽量为其在判官前吐露事情的缘由,以此减轻男子的刑罚,毕竟连老天都为男子的悲惨遭遇所感动,自己身为道教中人自是没有理由就此放手不管。
三根引魂香立于坛中,一根窥天旗侯在其左,两支普通摇铃摆在其右,半坛骨灰与一碗清水放于矮桌的最前方,矮桌立于阴魂阵中,而引魂阵则布于一间漆黑的小屋中,小屋位于捉鬼公司的内部,平时都是房门紧锁,仅有苟鹏一人掌管钥匙,而苟鹏也经常独自一人呆在里面,没有谁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屋内到底是用作何用,只是这公司刚成立之际,苟鹏便将这间原本为堆放杂货的小房间占为了己有。
这次同样也是如此,苟鹏先是同李冉冉为其母亲料理了后事之后,便给二人吩咐了一些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的注意事项,随后便独自一人踏进了黑屋之中,关上了房门,也关上了与这阳世间的一切联系。
苟鹏先是端起桌上清水,饮入喉中几个咕噜后又重新吐回了碗中,随后又将窥天旗立起,点燃了引魂香,一切妥当后苟鹏便起身低着头在屋中来回踱步,口中轻念酆都誓言咒:
“吾奉紫微,專命北帝靈文,下治酆都六天之宮;
六宮大魔,隨令郎從。天蓬衛我,同助威雄;
刀鋒萬劫,劍柱千重。銅蛇吐火,鐵犬奔衝;
千端苦惱,考勘無窮。有遵正令,賜賞以功;
保奏天闕,名書帝宮。依吾旨令,急急追魂;
急急如律令!”
此咒为表苟鹏下到地府的引路之咒,念罢后,苟鹏又端起那半碗新鲜猪骨的骨灰粉,一饮而尽,其实这骨灰粉的作用是为了压制其体内的阳气,为了能更顺利,更方便,也更不惹眼的在地府之中畅行,其人骨骨灰乃为上等之品,可是苟鹏也无从得到,更不会为此去掘人坟墓,所以也只好用猪骨代替。
苟鹏吞下骨灰后,便闭上眼念起了静心神咒,片刻后,便觉得全身空灵,脑中一片空白,无一丝杂念,犹如达到了至上境界一般,在引魂香的辅助之下,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后,苟鹏便觉得浑身一轻,自己仿佛从一个禁锢自己的牢笼挣脱出来了一般,一身轻松,随后苟鹏便睁开眼。
只见一旁盘腿坐了一男子,身材魁梧,面容之间充满阳刚之气,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却使得男子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态,而此人也不是别人,却正是苟鹏的肉身。
苟鹏这是生平来第一次灵魂出窍后切切的看清自己的肉体,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是一种十分奇特但却又没有感到十分震惊而是趋于平静的一种心态。
“道长,在下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苟鹏心里一惊,闻声望去,却见一旁不知何时凭空多了一人,此人五官刻板,脸色惨白,而其脸颊处却又充满怪异地点了两末红晕,其人身材扁平,一举一动之间却显得十分笨拙,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倒像是被刻画出来的模子一般。
而当苟鹏定眼细看之下才发现此人胯下的坐骑同样与背上的人一模一样,整匹马除了呆呆的立在那里以外便没有了丝毫多余的动作,整个体型也是呈十分不协调地扁平状,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样一来,苟鹏便更加确定了此人定是用纸糊的接引童子。
“管他是谁呢,能领路就好。”
苟鹏甩掉了脑中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后,便从口袋中摸出了几张纸钱和几个元宝,塞进了坐在纸马上,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纸人手中。
纸人低着头,看了一下手中的钱财后,咧嘴一笑,但是口中却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其他应该出现在常人身上的器官。
“啪!啪!啪!”
纸人将钱宝揣进了口袋中,随后有节奏的拍了拍几掌,随即苟鹏的身旁便又凭空出现了三人,三人模样生板,脸上毫无表情,应该同是纸人。
三人中有二人抬着一顶纯黑色轿子,而另一人则是持刀侯在轿子的一旁。
“道长,请。”
纸人从收了财宝后的态度似乎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不但亲自下来指引着苟鹏坐上轿子,而且还一直跟在轿子一侧,一手持刀,一手牵缰绳,充当起了苟鹏的贴身侍卫。
“唰!”
一阵声响过后,轿子似乎一下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苟鹏立马感觉到了一种失重的感觉,整个人瞬间从座位上飘浮了起来,过了许久,当下降速度慢下后,苟鹏才从空中又重新跌回了座位之上。
“呼呼呼……”
苟鹏本来是调整了坐姿,侧躺在轿子内闭目养神,可耳边听的不断传来空气的呼啸之声后,也是新生好奇,便撩开了一旁的轿帘,往轿子外的景象看去。
抬眼望去,帘幕外是一片混沌,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向后看,更看不到亲朋四邻和来时之路,只有地上一条黄土路直直铺向视野的尽头......
“唰!唰!唰!”
轿子的移动速度极快,虽然四周皆是一片混沌黑暗,没有任何参照物,但是通过其凌厉的风声,苟鹏也能知道这番鬼神之力实属超越了自己的想象。
一炷香功夫后,轿子的速度似乎开始逐渐放慢速度,苟鹏能听到前面仿佛出现了一点光明和嘈杂之音,随后,轿子遮帘被撩开,一张刻板毫无表情的立体脸突兀的出现苟鹏的面前。
“到了。”
面部如同被定了型一般,连发出声音时,脸上都没有丝毫的表情。
苟鹏听闻后便走下轿子,顿时,眼前一片开阔。
“道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前面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纸人站在苟鹏背后冷冰冰的说道,随后又俯身到苟鹏耳边轻声提醒道:
“道长,万事小心为上。”
说罢,纸人连同轿子便消逝在了黑暗之中。
而苟鹏脚下的黄土路上此时已经排满了一条长龙,目之所及处有一处拐角,拐角上又分为了一个小岔口,一条沿着黄土路继续通向混沌之中,而另一头则是通向一个高高的石台,石台上发出阵阵光亮,而其正面刻着三个赤红色大字,苍劲有力,上书“望乡台”三字。
苟鹏沿着一群面色苍白的人群形成的队伍,从一旁走过,一一辩认着人群中是否有那张沧桑,满是伤痕的脸,而人群中的人同样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回敬着苟鹏,每当苟鹏靠近一人时,那人立马往前靠了靠,与前面的人贴的更紧,生怕苟鹏抢了自己苦苦等待了许久的位置。
苟鹏就这样一路看下去,直到最后脖子开始僵硬,抬不起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走到了人群的尽头,人群慢慢蠕动着,从一条蜿蜒的石阶爬上了石台上,石台上方立着一面金黄色圆镜。
镜子浮在离地三寸的地方,人们一个一个依次站在镜子前,回顾着自己生前的亲朋好友,还有自己死去的肉身,虽然苟鹏运起目光都无法看清人们在镜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过看他们个个站在镜子面前掩面而泣,痛苦至极,撕心裂肺的模样,也能大概猜个一二。
而其中还有几人从镜子处探望后竟然忽的开始精神失常,胡乱大叫,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用嘴撕咬着自己的灵体,行为十分过激,似乎是还不敢相信自己还未圆满的一生竟然就这样了结,走向了尽头。
而圆镜的一旁则一直侯有几个持着各式冷式兵器,穿着清朝衙役服饰的鬼差,见到这种精神失常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些人用武力强行带离一旁,完全不顾这些人的哭喊和挣扎,甚至连一些跪地求情的人也是一并带走,其间脸上完全面无表情,似乎鬼差们对于这种现象早已是见怪不怪。
而站在下面观望的苟鹏忽然心生异样,心里迸出了一个大胆奇怪的念头:
“自己在这镜子前是否也能看到自己已经过世的父母,和各个离奇死去的亲友,要是能亲眼看到他们是被何人所害,那么自己再折去五年阳寿也心甘情愿。”
可是苟鹏回头又看到那一条延伸到了无尽黑暗之中的人群,若是要在此停留,怕不知会耽搁到何年何月去了,等到那时,那个冤魂也定会被十殿阎王和判官定下了死刑,毕竟自杀者就算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但是其地府一百六十种酷刑定会让他挨个尝遍,且还会被打入畜生道,永世难以翻身。
苟鹏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无奈之下便绕过了人群,踏上了蜿蜒的,不知通向何处的黄土路上......
“灾星!!实乃灾星啊!!快抓住他!!快抓住他!!他会害死不计其数的人啊!!”
苟鹏的背影逐渐消逝在黄土路延伸的黑暗之中,而望乡台上一个已经走上高台,正在排队的老者忽然指着苟鹏离去的背影大呼小叫起来。
尽管被一旁的鬼差死命的按在了地上,但是老者还是努力将脸别向了苟鹏,直起手指对身后一脸茫然的众人喃喃道:
“你们一定要,要相信我,我生前是,是全真派的长老,这个人,这个人他,他真的是,天降的煞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