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窗户纸捅破的张野深吸一口气,算是用恳求的口吻看向了一脸淡然的老酒鬼。
他本能觉得这家伙能从头到尾这么帮衬着自己,背后必然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但这缘由是什么,人家不说,他也猜不着。
连同那神秘莫测的老爷子在内,这鬼宅内的一切于他而言像是都存在着一个不可触碰的核心谜团,这种隐隐的臆测让他感觉不撕开这层面纱,自己永远无法和这群人赤诚相对。
“我知道又怎样,不知道有怎样?”
老酒鬼叼着酒瓶,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定。
“知道的事未必要说出口,不知道的事也未必要用尽心思查明。很多事情不该知道就不要去过问,有的是时机未到,有的是与你无关。
“所以啊小张野,”他微笑着拍了拍某人的肩膀,这一刻矫揉造作的神情像极了夕阳下抚摸孩子的老父亲。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安天命尽人事,什么时候你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你下次叫我的时候能别在名字前面加一个‘小’么。”
一脸操蛋的看着他,张野冲着面前明显是喝高了的人翻了个白眼。
“我这么叫显得亲切而年轻……”
老酒鬼干咳了两声,神色一秒恢复正常。
“阴阳集市那边来消息了,”他正色道,“一黑一白两大负责人的亲笔署名信,至少面子上给你小子摆足了架子。”
“什么时候的事儿?”张野问。
“就今天下午,你不在家,负责送信的典狱卒直接把信丢到了我家门口。”林九回答。说着,他从客厅一堆不知何年何月的脏衣物中挑出了一封拆开的信纸,不以为意地递到了张野的手中。
“不用拿给我了!”
信封八步之外,目睹完他一系列动作的张野果断保持了一个敬而远之的姿势。对那张信纸的厌恶,一瞬间已经攀升到了极臭污秽的程度。
他心说大哥那是给我的信啊。
你问都不问一声直接拆封也就算了,看完还往垃圾堆里随手一扔,这该是何等令人发指的品行!
“上面写的什么内容,你直接说给我听就成了。”
拧着眉梢,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竟然凭空出现的是一脸嫌恶的老爷子,他问人家为什么不请年轻力壮的林九来打扫阁楼,对方一脸寒碜的说“他那副德行,我真是呵呵了”。
呵呵。
“没啥重要内容,”闻言的老酒鬼当即把信纸随手揉成一团,“让你这两天带着令牌去阴阳集市走一趟,我猜大概还是为了那笔十多万的赏金。”
“这笔赏金不是直接发到我银行账户么?”顶着一脸糟心的张野问。
“人家怎么知道你的银行账户?”老酒鬼白了他一眼,“这是领奖又不是发工资,真当人家不给你就要负法律责任?”
“懂了。”张野点了点头,“找个时间,咱俩一起去把领了不就完了。正好这两天还一直在念叨,这笔钱再不下来,我真是要穷疯了都。”
“干嘛找个时间?今晚不行么?”看了一眼窗外的迷蒙月光,老酒鬼的右手在裤兜里一阵摸索。
“今晚不行,”张野摇了摇头,这时候才显出了一脸抽血后的倦态,“我跟你说我现在虚得很,之前是精神集中,所以身体异样没怎么查觉,现在缓过来了,一阵一阵头晕想吐。”
“今天刚动的手术?”呷了一口酒,看他这模样的林九大致也猜出了具体缘由。
“一百零八针,满满一盆血。”张野苦笑了两声,“讲道理我也很好奇那药师是怎么下得去手的,要我的话看见一排明晃晃的针头都得先晕一阵。”
“呵呵,那你还是先静养两天吧,气血这种东西,还是慢慢调养的好。”老酒鬼笑笑,敷衍地应承了两句。
“老赵那边还有动静么?”想到了什么,张野问道,“这家伙前两天不还说请吃饭么,不行我得抓住机会好好宰他一顿。”
“人家说了时间地点随意,就看你这边什么时候能赏光。”林九笑了笑,“你要是没问题咱就明晚让他请客,吃完饭正好去阴阳集市领赏金。”
“明晚领赏金,后晚让他请客。”心里一阵盘算,张野坏笑道,“都说了要宰他了,我能随随便便吃完了事?我跟你说就冲他这奸商的性格,这顿不吃到月上中天也别想完。
“一线酒店,让他只管帮我挑大的来。菜品方面什么贵点什么,最好多来点补血的玩意儿,什么银耳红枣啊、人参首乌啊,多多益善,来者不拒。至于酒水,”说到这里他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容,“老哥你明天就敞开了肚子吧。”
“好想法。”隐晦地笑了一声,会意的老酒鬼一阵双目放光。
翌日,多云。
夏末的雨期相比天气预报中推迟了几天,但潮湿闷热的地表却还是奏响了这段烦闷时光的序曲。
望着渐渐西沉的暮色,公寓中的张野林九两人踩着夕阳的影子走出了大楼。
道路的尽头是巨大的日轮,日轮之后是四野缓慢树立的高树红灯。
在夜色下渐渐浓郁的白色迷雾中,头顶的大红灯笼飘摇不止,血色的布缕朝着同一个方向水袖般飞舞,而风声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异度城市。
“第二次走这种夜路了,现在还怕不?”
望着迷雾中神色淡然的张野,身旁持黑色甲片引路的林九一阵调侃。
二度入境,时事变迁。
这种同样的人再走同样的路时隔久远以后尤为令人唏嘘,两相对比之下,那个初入阴阳界喊天喊地喊爹娘的傻小子已经羽翼渐丰。
“还行,怕是肯定说不上了,跟第一次相比,这次是浓浓的兴趣。”张野摸着鼻子笑了笑,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所以也乐得应承。
“兴趣?”林九咬着瓶口,“怎么说?”
“这黄泉路口中经年不散的迷雾。”张野环视周围,“我很感兴趣这东西的来头。”
“这东西的来头比你我都大。”老酒鬼笑了笑。
“用科学的角度说这是宇宙间的折射能量在地球自身元力场中的具象化体现,看上去是白茫茫灰蒙蒙的‘雾气’,实则非水非汽非物质,而是纯粹的能量体现。”
“是能量,能被吸收么?”张野问。
“不能,因为非属同源。”林九微笑,“我说了这些外在能量来自宇宙,是各种星体间不断向外辐射而出的能量序列,途经地球后受引力作用无法离开的产物。换句话来说就跟汽车尾气是一个道理,本身就是不兼容于这个环境的物质,你自然也没有这个吸收的本事。”
“蛮有趣的。”张野点了点头,“尤其是听着一个妖怪跟我讲科学,这种体验,当真是世上罕有。”
“我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罢了。”老酒鬼笑笑,“用玄学的角度也好解释啊,一句‘混沌’,直接概括了一切。但我这样说你明白么?不明白还是不明白。所以科学这东西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而玄学往往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混沌’?太古之初盘古开天的那个‘混沌’么?”张野想了想,说道。
“是这意思,”林九点头,“不过关于古典神话中的盘古开天,你换个角度理解也许更好。太古之初的地球环境并不适合物种繁衍,大量盘踞的混沌之物几乎占据了所有地表空间。而洪荒中名为‘盘古氏’的大妖以自身夺天地造化之功强行改变了地表法则,修改引力常数值的同时,使得大部分的折射能量不受牵引回到宇宙——也就是古人眼中的‘天外天’,因而‘开天辟地’,成就了现在的环境。”
“为什么这盘古一定是大妖而不是伟人?”张野笑了两声,问。
“很简单,因为妖族的强盛期早于人类文明之前。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就是知道这个真理。无论是盘古还是女娃,这些赫赫有名的上古大神无一例外都是妖族出身。想想看你有没有见过鳞身蛇尾的人,再想想看你有没有见过鳞身蛇尾的妖,这个答案应该一目了然。”
老酒鬼微笑着回答,语气的强硬,颇有私塾先生“我说对就是对”的风范。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张野一阵敷衍的冷笑,无心与之争辩。
他在思考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周围这肉眼不可透视、双手无法触摸、元力不能同化、凡体无法吸收的“混沌”雾气,是否有融入阵旗、作为材料布置幻阵的可能。
为阵者,自成方圆,模拟万物。
以混沌为材,理论上,应该是能再现太古之初天地未开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