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啥东西可收拾,你们呢?”
秀完了身材,跑堂小哥随意擦了擦嘴上的油。
“我说,”他走过来轻轻扫了一眼张野手中的一堆阵器,“你现在不是修为尽失嘛?拿这些东西还能用得上吗?”
张野微微一笑,“攒了两天的真元,现在最起码还有点灵司境的底子。”
说完,他特意看了一眼身旁的林九,后者也立刻会意,叼着个酒瓶就走向了远处,像是两人刚刚什么话都没说,就算有过交谈,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要带的东西其实不多,修为退化到灵司境,大多数的法宝都已经没用了,譬如诛仙古剑,譬如八门阵旗。四相青铜杵跟张野的感情还比较深,加上使用门槛低,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点用场。剩下的主要就是往行囊中塞一些备用的符箓,虽然他不算什么符术专精,但有些场合下也许可以应急。
李江帆是随时待命的状态,小玲儿则是很熟练地出门前检查了一下天然气关没关、电闸有没有拉。
一行人踏着夜色拦了一辆去往市中心医大附属医院的出租车,林九变成了酒壶——目的是待会上车时不占座位。
“这个点去医院?探病?”
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似乎天生就很健谈,这点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一样。
小平头的司机看了一眼先后上车的这伙人,男的高大威猛,女的水灵俊秀。剩下俩男的其中一个倒是中规中矩,至于另一个——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狠人。
恰恰是这群人,让多年来察言观色、知人识面的司机老王心里犯了嘀咕。形象特征完全背离的一伙人,现如今却坐在了同一辆车里,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医院,倘若是银行——那老王就真的要考虑一下待会儿等他们下车,自己是不是该报个警以防万一。
“不探病,看病。”
张野呵呵一笑,看着这司机躲躲闪闪的眼神,心里大概也猜出了人家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
无非不就是好奇,害怕自己一行人有什么图谋嘛?
确实,李江帆表情太冰,见谁都像是身负五十万外债;跑堂小哥倒是面善,但委实是那一身腱子肉太夸张。他自己惯修奇门诡道,在道上人看来自然是没什么,但落到小市民眼里,难免有些“不务正业”、或者说“流里流气”。小玲儿却是生的清秀大方,可她形影不离的和跑堂小哥黏在一起,谁敢说这不是典型的“黑老大的女人”?
“哦,看病啊。谁病了?”
平头司机点了点头,又透过后视镜,挨个儿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人。
“他。”
副驾驶座上的张野拿大拇指反向指了一下身后的李江帆。
后者面无表情,除了点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什么病啊?我看着小伙子精气神这么好,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啊。”
司机老王的嘀咕更甚了。
“长期交流障碍引起的大脑血液供应不均致面部神经部分坏死。”
张野一笑,一张口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句,听得车后座上的小玲儿忍俊不禁。
“啥……啥坏死??”
司机师傅被他这句话一噎,半天没回过神。
“就是面瘫。”
张野微微一笑,揭晓了最终答案。
“这……”司机师傅背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这是被人调侃了。“那你们这么晚去了,能挂着号嘛?看病也没这个点的吧?”
“我们约了专家,人家白天时间都排满了,只有这时候有空。”
张野笑道,他心说你不喜欢扯嘛?我陪你啊!
“哪个专家?”
司机师傅眼神一动,一听这话,好像来劲了。
“娄震廷娄医师,怎么,您听说过?”
张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娄医师!听过!何止是听过!我家老父亲!前些日子刚在他那儿做的手术!”
司机大喜,一听这群人是去找娄医师看病的,像是之前对他们的偏见都没了。
“恢复的怎样?娄医师水平还可以吧?”
张野问道,脸上一阵不咸不淡的笑容。
“那岂止是可以?简直是杏林高手!妙手回春!”司机师傅越吹越得劲儿,“你们有眼光啊。找这个人,我跟你们说什么疑难杂症都没问题!”
后排几个人跟张野各自对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无奈还是讽刺。
“师傅,其实我们不是去治面瘫。”
张野话锋一转,莫名的语气,说得整个车里都是阴风一寒。
“我就说,哪有人治这个?”
司机师傅虽然被他看得背后一哆嗦,但想想看还是特别八卦的问道,“我说,是不是治一些不好启齿的病啊?”
他瞄了一眼张野的下体,言外之意简直是溢于言表。
而张野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确切的说,我们不是去看病,而是去送人。”
“一会儿看病一会儿送人的,你们到底干嘛的?送的又是谁啊?”
司机老王皱着眉,本来提到救命恩人还挺高兴的,结果张野这副阴阳怪气的强调搞得他一阵不爽。
“送那些本不该留在这个世间的人啊。”
张野轻叹了一口气,这话说完,整个车里的气温瞬间低了八度!
“你!你你你,你到底干什么的!”
司机师傅牙一哆嗦,手里的方向盘差点都打滑了起来。
“您稳点,慢点开。”
张野呵呵一笑,“我是干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一车的人性命都在你手上。好好开,这一个不稳,大家全得玩完。”
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轻,轻的像是每个字吐出口,都带着一股森森寒气。
司机老王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视镜望去,这一眼,差点没把魂给吓丢!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
一个上车时还没有,车开到半道却突然出现的白衣女人!
那个女人面露幽怨之色,一张绝美的脸上不带半点血色!
“嘘——”
张野在他叫出声之前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说了,这一车人的命都在你手上,自然也包括了你自己。”
司机师傅点点头,他整个人身体冰凉,除了机械地随路口打着方向盘,整个人已经做不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张野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您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司机师傅摇着头,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一滴地滚落。
“看到也无妨,人死往生,轮回转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张野微微一笑。他知道今晚过后,这位老哥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敢开夜路了。
“大爷啊……几位大爷啊……你们去医院,是要送后面那位姑娘投胎的是吗……”
这句话是半带哭腔说出来的。
司机老王很怕。活了大半辈子,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跟这种事情打交道。
后排的青衣点点头,既然张野要她表演,她就很自然地装出了一副配合的样子。
“医院到了……你们快下车吧……车费我就不收了……你们一路走好啊……”
司机师傅靠路边停住了车,为了防止自己什么不该看的,他很努力的捂住了眼睛,并一头倒在了方向盘上。
张野淡淡一笑,示意后座上的几人依次下车,青衣再次化纸伞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而关上车门前,他则是很客气的往副驾驶座上多扔了几百块钱。
“你那么吓他会不会把他吓出什么病?”
下车后的小玲儿问道。
“有病去治不就完事儿了?反正杏林高手娄医师妙手回春,什么疑难杂症找他保管能治好!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张野耸耸肩,一脸无畏道。
“你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跑堂小哥翻了个白眼,“人家司机怎么了?人家父亲确实是从娄震廷那里被救了半条命啊。心怀感恩还又错了?”
“这话说得,我又怎么了?”
张野也学他翻了个白眼,“我也没把他怎么着呀,临走还多丢了几百块钱。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么吓吓他我心里很爽——是真的爽。这你要相信我。”
“确实,看他前后看我们的眼神变化,我心里也爽。”
跑堂小哥点点头,提到这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喂,地方已经到了,咱们接下来怎么走?”
小掌柜问道。
“咱们这次人带的太多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别人办公室里闯,太惹人注目了。”张野撇了撇嘴。
“所以?”跑堂小哥问。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张野看了他们一人一眼,“小甲跟小玲儿一组,从这里开始搜索医院的东半区。李江帆一个人,负责医院的西半区。”
“搜索什么?”
跑堂小哥问道。
“一切可能存在异常的地方,”张野抬眼道,“提示,包括医院病房、储物间、太平间等一切隐蔽角落。这间医院是娄震廷最先扎根的地方。他养得那些魔物,理论上也是躲藏在这里,吸收着生来死往的怨灵之气。我们想搞清楚他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底牌,就不得不先把这座医院翻个底朝天。你们可能会遇见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不要惊慌,我们的目的是以刺探为主,而不是动手把他们抹除。”
“范围会不会太大了?”
小玲儿干笑道。“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光靠我们两个人一处不落地搜索整个半区,这得用多久啊。”
“这就要看你俩的观察力,以及运气如何咯。”老酒鬼笑了笑,“我话说在前头,曾几何时,昆仑上师也暗访过这个地方,最终一无所获,铩羽而归。坦白说我不指望你俩能发现啥,但如果真的有情况——记住不要随随便便就上去跟人家硬刚。”
“那张野兄你呢?”李江帆问。
“我带着林九,直接去娄震廷的办公区。”
张野肃穆道,“一来算是帮你们打个掩护,二来也是看看,他目前到底还在不在这所医院。”
“直面娄震廷吗?他手上有混元金斗,你们万一真的遇到他怎么办?”李江帆皱眉道。
“遇到?这不正是我所想的吗?”张野笑了笑,“他最好祭出混元金斗,再让我一睹九曲黄河大阵,我就有把握强记所有的术数变化!并破解其中奥秘,将这座上古大阵化为己用!如果他不用混元金斗,而是靠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手下——我还有林九青衣在,真打不过,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卧槽,你这么厉害的??”跑堂小哥惊了,“我说,你真有本事把他的九曲黄河大阵给盗用过来啊?”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盗用?”张野白了他一眼,斥责道:“布阵师的事情,能叫‘盗’嘛?”
“牛批牛批~ ”跑堂小哥一边点头一边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们一伙人直接去攻正面岂不更好?大军压境,就是逼他用出九曲黄河大阵,到时候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们顺势端了贼窝,擒贼先擒王!计划完美!”
“完美你个大头。”张野看着他,面带微笑。“第一,肛正面,必死无疑。我说我能化用九曲黄河阵,是在掌握了所有术数变化,并自己回去钻研一段时间的结果,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场看到他用,现场就能照葫芦画瓢。第二,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通往办公区的路上全是监控,你真当人家是瞎子?不会提前做出防备啊?我带着林九,对方戒备会少很多,其次我俩能反打能跑路,人多了反而在狭小空间施展不开。你能考虑的东西我肯定都能考虑到,将在外,大哥你能听点指挥不?”
“……你说啥就是啥吧。”
跑堂小哥翻了个无奈地白眼,想想看还是没跟他继续争辩。
“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合?”
李江帆问。
“一个小时。”张野看了一眼腕表,“一个小时后,无论各自有什么结果,一律在这地方会合,或者如果我们这头有什么发现,我会电话联系两边,给你们进一步指示。”说完,他又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手机。
三路人,三个方向。
两个人往东,一个人往西。
老酒鬼呷了一口酒,“喂,你刚刚说你再见识一次九曲黄河大阵,就有把握强记其中所有的术数变化……你是骗他们的吧?”
“废话,他们不了解我的套路,你跟了我那么久,你也不了解?”张野看了他一眼道,“说这些,无非是给他们一种有备无患的错觉。对付娄震廷本身不是一件小事,在迎战心理上,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那你刚刚其实是故意支开他们的?”老酒鬼笑了,这副腔调,这种语气,这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张野。
“是。”
张野点了点头,也不避讳,“我干嘛要一走来把所有的人扔到娄震廷的网里?不管对方有没有预先布置陷阱,这个水深,都得我们俩去探,而不是拉着李江帆、跑堂小哥一群人一起去送死。”
“啧……所以你干嘛不一并把我也支开?明知道第一波是去送死还要拉上我?你个狗男人坏得很啊!”老酒鬼瞪了他一眼,恶寒道。
“废话!你他嘛是不死系你跟我说你怕死!以我的个性直接让你一个人去打头阵然后我跟在你后头收尸,现如今我都亲自陪你了还嫌我对你不仗义是吧!”张野也瞪了他一眼,反怒道。
“说的也是。”
老酒鬼点点头,又灌了一口酒,幽幽往办公楼深处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