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一声惨叫叫得很低沉。
严格意义上说,连“惨叫”都不算。因为受重踏的马男在极度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即便林九那一脚附带着惊雷拳势,并且脚掌落地后,他真真切切听见了骨骼爆裂的闷响。
但是这并不算完。
砍人不补刀,从来不是老酒鬼的行事风格。
一脚踩断大腿骨仅仅只是侵略的开始,紧跟其后的刀片,才是这一系列的快节奏进攻的大头。
“火刀?梅开十二宫。”
他落地后再踩一脚,借力,同时也是扩大对方腿部的创伤面积。要的就是那一刻冲击大脑的疼痛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马男这种冥界神官级的对手及时反应过来。
出手的火刀交错分割仅在一瞬间完成。
火梅花绽放——火梅花凋零!
外放的火梅是自内而外的六重刀片切割,而凋零的火梅是绽放以后的原轨迹返还,来一次去一次,共开十二刀。
马男的身上随刀片过往留下了一朵梅花痕图案,血勾的边角,溃烂的花心。而十二刀过后,是收势时不经意的一抹割喉——就像是大师作画时泼墨山水,待繁华落尽,大作完成,收笔那一刹,轻描淡写间将对方的喉管抹断。
梅开十二宫,真正的杀招在收势时藏于手心的那一把薄薄刀片!前面的所有花招都是只为了虚晃,一如旷世歌舞,余韵总在结束一刻的轻描淡写间!
马男死了。
就这么死在瞬息之间。
他脖子上高昂的马头重重垂下,熄灭的双眼,牢牢拓印着那朵死时开在眼前的血影红梅。
“结……结束了?”
老道士咽了口唾沫。他抹着眼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局势会是这么个走向。
这是林九?!
他心里一凉,眼前这等气势,分明是灭法境大妖王!
“不,还没。”
倒是林九淡淡一笑,一击过后立刻后退!像是对方的身体里埋着**,多待一刻都威胁到生命安全。
他是同马男交过手的人,因而很清楚,这种冥界生物,死亡往往只是另一种形态的新生。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一团浓浓黑雾从马男的尸体上升起!连带着他整个人高马大的身躯都渐渐没入那团遮天蔽日的黑雾中!
“这是?!”
老道士面露惊骇!死后化黑雾,这种事在他有生之年仅见过一次!
“这是冥界之物?!”他当然是本能想到了那头京都水岸的冥界妖龙。
“答对了,我说,他这么明显的体征,道长您就真的猜不出来那是什么来头?”林九勾了勾嘴角,冷静的神情与老道士简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染上师楞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一蒙。
马头——冥界有什么妖物会是马首人身?
答案再显然不过,“这是马面?!”他大惊失色。
“凡人,终于识得了本尊本相!”
黑雾中亮起了一对猩红巨眼,一只五米高的幽灵巨马打着响鼻,在黑雾丛中若隐若现。
老道士长大了嘴巴,突然想到这厮先前曾说自己是领他去阎王殿的人……
怎么……难道今天设局的真的是阎王爷不成??
“张野呢?”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想到按擒龙天师的说法,此时的林九应该跟张野一道正遭遇着另一方的阻截。
“他们?快到了吧。”
林九已经无暇回答他的问题,此时的他两眼死死盯着那团黑雾,不屈的神情,像是欲与天公试比高!
“咱们还是撤吧……这东西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收拾的了。”
老道士被打得有些怕了,因此看到马男这副气势摄人的尊荣,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林九尽快与张野李星云会合。
但林九不这么认为。
“收拾不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他微微一笑,再一次从黑匣中摸出了那坛酒膏。白色的膏体这次被他直接送入口中——没有和先前一样和酒服下,是因为这样的膏体更能保持剧烈的酒精浓度!
纯青色的火焰随着酒力吸收在他的身侧“蓬!”的一下窜起三米多高!
骇人的火势带着蓬勃的热浪,逼得老道士都是连退近十步!
“林九……”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抱歉啊道长,麻烦您老靠边站一站。这战不会太短,可也不会太长——这是经年宿怨,所以恕我。招待不周。”
他舔了舔挖酒膏的那根手指,跟着在周身的青色火焰中腾空而起!一跃扑向了那团浓浓黑雾!
战马嘶鸣——
震天的战马嘶鸣!
黑雾中的马面本体像是被他的行为激得怒火中烧!没人看清黑雾中发生了什么,只见不时爆发的碰撞,像是黑云丛中的隐隐雷鸣!
疯子……
不染上师狂咽着口水,这特么跟张野一个德行!完全就是打上了头,不要命的打法!
但是毫无疑问恰恰是这种暴力到极点的战斗风格,恰恰最激动人心也最让人难以移开眼球。
黑云中的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闪电在水汽间的摩擦发酵——那些蕴含的爆发式的能量,稍不留神就会引起天雷地火般的毁灭冲击。
林九的身影在黑雾中已经仅剩一段纯青色的火焰可以识别,老道士隐约看见他同那只幽灵魔马两相缠斗!每一次对撞都引得云层中日耀无光!
半晌,孤身闯入的林九又只身退回,嘴角挂着血迹,表情却是酣战后的一阵畅快。
黑雾仍然在,只是蓬发的态势已经明显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往一个方向收缩,越来越小,不再侵略进攻。
“你没事吧?”
他看着林九问到。
老酒鬼摇了摇头,大口喘气的同时,像是连说话都成了困难。
西边的不远处,是快步赶来的张野一行。他们瞥到这边的战况后极速加大了脚下的步子,一身素衣旗袍的青衣闪到了最前方,扶起林九,检查着他的内伤。
“我终于发现了这千年酒膏的弊处。”
林九大口的笑着,朝张野道:“短时间内过度使用,增幅效果是不断递减的,而且虚耗很大,甚至强行使用,可能会动摇根基。”
“你以为呢?”
张野轻声冷笑,“药力激进,则必伤肺腑。这酒膏于你而言确实是无上补品,但一次性进补过多,消化不了也只有爆血管一条出路而已。”
“笨得很,谁让你跟这东西硬拼?”
二姐拍了拍林九的头,一边替他疗伤,一边用怪罪的语气责罚他。
“宿怨——我很想知道,我在有生之年如果尽全力,到底能不能打赢这个马头人。”
林九呵呵一笑,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心理倒是显得很舒适坦然。
“现在知道了?”
张野问。
“知道了,半斤对八两吧。我干不死他,他也讨不到好处。”
林九撇撇嘴,拿起酒壶刚准备喝一口,突然被青衣一把夺下,怒斥道:“不准喝!先把体内的酒力吸收完再说!”
“你们到底碰上什么事了?”
老道士看着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嘴。
“不急,正主就要到了,等下解释也不迟啊。”
张野笑笑,同时朝黑雾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乖乖叫你家主子出面吧。”
“冲虚他……”
黑雾中的马面语声哽咽,如果说张野他们安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只能说明。
“原来那个蒙牛叫‘冲虚’啊。”张野耸了耸肩,“不是我说,这名字取得也太像道士了~”
“你们……不可能……这不可能!”
马面大吼!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黑雾又开始暴动不安,甚至有自毁之后同归于尽的趋势!
“踏夜!”
天空之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娄震廷。
“踏夜,退下吧。”
那声音的语气从高昂到平静,最后一声令下,只是让受伤的马面兀自退下。
“主人,冲虚呢?!”
马面心有不甘,朝着天空问道。
可娄震廷这次却没有回答他,相反,他说话的对象已经默默变成了张野。
“张先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这次也一样。”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张野呵呵道,“娄医师,才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那个人。黄河底下埋石龟,法阵当中套法阵。不久前见面时您还是个不入阴阳界仅靠心术奴役鬼怪的人类医师,现在看来,这等造诣比起我也是毫不逊色啊。”
这句话不是恭维,而是忌惮。
因为扪心自问,这地下的窃魔法阵浑然一体!凭张野的本事根本破除不掉!
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一个奇门遁甲流的传人,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人用阵法摆了一道,虽然这个法阵是他主动往里头钻。
“我没让你失望嘛?那娄某真是荣幸之至啊。”
天空之上的声音淡淡轻笑,“你折损了我一员重将,这个仇,血债血偿。真可惜,我今天本没打算杀了你,可现在,不得不为之。”
“主人……”
踏夜虚望这天空。
折损一员重将?!
这么说牛头死了。
他仰天长嘶!爆发的黑雾一瞬间蔓延到了众人脚下!
他要同归于尽。他要让这群卑微的凡人付出代价!
“踏夜!”
天空之上的声音再次喝止了它的行径,不过这一次,不单单是喝止。只见那团黑雾突然消失不见——只有熟知奇门阵术的张野知道,这头魔马是被他的主人传送出了阵外。
“娄医师,话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不现个身,我们俩面对面好好谈一谈吗?”
张野笑问道。
“不用了,杀你,不需要我露面。我猜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用阵法困住得你,让我最后为你解一次谜——因为这根本不是阵法。而是一件独特的法器。”
“法器?!”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吃惊。
只有熟读过天下禁阵的张野,以及览遍了蜀山通天阁全书的李星云先后反应了过来——这世上只有一件法宝可以兼具法宝与阵法联结、且覆盖范围巨大、一次吞并数名地魁境高手的特性。
这一刻,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且同时开口。语气中有震惊,也有微微的胆寒。
“混元。”
“金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