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诸位了解过先师,应该知道他的身份,算是百年以前首屈一指的风水大师。而在此之前那妖女名不见经传,不知来历为何,但一身本事却是高超。”
那小哥边说边停,面条含在嘴里,却丝毫不妨碍说故事的进度。
名不见经传,却本事高超。
张野和在场的几人对了个眼色,没有说话,却把这件事情默认为了那件邪器的功劳。
“然后呢?建宅选址的请求?是**?”
小掌柜插话道。她个性比较急,实在是听不得别人说三句歇两句。
“对对对!那个小财主貌似就是叫**!”贺准吸了一大口面汤,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当即拍着大腿激动道,“他的原意是为那个妖女修建私人住宅。但那家伙却不知,枕边人乃是大妖怪。就在这样的契机下,先师发现了那只名唤‘小蝶’的女妖。”
“那那处凶宅呢?”刘二问,“龙低头、虎衔尸,发而不觉,觉已乏术。”
“自然是为了镇压那女妖啊。呼——”贺准吹了一口水面上的葱花,“在此之前先师同那妖物交过手,结果对外宣称是两人打平,不过……哼哼,”他抬起头来不怀好意的一阵坏笑,“反正我是不信的。估计老头子是在那妖女手里头吃了亏,心有不甘,这才给她选了处凶宅,指望通过阴阳风水局的力量先磨损其精气,待时机成熟,再予以决战。”
“最后输了?”黄毛想了想说道。
“也不算输吧。”贺准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花板,估计是吃噎着了准备缓一缓再战,“至少先师凭一己之力,成功封印了那妖物上百年。这样的结果,哪能算输呢?”
“只是这封印之法有些恶毒吧?”老周皱了皱眉道,“以活人炼阵,再将人柱打入地基……这些做法虽然有效,却着实有些伤天害理啊。”
“呵,不然你们以为,先师是如何折损天命、油尽灯枯的?”埋头海碗中的贺准一声冷哼,“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妖物用现在的说法是精神系的怪物,只要灵魂不灭,肉身死千万次都没有关系。那个‘小蝶’大概也不是她本来的身躯,而是夺舍之后,蛰伏在了一名地方势力主的身边。那些铸阵的活灵,大多都是已经被她控制了意识的傀儡。小恶霸自己也察觉到了身边的手下正在一点一点被人‘分化’,如果不是害怕,他也不会放任先师对自己的枕边人出手。
“人皮灯笼之法,脱胎自茅山术法‘宫灯锁魂’,专门用来囚禁无躯壳的意识体。如果不是人柱缚地、活灵镇压,大概也没有别的法子能降服那妖魔。其精神力之强,在当时强者辈出的年代仍然是世所罕见。”
“明白了,感谢兄台告知啊~ ”张野微微笑道。
“小事啊~ 你我一见如故,客气啥!”贺准小哥嘿嘿一笑,说话间已经端起了床边的第二个海碗。
“不对啊老板……”黄毛挠着头皮道,“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搞清,这位小哥不过也就二十出头,而那位叶星乾大师百年前应该就已经身亡了才对……确定是他的先师??”
“错了。”贺准拿筷子的那只手摇了摇食指,“老头子不是百年前身亡的,而是在我九岁那年,也就是十多年前仙逝。而我是他在世的最后一位弟子,正因为如此,在山门内的辈分比较高。”
“十多年前……”
每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他到底是活了多少岁啊???
这特么你确定还叫折损天命油尽灯枯???这特么是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吧!
“能否请问令师尊享年多大啊??”小掌柜问到。
“一百零九岁。”贺准答。
“……”小玲儿一声哽咽,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
她的思维混乱了。
这怎么可能?
十多年前,叶星乾死的时候,享年一百零九。
也就是往回推八十年,他降服妖物之时,实际年龄只有二十多!
第一风水师?
这个答案无可厚非,但毫无疑问与他们每个人的构想都产生了极大偏差!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线索铺垫,谁眼中的叶星乾不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现在你告诉我事发时他只有二十多岁,这么大的乌龙有几个人能接受!
“我知道你们在惊奇什么,所谓的折损天命可不是当场去世,事实上那次伏妖过后,先师的后半生——近八十年的时间,都是在半身瘫痪中度过。”看到众人的表情,不明真相的贺准理所当然把这份质疑理解成了对“折损天命、油尽灯枯”这两个词的误解。
然而他的解释过后,却没有一个人露出释然的表情。
“记得**的记忆片段吗?”
张野低着眼眉,思考过后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在他的记忆中,叶星乾的确是以年轻人的形象向他献策。这说明很有可能,那时候的叶星乾确实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江良生的证词中——他也声称,最后是来路不明的年轻风水师献策,将他和小蝶一个制成人皮灯笼,一个肉身浇筑地基。这些都是佐证,可以证明,故事最后那名风水师,确实就是叶星乾本人。”
“但是这样的话有一个地方就说不通了。”
小掌柜摇了摇头,“江良生是谁?”
“或者换个问法,江良生口中的师傅又是谁?是吧?”老酒鬼冷笑着补充。
“贺兄弟,你师傅的徒弟中,有过一个叫江良生的人吗?”
张野开口问道。
“也许有吧……反正我没听说过。”贺准大口扒拉着面条,因为咀嚼肌的疯狂运动,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太清。
“行了~ 大概情况我们了解了~ 这个妖物,我负责帮你摆平。”张野微笑点头道。
“真的??”
一听这话,前一秒还在胡吃海塞的茅山小哥当即放下了面碗,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说道。
“真的。”张野点了点头,“倘若她不是精神系的妖物,这事儿可能还难办,但既然是精神系,问题反而倒变得简单了。”
“真的假的?”贺准把眼睛一眯,擦了擦嘴巴也不知道张野说的是真是假。
“你到时候看着不就知道了?”张野笑笑,他的精神力层级经过李星云的加持,当世基本已经是半神级的水准。
……
时间回到当天晚上。
空荡荡的鬼宅,因为封印的破损,所有禁锢阵中的活灵一并做鸟兽散。外界的新鲜空气随夜风吹入了地下暗室中,而在符箓墙壁的中央,一盏孤零零的白皮灯笼安然伫立。
“真没想到那么难缠的妖物,居然这么轻松就给张野兄台收服了!不愧是老家伙们口中的黑马,令兄弟我刮目相看啊!”
贺准喜笑颜开,看向张野的眼神中带着三分崇敬七分欣喜。
“运气问题,她只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而已。”
张野谦虚的一笑,随后问,“那这盏灯笼,贺准兄打算如何处理?”
“带回茅山,交给几个老家伙们发落。”贺准上前,往灯笼上贴了一张朱砂符箓,而后提在手中,左看看右把玩。
这盏灯笼之精致,说是艺术品也毫不夸张。
细腻的外皮材质,加上特制的金属骨架。更神奇的是睹物思人,对着这一盏死物,仿佛真如百年前那个活灵活现的女子站在自己的眼前,肌肤白皙,吹弹可破。
“这个局面大概谁也不曾想到,原本只是让我来加固封印,我担保,我要是带着这玩意儿回去,准得惊掉一帮人的大牙!”贺准得意笑道,说话间,已经围着灯笼转了一圈又一圈。
“对了张野兄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着张野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暗室地下,还埋着一具‘人柱’是嘛?”
“是。”张野无奈地耸了耸肩,面露一副愁容,“这就是那个,到现在都让我们摸不着头绪的江良生。按他的说辞他应该是你师傅的弟子,最后爱上小蝶,然后被打入地底,做成人柱……但事实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三段证词就完全对不上了。”
“三段?”贺准抬头。
“是,确切来说应该是四段,他自己、**、小蝶,还有你。但这四个故事主干相同,拼在一起,细节方面却是天差地别。”张野摇头道。
“说说看,我倒是很感兴趣哦。”贺准睁大了眼睛,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江良生说:他原本是叶星乾的弟子,师傅给人看风水时疏忽大意,错选了一处凶宅,最后为时已晚,将他作为补救,送到了**身旁。结果他意外爱上了**的夫人小蝶,两人私情败露,被**报复,这才埋入了地底。”张野道。
“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闻言后的贺准不由笑道,“第一先师当时正值青壮年,这么明显的凶穴,绝无看错的可能,必然是有意为之;第二我师傅没有过这么一位弟子,同样**对小蝶出手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报复她红杏出墙。”
“所以?”张野顺着他意思道。
“所以他的证词漏洞百出,是假的。”贺准果断道,“别忘了这妖物本身是精神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媚术给人洗脑。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口中‘爱上小蝶’的过程,实则是潜意识中被人控制的一种修饰化说辞。他的记忆必然遭到了妖女的修改,正因为如此,才会在事后义无反顾的灵体冲撞封印,到死还无怨无悔。”
“分析的很有道理啊。被你这么一说,仿佛所有谜团都解开了!”张野不由鼓掌。
“小事情~ 既然证词有出入,那就必然是有真有假~ 这点我想就算我不说,凭张兄的智慧应该也能想到~”贺准笑道,“说到这里,既然妖物已经被收服,那这地下的‘人柱’,张兄是否也有意愿处理一下呢?”
“怎么处理?”张野问。
“如果往后这地方要作为阳宅,地下留尸骨,必然是流年不利。所以最好的做法是把人挖出来,然后超度安葬,也积攒阴德。”贺准回答。
“这样啊……不过我专攻的毕竟不是阴阳道统,这件事,要么就拜托贺兄代劳了?”张野皱眉道。
“你帮我除妖,我帮你安置家宅,理所当然。”贺准笑道,仿佛是举手之劳,答应的无比爽快。
“哈哈那提前谢谢啦~ 不过话说回来,这四段证词有真有假,贺准兄你知道可信度最高的是哪段嘛?”张野话锋一转,突然间又扯回了之前那个问题。
“嗯?不知。”贺准眉头一皱,但还是接了张野的话茬。
“是你的证词。”
张野笑笑,“因为言多必失。往往越是详细的证词描述,蓄意造假的可能性就越高。相反那些处处模棱两可,只透露关键处、人尽皆知的事实的证词,最无懈可击。贺准兄你的证词就是这样。叶星乾的年龄、事迹,这些全都是可以查到的真实内容,包括他伏妖手法等等,恰恰是因为简洁且模糊,所以让人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哈哈哈哈张兄又在说笑了怎么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听不懂啊~”贺准摸着后脑门哈哈大笑。
“不是听不懂,而是缺了一碗可以通过咀嚼、掩饰说话时面部表情的阳春面。”张野望着他,脸上没有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