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看天就要亮了……”
张野抖动着眉梢干咳了两声。倒不是他有意打断这俩人的眉目传情,而是一群单身狗在这儿站着,况且手头又有正事等着处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留给这位跑堂小哥去慢慢欣赏小掌柜的嫁衣红妆。
美好的事物张野见过很多。
有天生丽质的女人,也有姣好绝世的女妖。
他当然看得出来红衣的本体对穿着者会有一个总体形象的加成——也就是说现如今他们看到的这副景象里,六成是小玲儿自己的布衣国色,四成是红衣给她附加的勾魂之姿。
论相貌,小掌柜本就生的水灵;论气质,身怀“红鸾煞”的红衣简直是完美补上了这方面的不足。
坦白说跑堂小哥这样的反应并不令人吃惊——面对这样一个亭亭出落又面带红云的大美人,就连清修了几十年的清河掌门都不禁恍惚失神,更何况是本来就对小掌柜有意思的小甲呢?
“咳咳……”
被张野提醒的跑堂小哥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随后迅速躲开了小掌柜的目光,转而不自觉地看向了别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佯装无心的问道,事实上眼神过不了三秒就要往门口那个方向瞥,被人发觉以后又要匆匆转移。
“先不急,大晚上穿这一身红嫁衣出去,太招摇了。”张野望着他怪笑了两声,语义中带着一份深深的打趣,随即看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清河掌门,说道,“这点小事掌门应该可以帮忙处理下吧?”
清河掌门点点头,后知后觉的抬手掐了一道咒印,这让张野十分怀疑这老头子年轻时是不是也是个花心种子,按理说快六十岁的年纪还保有这份对年轻姑娘的欣赏能力,虽然是男性生物的本能,但至少也说明了这些年来他在山上修的道并没能完全摒除七情六欲。
“现在应该不会招摇了。”
法诀掐过,一道朦胧黑光渐渐笼罩了小掌柜的全身。除了白皙的面部,颈部以下,所有嫁衣的部分悉数隐藏在了不可视物的淡淡黑雾之中。
“这个法术很奇特啊。”张野眯起了眼睛,心想这种东西术法当真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必备之术。漆黑的夜里视觉效果简直比古时常用的夜行衣还要优良,如果脸上再套一层面纱,简直是亲妈来了都认不得。
“这叫蔽月术。”清河掌门淡淡一笑,貌似有点能力的人,都对这种可以卖弄自己的机会抵抗力欠佳,“古时女子未出阁,为了礼数、怕被将来夫君以外的男人看见,一般出席公众场合时,都会套上这一层夜纱。”
“哦?恐怕衍生至今,用途已经不单一了吧?”张野笑笑,“晚辈对这门法术很感兴趣,如果前辈不吝赐教的话,感激不尽啊。”
清河掌门的眼角微微抽动,心说这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么??
看到一门新法术你就想学??我特么是你师父啊还是你爹啊我有义务教你那么多??
“怎么清河掌门对热爱学习的后生就是这种态度的嘛。”张野眉头一皱,隐隐还现出了一点不高兴的意味在里头。
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当真是当时无匹,所向披靡。
清河掌门咬了咬牙,把一张符咒塞到张野手心里的同时问“咱们能不能出发了?”,看样子山上的清修生活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抹去一个人身上的戾气,至少就他此刻的眼神来说,如果张野还敢磨蹭,他是真的能干出抬手打人这种事情来。
蜀山中层,锋海。
与张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样一个以“盛产名剑”著称的地方根本不像影视作品中那样遍地插着未开锋的宝剑,有需求的弟子来了以后只要随地捡一把,回去以后拿心性就能开锋。
事实上锋海没有“锋”。
准确来说除了一些山坳角落里偶尔能一瞥的断剑残甲,偌大一片地方,连半点剑影都不曾看见。
充斥这片地域的是山——一座又一座起伏不定、黑色坚硬的矿山。
最常见的摆设是零落各处的矿锤铁镐,传说中的锋海相比于名剑成品店,更贴切一点的形容应该是一座天然的铸剑窑。
“气温有点升高了。”
跑堂小哥说道。冬季的夜晚就算有守山恒温结界的加持,此时的气温也明显偏高了一些。一路走来靠近锋海之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淡淡的燥热感,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火山或是沙漠。
“因为火山——锋海深处,隐藏的其实是岩浆地脉。那些顺着地势流淌下来的岩浆经过铸剑区,被前人称作‘火河’。‘河水’中高温熔铸的丰富矿元素,保证了每一把成品剑削铁如泥。”清河掌门解释,说完冷冷一笑,“想不到吧,蜀山,居然还会是一座火山。”
“不像火山。”张野吸了吸鼻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心说我可听你吹吧,“火山的地貌地质和正常山体有很大区别,虽然我不知道岩浆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个地方明显不像火山。”
“猜对了。”清河掌门微微讶异,“蜀山的确不是火山地貌,但却有岩浆。究其原因,就是你们此次要去的大阵——阵法中的高能量反应,直接融化了一方山岩,这种高热一路通往地下岩层,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的确蜀山出现火山岩,是在大阵建造完成过后。”
“勉强猜到了。”冷笑的人轮到张野了,“您提供的阵图已经表明——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大阵,其效果必然是扭曲规则、更改造化的级别。
“说说看您的计划吧,破阵的事情暂用不着您来操心,但在此之前我想先要解决的麻烦应该是看守这里的大剑师。”
“待会儿我会先去拜访大剑师。”清河掌门说着,从宽广的袖口中变戏法一样提出了两瓶酒,“夜间锋海不见客,我会以老朋友的身份去找他饮酒,而等我把他灌醉之后,就是你们伺机潜入的最佳时机。”
“大概多久?”张野问。
“不足片刻。”清河掌门回答,“这酒的效力会很足,计划开展顺利的话,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让对方基本丧失判断能力。”
“明白了。意思是你动身以后稍息片刻,我们就可以动身了是吧?”张野点头。
清河掌门没有异议,算是默认,“到达祖师留下的精金石壁后,用我给你的阵图拓印石壁上的剑谱——那阵图本身就是个信息记录类法器,我相信以张野小友这么聪明的脑子,用法应该不用我多说。我会在阵法入口处等你们,一旦看到你们出来,迅速接应你们离开,并一手交给你事先约定好的六块铸材。”
“难为掌门还记得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六块铸材啊。”张野眼神一动,刻意调侃的说道。
“这句话明显是打趣了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记得?”清河掌门呵呵。
“如果我们失败了呢?”张野问。
“失败便失败了,同样,能退则退,我会在入口处接应你们。毕竟这阵法确实奇诡,如果超出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也没办法强求。”清河掌门淡淡说道,看表情,倒是很有超然世外的意思。
“明白了。掌门请先走一步吧。我们会在片刻后出发。”张野微笑,示意对方可以先行离开。
“哼哼。”清河掌门笑笑,随后转身离开。
群星暗淡,照在三个人的脸上,表情各异。
“我能问你个问题嘛?”清河掌门走后,小掌柜一脸蹊跷地看向了张野道,“他到底给你了什么好处?你确定就真的只有六块铸材?我先问一下这次要闯的地方危险级别是多少?”
“危险级别?”张真人楞了一下,“如果上次的大百足算是级别一的话,这次差不多算是级别五吧。”
“……”小掌柜翻了个白眼,微微张开的嘴型分明是在说三个字,“你特么……”。
“所以人家六块铸材就把你收买啦??”平静过后是一副更不能理解的神情,小掌柜围着张野左看看右看看,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样来回转了三圈有余,“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精打细算、死都不能吃亏的张野嘛?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亏到奶奶家的买卖,还是说你们私底下还交易了别的内容?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六块铸材就心甘情愿给人家当枪使!”
“哈想不到吧?”张野哈哈一笑,“想不到的不止你一个人,怕是人家清河掌门自己也想不到。趁着现在还没出发,我有点事情要和你们交代一下。”说着他从袖口中摸出了一枚小南瓜大小的螺旋状“圆盘”,伸手就要递给跑堂小哥。
“这是什么?”小甲不解。
“大百足的连身甲。”张野淡淡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玩意儿,但情况特殊,为了最大化地利用身边一切底牌,我不得不在事前把这玩意儿交给你。它虽然属于魔物,但其自身的防御力却是不容抹黑的事实,必要时你穿上它以后可以起到的作用我想不用我多说,为了大局,我想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真到了那么夸张的地步吗?”跑堂小哥干笑了两声,还是伸手接过了张野递来的东西,“看你这个表情,这次的问题恐怕是真不小啊。冒昧的问一句,底牌尽出了没?”
“那倒不至于,但也七七八八了。”张野冷冷一笑,“进去以后一切听我指挥,一旦有意外,我会尽全力保证你们俩全身而退——只要你们相信我,所有会发生的事情基本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别搞得好像交代遗言一样,你老实说你一直在虚张声势对不对?我一点都不相信,你张野会做这种没有把握且得不偿失的事情。”小掌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纠正你两个错误。”张野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做的太多太多,只不过每次都恰巧运气比较好,安然无恙地挺过来了而已。第二这次的事情并不算‘得不偿失’,不要把目光局限于事成之后清河掌门承诺提供的那六块铸材,老实说我自己都对这种事情不抱什么希望,你只要记得,多数情况下,这世上的事情都是危险与报酬成正比——区别只是多数人没本事拿到最后的报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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