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岁月未能销蚀尽符文咒力,屹立风霜雪雨而百年不倒,蜀山的底蕴,令人叹服。”
“说人话。”
“这房子质量真好啊……”
以上,是在烟云散尽过后,张野和红衣作为两名旁观者的对话。
如何描述那一刻浩大的冰霜雪云与朱雀旗枪的碰撞?
场面之混乱,大概如同在烧红了巨大铁块上,“滋啦”一声浇下一大盆冰水。
漫天的白色蒸汽凝聚在小楼一层中挥之不散,坐在场中的几人一个个都像是穿着衣服洗了一遍桑拿。
房子没倒。
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这座坐立山腰的古制客栈,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温差变化以后,除了室内摆设一团糟,整个房体结构结实地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
在巨大的高温能量差点掀飞屋顶之时,一股庞大到直通地脉之力的符文锁链将整座小楼牢牢拴在了原地,重重加固的浩繁咒印,其术法之坚固,一度让张野回想起了陵园当日,尹老爷子为了固锁大门而念唱的“阴九,阳逆,虚十八”。
无上封印之力。
他确认了一点。
那就是这座山间客栈,是被人以层层加固的阵法,强行锁在了整座山体之上。加固这栋建筑的符文之力直通峨眉地脉,换句话来说只要这千里绵延的峨眉地脉不毁,就不要有人指望通过外力,强行摧毁这座客栈的根基。
而这个事实也从侧面反映了一点——能在蜀山地脉上做出这么大的文章,这种手笔,除了蜀山总门,不可能有第二方势力能拿得出来。
在满室弥漫的白色蒸汽中,针锋相对的两人静止如同一座连体的雕像。
同样冷峻的神色中,沟通一人一妖的桥梁,是一根光芒黯淡的甚至略显丑陋的破败金刚杵。
拿杵的人是林九,被杵尖指着喉咙、往前一步就会被戳爆喉管的人是这间客栈的跑堂小哥。
他的拳头,终究还是短了一截金刚杵的距离。
那记霜雪重拳并没能如预期般砸在林九的身上,在长逾十米的火色旗枪扎破那堵万斤雪云的同时,旗枪后迎接他的并不是酒妖脆弱的身体,而是那柄并不算宝器、扎在人要害却足够致命的暗银色短棒。
“我输了。”
跑堂小哥撇了撇嘴角,看了一眼身前面无表情的林九,又看了看在远处正和红衣窃窃私语的张野,刚毅的脸上突然间淡然一笑,仿佛胜负如烟云,过眼便无关痛痒。
“认输了?”
张野笑了笑,反倒装作了不可思议的样子走上前,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再打一场吗?凭借阁下的身法速度,完全有能力躲开这一杵,随后蓄势再发动第二轮冲锋。场上并无伤亡,现在就认输,太早了吧?”
“用不着再比了,你们两位都是高手,我小甲心服口服。”
跑堂小哥笑着抱了个拳,“刚才那一刹,本该穿过白雾直指我咽喉要害的钢杵自行停在了我面前一寸,你的这位妖族朋友是有意在放我一马,我打不过他,也伤不了你,再打下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啧,能进能退,大将之风!”
张野眯起了双眼,看着这个皮肤黝黑却身形结实的小伙子一阵咋舌。
他说的没错。
只是他输,并非输给了林九,而是一人之力,输给了林九加上他张野两个人的联手。
一术一妖,这两个人的配合,某种程度上已经到了逆天的程度。
一个专精术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个专精肉搏,能屈能伸进退自如。
论单打独斗,无论是张野还是林九,自身都存在致命缺陷;但是默契配合,这两个知根知底的老伙计几乎是如同三十年前尹老爷子加上座下三名大妖的组合一般神挡杀神、佛挡**。
这跑堂小哥担得起“武将”二字,只可惜他身后的小老板娘却匹配不了张野的老奸巨猾。
这小妮子动用起术力来或许是手法骇人令人闻所未闻,但是终归是缺乏心性手腕,跟张野这种打惯了赖皮仗的老流氓比起来,火候上欠缺的得太多太多。
一个是一加一小于二,一个是一加一等于三。
单对单的话这个小哥无论如何都是立足不败之地,只可惜硬点子碰上了扎手货,在这两位面前吃了亏,实在是不算输得太冤。
“很强的配合。”
坐在后方的小老板娘轻轻鼓掌。
跑堂小哥已经认输了,她这个所谓的“智将”也很自觉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为我们先前的无礼而感到抱歉,胜之而不杀,你们已经如约做到了向我们证明:阁下的到来并非携带恶意。”
“啧!这个话听着就很舒服。”张野笑了两声,拍了拍林九的肩膀示意他可以退后休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老板娘微微一笑,“我记得我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赢了,也不等于你们可以从我这里获取任何东西。所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三位,请回。”
“用不着,我们也不需要从您这儿拿到什么情报,该知道的我们基本都已经知道了,剩下唯一一点称得上请求的东西,无非也就是请老板娘行个方便之门而已。”
张野笑了笑,并不急着反怼这个小掌柜,而是在乱七八糟、桌椅板凳乱飘的室内找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掸了掸灰尘以后坐了下来。
“你们又知道了些什么?”
小掌柜笑问。
她知道这个男人又是在玩弄他那套蛊惑人心的把戏,但天性的好奇让她忍不住去接话——她很想试试看,这个来自京都的陌生人,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把戏逼她开口说出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我们确认了,这座客栈就是蜀山与人界的连接口。”
张野面带微笑,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掌柜淡若风霜的表情上划过了一丝微风吹过湖面般的波痕。
这种感觉就像是卧龙岗上诸葛亮对着前来拜访的刘皇叔装逼,说“亮只求躬耕于田野,不求闻达于诸侯,皇叔还是请回吧”,结果刘备一个冷笑接白眼,语气十分刻薄地说”你可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你以后不仅要给我做军师肩负起匡扶汉室的重任,就算我嗝儿屁了以后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会放过你让你世世代代为我刘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掌柜心说你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种事你都知道啦??
这你都知道了这我还玩个屁啊?
“不错的猜想。”
她的喉咙微微哽咽,即便表情上装得若无其事,微微抽动的眼角却仍旧是暴露了她内心的震撼。
“你也觉得这个猜想合情合理是嘛?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认为!而且在看到了阁下刚刚的表情之后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假设,觉得我们这趟肯定是没来错地方!”
张野一拍双手,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般的得意样。
小掌柜的额上渐渐挂上了三条黑线。
她感觉到诸葛亮露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操蛋神情,弱弱的问了一句刘备“你怎么知道的?”。紧跟着刘皇叔一拍后脑勺露出了憨厚老实的笑容,冒着鼻涕泡跟他说“呵呵,我猜的!”
“太明显了。”
张野仍旧沉浸在那股喜悦当中不能自已。
“首先是这座客栈本身太过特殊,能在如此强大的术力冲击之下安然无恙,墙体、地基之上,必然是动用了莫大的咒文之力予以加固护佑。这股力量直通峨眉地脉,如此浩大的阵法,非百年造化无以完工。如果说这样骇人听闻的阵法根基是出自一座破落道观,打死我也不相信,那么唯一的解释,这座客栈连通着蜀山总门的守山大阵——客栈即是蜀山大阵的一部分,因为直接连通整座蜀山,所以外力无论如何不可动摇。”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我这客栈上。”
小掌柜皱了皱眉,对张野的猜想不置可否。
的确,有谁会千里迢迢,只为观察一座身处山腰的二层小楼呢?
也就是他张野打一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掀翻了桌椅板凳不说还差点拆了人家的楼房。偏偏这位仁兄是来自奇门诡道一派的布阵师,天生对阵法、符文之力有着无比敏感的嗅觉!在别人眼里最多是“比较坚固”的小楼,在他眼里就是一座露出冰山一角的守山大阵,这种诡异的独特视角让平日里从未接触过奇门阵法的小老板娘怎能不吃惊?妈个鸡在我这客栈里打一架你就能猜出来这是蜀山在人界的连接口?你这个想象力也太夸张了吧!
“的确,对于没接触过阵法之道的普通修士来说,要从这么点小细节上就做到见微知著,的确是异想天开了一些。”张野耸了耸肩,看样子措辞中还略带了一点谦虚,“不过对于专精此道的布阵一脉,如果连这个都察觉不了,大概也不用在这行混了。
“从一开始您这位跑堂小哥就向我们坦诚了,你们的职责所在,是守护这山中祖产。至于这“祖产”到底是什么,他没有明说,而正常人理所当然都会理解成这座客栈。”张野的脸上带着微微洋溢的得意笑容。
“但是作为修道之人,所守护之物绝不会是这类身外财产。两个选项。”他伸出了两根手指,“要么是法宝灵药,要么是封印禁制。迄今为止,仍然不排除这山中潜藏着什么天材地宝的可能,但是两者相比,我更倾向于后者。刚才的言辞试探倒是很有价值,至少从小老板娘的神情变化当中,我隐约感觉到自己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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