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妹儿!书书妹儿!给老子开门,老子晓得,你就在里面。”沈绪平疯狂地捶门,震得净书门背后挂着的中国结颤抖不已。
屋里,净书一言不发坐在阳台上,把头靠在膝上。钱盈盈看着电视机里的嬉笑怒骂,自己也跟着捧腹,笑得眼睛都湿润了。
敲啊,敲啊,急促的敲门声仿佛扣在净书的心门上,即使深知自己遇人不淑,即使已经了解真相,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渐渐放慢节奏,直至最后终于停下来。
沈绪平靠着墙,在门口蹲坐下来。
钥匙插不进锁眼那一瞬,他就什么都明白了,钱盈盈先他一步把什么都告诉了净书,他没有了先机,连钱盈盈怎么添油加醋都还不知道,昨天净书有意给他机会,可是他没留意,于是彻底失了净书的信任。
夜晚的过道很冷,不时有晚归的人从沈绪平身边走过,他们有的穿着警察制服,有的身着正装,也有的穿得闲散随意,大都如看丧家之犬一般打量沈绪平。过道里的声控灯一会儿就灭掉,沈绪平紧着身上的呢子衣瑟缩在墙角,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一个人站在黑暗中,他近乎疯狂而又无助地对着那扇门拳打脚踢:“妈,妈,妈!”
沈绪平战栗不安,慌乱吼一声,把灯又喊亮了。
可是声控灯亮的时间很短,那光芒就如同他和净书之间的甜蜜,美、好,但却经不得推敲,转瞬即逝。
他原本想逃开,逃回家去,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以获得一息的安稳,但他想到净书昨夜的冷漠,便硬生生忍下了,强忍着黑夜里的孤独所激起的恐惧感,捂着脑袋在门口守着。
净书在床上,闭着眼,睫毛却在不住地翕动,辗转反侧。每一次她都是如此,一旦失眠就眯着眼睛、假装入睡,假装着、假装着就成真了。所以不管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要假装绝情,从里到外,一绝到底。
一夜。
起床、穿衣、洗漱,化妆,用遮瑕把浓重的黑眼圈匿去,腮上、唇上打点红盖住憔悴苍白的面色。盈盈似乎起得更早,已经准备好早餐。
“盈盈,morning !”净书似乎又恢复往常的活力,盈盈还系着围裙,手里端着碗,不无疑惑地看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今天怎么还舍得给我做早餐了?”
她不等钱盈盈回答,自己拿着筷子小心地用筷子将盘中的大饼裂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然后夹起一小块儿来,为了避免花了口红,张大嘴巴,仰起头将饼块儿送进嘴里。
钱盈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解了围裙走过来,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餐。
沈绪平听到房间里的动静,从地上站起来。他一夜之间憔悴不少,黑眼圈伏在眼周,脸上带着焦郁恐惧的神色。
“盈盈,我把钥匙放在鞋柜上,你出门别忘了拿!”说着就打开门,笑着往屋外走,正好撞在沈绪平胸前。
她怎么可以还笑得这么灿烂!
净书仰起脸,笑靥更深一些,像对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打招呼似的点点头,随即绕开他,迈步走开。
门没有关,沈绪平呆滞的眼神对上屋内钱盈盈的脸,钱盈盈精瘦的脸让她仿佛看到了狡猾的耗子,不禁心生厌恶,像一匹恶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
钱盈盈倒面无表情,很平静地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沈绪平回过神来,转过背向净书追去。
“书书妹儿——”电梯的门合上,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他透过缝隙看到了净书淡定的面庞。
他急忙从楼梯下去,看到净书淡绿色的背影。沈绪平加大步子,追上她,低下身子来,拉住她的手腕子。
“书书妹儿,你先站住,听老子说!”
净书也不回过头去看他,费劲儿地旋转着手腕儿,想要挣脱开来。他不放开,把她的手腕箍得死死的,使她根本无法挣脱。
“放开。”没有气恼,没有愠怒,她声音里的平淡冷静叫沈绪平抓狂。
他把她的腕子提起来,就着手上的劲儿,一把将净书带入怀里。
净书静静站立着,就好像见了毒蛇一般,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硬姿势。
“我上班要迟到了。”
“书书妹儿,你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老子给你说清楚,我和钱盈盈……”
“你闭嘴!”她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些恼怒,沈绪平本应感到高兴,可他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净书好不容易的一点怒色像一把利剑,浅浅一挥,便斩断了他的一线生机。
“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他松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求她原谅?他又没有做错什么,现在这个年代,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事,唯一的过错就是老天爷的巧合,让净书的好朋友变成自己的前女友。
净书一副懒得费口舌的样子,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去。
沈绪平开车超了净书,在律所前面截住她,嘴里“老子”“钱盈盈”说着什么。净书根本听不进去,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鱼贯而入、准备上班的同事身上,他们一进入律所便脱去身上厚重的外套,露出精练清爽的正装。敏姐正端着职业的微笑和面色匆忙的律师们打招呼,眼神不时瞟向净书和沈绪平。郭老师应该还没有来。
原本毫无起伏的脸突然有了不耐烦的神色,净书的手不客气地指向沈绪平:“我告诉你,你要是识趣,就马上从律所门口消失。”
沈绪平呆住了,回头望见律所玻璃门上的营业时间,二话不说,鼓着腮帮子回到自己的车里。
他是再没有去山城老火锅的心思,给胖娃儿打个电话交待几句,便坐在车里看着律所门口。也不知道干什么,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眼睛累了便补补瞌睡。
净书只在中午的时候,披着羽绒服出律所取了个外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与送外卖的小哥道谢。远远地还能看见她和敏姐耳语,不知敏姐说了什么,逗得她叉着腰笑,笑得 肩膀都跟着抖起来。
没几分钟的功夫,净书就又踩着漆亮的黑色高跟鞋上楼去了。
一日,一春秋,一世纪。
沈绪平连午饭都没吃,终于熬到了净书下班的时候。律所的律师、工作人员们如同机械一般,僵着脸,陆陆续续出了律所。他却迟迟没有见到净书的身影。不知是哪一个瞬间,城市清冷的街灯亮起,净书的身影始终没有闪现。
沈绪平看到敏姐也出了门,他打开车门,向她走过去。
“敏姐,怎么没看到书书妹儿?”
敏姐抿一抿嘴上的口红,又对着镜子侧几下头,这才收了镜子,与沈绪平作答。
“沈绪平,我说你可真是,最近来接女朋友总是拿不准时间。”
他脸上陪着尴尬的笑,也不接嘴反驳,任由敏姐有的没的说一通。
“要说你也是,回回都跑过来问我做什么,手机买来是准备留着宰了炖汤喝的吗?现在通讯多方便,随便发个消息还能不知道?”她像不耐烦了一样,怨怪着他三番五次向自己打 听净书的去向。
“这不是也想顺便和敏姐搞好关系吗?”
“行了。”敏姐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不再为难他。“律所有一个后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净书今天是往后门走的。”
敏姐看着沈绪平上了车,这才放心地折返回律所去。
“你说你们俩,这是玩儿捉迷藏呢?!”
净书提着一个文件夹从楼上走下来:“敏姐,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得了吧你,自从交了男朋友之后,早就把我这个曾经共患难的单身汪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等净书下来,就挽着她的手臂一起走:“走吧,就今天吧,已经很晚了,我都饿死了。”
净书有些狐疑地向外张望两眼。
“我办事,你放心!”她往自己胸脯上一拍,“我是看着沈绪平上车才回来的。”
“知道,敏姐,我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他。”净书摇一摇敏姐的手臂,表示感激。
“不放心?”敏姐揪着净书的脸,“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呗!还要躲着人家。”
“对了,你不是说你男朋友不会再来接你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净书的眼神突然有些闪烁,顿了一会儿,用打趣的口吻说道:“敏姐,你这样什么时候郭老师才会同意你做律师助理?一点都不懂得解释的方法。”
“你解释解释。”
“不管从文义解释、原意解释、历史解释还是目的解释的方法,意思很明确的嘛,我男朋友不会再来接我,来接我的不是我的男朋友。”说罢,自己嘻嘻呵呵笑出声来。
敏姐停下脚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沈绪平个子也高,长得也好看,看穿着至少也是太平洋百货的驻店,你就舍得。”
她看着净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咕囔道:“这也太洒脱了点。”
突然闪出的一个人影挡住她俩的去路,天色昏黑,她们都费力眨眨眼睛才仔细辨识清楚。
敏姐诧异极了:“你怎么还没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