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书开始像疯了一样四处筹钱,甚至动了向郭老师借钱的念头。
“爸,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打算找郭老师借钱。”
“胡闹,家里的归家里,律所的归律所,你找老师借钱是个什么道理?”
正当她举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向郭老师开口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山城老火锅,人来人往,热火朝天。街道上,臃肿的中年妇女,穿着紧身裙,勒得腰上、臂膀上的肥肉分外明显,正往广场赶去跳舞,经过山城老火锅,也被那热辣辣的香气吸引,忍不住往里面瞟几眼。
“玉兰,今晚凤翔阁那姐儿要过来,你把新菜品的菜单儿全都摆上去。”
玉兰答应着往雅间走去。
那姐儿一身丝质的白底裙,肩上和裙子的下摆绣着大朵的牡丹,手臂上挂着一只小箱子似的白包,烫印着和那裙子上的花型很是相似的牡丹。常与她到火锅店来的年轻女子穿得很素净,只是一套白裙子,纤细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一只镂空三瓣花的坠子打在胸前,像刚刚从广寒宫迈步而下似的。挽着那姐儿,笑语盈盈进了火锅店。
“哎,姐儿,早就等着您了,好久都没看到你了,那火锅都想你了。”
“别耍嘴皮子了”她没怎么停步,拉着旁边的女儿就往外走,“今天我的客人不是那些应酬交际的,你拿份普通的菜单上来就成。”
“行的。”
火锅端上桌,菜都点好。
“沈老板还真是有品位。”那年轻女子看到屏风上的图案,面上流露出惊喜之色。
沈绪平把圆珠笔一按,插进火色工作服上的衣兜里:“家里有人喜欢小叶九重葛,我在网上找死了才淘出这么一件来。”
“小叶九重葛的花,我也喜欢得很。”
“我记得你们那会儿最爱往山城大学跑,不就是看这花儿去的?”
沈绪平见母女俩聊了起来,把菜单递给一旁的胖娃儿,和他一起走出雅间。
他一眼锁定在她身上,一身职业装脸上带着尴尬、歉意的笑容,正站在前台和玉兰聊着什么。
沈绪平高兴慌了,往前台跑去,引得那端着滚烫锅子或是擎着大铁盘的姑娘小伙儿失了颜色:“老板儿,小心点!”
“你怎么来了?”他站稳了,问道。沈绪平的第一反应是她是来看他的,想想又不对,可能是安远出什么事情了。
“刘净书是来吃火锅的。”
“啊?”他倒是疑惑起来。
“怎么?沈老板不欢迎?”
他看着净书苍白的脸上带着的一丝戏谑,不禁感到一阵恍惚。过好久才回过神来:“欢迎,欢迎,怎么会不欢迎?我给你排个雅间。”说着,手忙脚乱地走到前台里面去,翻找着用餐记录。
“不用了,我去上次那间。”
他仔细搜索脑海中的记忆,一时犯了难:“不行啊,凤翔阁早有人订了,这会儿人家已经坐下了。”
净书却不管他说什么,执意往凤翔阁走去。
“刘老师,老子没骗你,真是有人,这会儿都该吃上了。”沈绪平一路跟着她追去。
他一脸急色地看着她敲门,搞不懂刘净书今日是什么个情况,想起上一回钱盈盈划了这位姐儿的包赔进去的钱,不禁气结,正想夺了她敲门的手,眼前就出现了广寒宫仙子精致的面庞。
原本就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些愠恼,更是撩人:“你是谁?”
沈绪平来不及欣赏她的美貌,赶忙弓腰道歉:“客人,实在是对不起了,这是我的朋友,打扰了。”
连忙去扯净书的衣服,想赶快把她带走。
可是净书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用无所畏惧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女子。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沈绪平好不尴尬。他心里正盘算着,干脆直接把净书扛走,结果两个年轻女子相视而笑,那“广寒宫仙子”向前挪动两步,亲热地揽过净书的腰。
“好啊,你,这么久不见竟然迟到了。”
凤翔阁的门轻轻地关上了,只留得沈绪平呆呆地站在门外,傻了眼。
“那阿姨好。”净书乖巧的朝着那姐儿问好。
“好。快坐。”她也不起身,伸手指一指旁边的座位。
“净书,你看,这屏风上的小叶九重葛。”
净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仨最喜欢这个小叶九重葛。”
屏风上的小叶九重葛团团簇簇,比山城大学的小叶九重葛开得还要繁茂。沈绪平不识相地打开门,把一个红白两道的鸳鸯锅端上来,换下原来的已经有些沸腾的锅子。
那姐儿有些不满,眉头微微挑起:“怎么换成这个了?耽误时间。”
“姐儿,我不知道她是你们的客人,她这几天遇到点事,吃太辣的不好。”
刘净书感激地看他一眼。
等沈绪平知趣地离开后,那女子立马凑到净书身前去:“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别瞒我了,你看这小叶九重葛的图,还有这个鸳鸯锅,肯定有事。”
净书脑海里不自觉地穿过沈绪平陪在自己身边的画面,不禁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蔚蔚,别开我玩笑了。你还说婚礼请我当伴娘,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别光顾着聊天,锅都开了,下菜,下菜。”那姐儿端起一盘牛肉丸子,小心送到锅里去。
“净书,我这婚是结不成了。”
净书挑着一些蔬菜,用筷子夹着往清汤锅里丢:“怎么了?去年你打电话还兴高采烈的呢!”
“那位习惯太差,人也不行,说话做事的态度我看着也不舒服。”
听着那姐儿的不耐烦,净书和蔚蔚都不作声了。
“净书,我也劝你一句,虽说你家也是农村的,但是好歹读那么多书,研究生都读出来了,又进了山城最好的律所,早已今非昔比,眼界、想法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沈老板,”她瘪着嘴,摇摇头,“不行。”
“你们俩丫头要只是谈个恋爱,那还没什么,但结婚就绝对不能。”
“观念是会杀死人的。”罗蔚蔚模仿着她的语气和深情,几乎和那姐儿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来了。
“妈,别说了,您的至理名言我们一定牢记在心。”
“记在心上有什么用?”
“一定躬身践行!”净书补充道。三人一齐笑出声。
低头吃一阵,那姐儿又加些菜搁到碗里,喝着冰橙汁儿,等着碗里的菜凉下来。
“要我说,还是你们高中那年级第一好,我那时和他妈妈还老交流教育孩子的问题,后来高考完,你们各奔东西,我们也没有联系了。”
“净书,”罗蔚蔚试探地问,“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净书莫名涌起不好的情绪,她总是这样,不喜欢蔚蔚从自己这里来打听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他好像要出国了。”
“出国?去哪儿?”
“他从国外回来的事你都知道,怎么要走了就不知道了?”
“那是我向别人打听的。”
“我家里出了点事,他可能要帮我一阵子才走得了。”净书不禁有几分伤感。他可能心里正厌倦着她带来的束缚和羁绊。
“以前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他对你就像对妹妹一样好。害得我后来连重话都不敢和你说一句。”罗蔚蔚有些俏皮地撅起嘴,眼里闪烁着天真浪漫的笑。
净书看着罗蔚蔚出神。有一类女子是让她嫉妒的,有一类女子是让净书连嫉妒都会觉得自己可耻的,大概罗蔚蔚就是其中之一。富有的家庭,出众的相貌,不凡的才艺,这样美的女子往往都会使她从内心深处产生排斥,可是罗蔚蔚偏偏性格讨喜,还有一颗善良的心。
“净书。”她拿着筷子头在她眼前晃晃。“看傻了?”
“他要去哪儿?”
净书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净书,你家里出什么事了?”那姐儿漫不经心地提一嘴。
“我妹妹跳楼了,现在还在医院,她妈妈要带她到京都去。”
“什么?跳楼?为什么呀?”罗蔚蔚丢了碗,又凑到净书面前来。
“高考出分前跳的,压力太大了。”
“哎,”那姐儿叹着气,把筷子搁在碗上,“这就是我们国家教育的悲哀。不过没有这一套又不行,没有这一套,净书,怎么能有今天的你。”
那姐儿好奇得很,追问个不完,她什么时候跳楼的、之前有没有什么迹象,净书纵然心里跟刀割一般疼,也强忍着回答她。
直到最后没什么可问的了,她才埋下头吃碗里已经放凉的菜。净书的手捏着筷子,手肘停滞般支在桌子上,脸上发着热。罗蔚蔚把椅子朝她挪一挪,握住她的手。
“那姨,”她犹豫半天才开口,只喊了那姐儿一声,却又失了勇气。
“嗯?净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她还是迟疑了一阵:“我……我想向你……向你借钱。”
“借多少?”那姐儿专注地理着鱼刺。
“净书,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说,我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借……一百万。”
“我现在没有,你把卡号给我,明天就转给你。”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只是借出一把伞让净书遮遮雨的小事。
这顿饭的末尾,三人抛开安远跳楼这件事,避而不谈,净书仍旧和她们说说笑笑,但不知怎么,心里就是闷闷的,吃着火锅也觉得没有胃口。
从雅间儿出来,那姐儿带着两人结账,沈绪平站在前台,目不转睛地看着净书。
罗蔚蔚一手挽着她,一手拈起脖子上的项坠:“净书,你看,漂亮吗?”
“好看。”
“又是一句好看就把我打发了。”她有些失望地放开她的手臂。“从前就是这样,我买了新衣服从来不过来翻看牌子的。”
净书苦笑道:“我哪认识大小姐你穿的那些名牌啊?这又是哪个牌子的?”
“是蒂芙尼的,我给你讲……”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见那姐儿趾高气扬的声音:“沈老板别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净书,你女朋友见了,该来划她的包了……”
其余三人都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而出,转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向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