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翼死了,炎羽失踪了,炎风回了天界,依旧当他的族王。天帝与念锦上神冰释前嫌,解除了她的禁令,也撤回了龙翼与炎羽的通缉令。
黑白无常找到我,说我已经死了,该转世投胎去了。只是,龙翼已经魂飞魄散,我的三魂七魄再也没法聚齐,我也失去了转世为人的机会,只能生生世世在畜生道轮回。
我一听就急了,他明明告诉我只要有阴阳结就可以免去轮回啊,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然而,黑白无常告诉我,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种在我手心的根本不是什么阴阳结,而是吸食人精魂的上古神兽,我以鲜血供养它,待他长大之后就会慢慢取代我的意志,攫取我的魂魄,待到我完全失去意识,便可将原本属于龙翼的魂魄还与他,届时,他将变回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龙族太子。这件事情天帝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龙族现在已然没落,再也无法在天庭掀起什么风浪,多一个龙翼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加上念锦上神求情,所以才默许了他们做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从头到尾我就是个棋子,但我没想到我竟不重要至此。他们全部都知道,全部都盼着我死,不,比死更可怕,是被完完全全的替代。我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了起来,原来所有人都在微笑着旁观着,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步一步开开心心的走向灭亡。他们全部都有人爱,都有在乎的人,竟只有我是多余的。
我始终不明白,既然我与他原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们炎羽不帮我呢?我那么喜欢她,那么相信炎羽,没想到她也骗了我,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笨蛋,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我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笨蛋。
黑白无常微笑着伸出双手一步一步僵硬的向我靠近,在这一瞬间,我的一生仿佛过山车一般在我脑海中快速播放,我忽然想到我的主人,那个药罐子,苍白着脸微弱的对着我微笑。同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为什么他们笑起来那么令人心悸。
紧接着,我便失去了意识,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混沌,我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光线,但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我试着站起来,但我的四肢无力,摇摇晃晃的栽倒下去,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感觉浑身的力量渐渐回来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我躺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面,我跳下去端详了一些,发现这个东西竟有鼻子有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只什么巨大的动物,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注意到它的背又宽又扁,还往下凹陷,好像不是活的。
这时,一个男人粗犷的笑声传入了我的耳朵:“哈哈哈哈哈,笨蛋,被自己的窝吓了一跳。”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了过来,我一直往后退,结果他一个弯腰把我捞了起来,抱着我笑意盈盈的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乖乖,我们乖乖是不是小笨蛋啊……”
救命,听见这句话,我隔世的饭都差点吐出来。我有些不确定的低头看了看,没错,我还是公猫啊,苍天啊,他能不能正常点,我害怕。眼看着他撅起嘴还想亲我,我赶忙伸出爪子拦住了他,没想到他竟然无视我的利爪,强行亲了我好几下。
啊,我脏了。
我抑郁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有心思来参观一下新家。
这里和以往我住的地方都不太一样,地板都是大理石的,到处冰冷又滑溜溜的,我很不喜欢。那个男人,应该说是我的主人,他似乎是一个人住的,因为我没有看见还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他几乎从不出门,作息时间也不太规律,他每天都坐在一个发光的物体前面用手指噼里啪啦的敲来敲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他对我倒是极好,一日三餐送到嘴里,还嘘寒问暖,虽然一个大男人说话喜欢用叠词,有点恶心心,但大体上还算称职,除了老是亲我这件事情让我接受不了。其他的也没啥可挑剔的。
我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因为得罪了谁,每次投胎拿到的都是孤儿剧本,不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我都没见过我的父亲母亲。不过,可能对动物来说,尤其是宠物,这种事情倒也不必太纠结。
那个男人的房间从早到晚都关着窗帘,门也是关着的,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一天到晚在那种昏暗的环境生活,但他显然悠然自得。
他看起来很年轻,却像一个孤独的小老头,总是对着我絮絮叨叨,他的周身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光晕,将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
有一天,我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我赶忙跑过去,可是门关着的,没办法,我只能一边拍门一边朝着里面喊:“喂,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声音,我以为他嗝屁了,吓得疯狂的外面捶门,我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猫咪啊,他要是没了,我的幸福生活就没了。过了好半天,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我一下没收住力,蹭的一下撞了进去,摔了个屁股蹲儿。
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笨蛋。”
回头一看,只见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额头上隐隐沁出汗珠,虽然嘴上在笑,看起来却很痛苦的样子。
我焦急的围着他转圈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突然说了一句:“别转了,我头都要被你转晕了,你要是真的听得懂我说话,去餐桌上把我经常吃的白色瓶子的药拿来。”
聪明如我,立马会意,嗖的一下跑到客厅,将小白瓶叼了回来。盯着他诧异的目光,将药交到了他手上。只见他哆哆嗦嗦的将药倒在手心,一仰头吞了下去。然后,他转向我,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有些虚弱的朝我招了招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走了过去。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将头埋在我的背上,感受到来自背部巨大的压力,我本能的想挣脱,却感觉一滴泪落到了我的背上。
他伏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脑子一抽,下意识冒出来一句:“不客气。”
瞬间,我感觉他抱着我的手都僵硬了。他一把举起我,瞪着他的大黑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完了完了,都怪我太心软了,一下子没注意,暴露了我会说话的事情。
“你……你刚刚……说话了?”他嘴角颤抖的问道。
怎么说呢,一般来说我觉得我不应该告诉他的,但我确实不擅长说谎,于是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从克制到狂喜,眼看着他又想rua我,我一爪子在他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你正常一点。”我佯装淡定的说道。
虽然挨了打,然而他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一直咧着嘴角傻呵呵的乐。真的,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像他这么憨的人。不对,炎羽之前面对龙翼好像也是这样。
该死,我怎么又想起她了,呸呸呸,晦气。
那个男人突然捅了捅我的脸,问道:“为什么你会说话呢,你不会是什么妖怪吧,建国以后不许成精,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危害人间,我可是会大义灭亲把你送去做科学研究的哦。”
“神经病,”我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勉为其难的解释道:“我本来可是龙族太子呢,什么妖怪妖怪的。”
好吧,我承认这么说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但龙翼都没了,我这么说也没错,对吧?
显然他并没有被我唬到,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欲言又止的开口道:“那你怎么混成这么个……样了?”
“我……”我一时语塞。
我赶忙转移话题:“哎呀,中间一言难尽,以后有空再和你慢慢说。话说,你都没给我介绍一下你呢,叫什么,做什么的,家住哪里,兄弟姐妹几个,双亲是否健在?”
万万没想到,我话音未落,他眼里的光就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瞬间暗淡下去了。
他说,他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朋友。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听福利院的阿姨说,他的母亲早就去世了,父亲应该还在世,只是不知所终。所以他从小就被扔在了福利院,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长大了。
他一直幻想着有一天他的父亲会来接他,他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他16岁生日的那一天,院长突然告诉他有人来找他,他还以为终于有人来接他回家了,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笔遗产。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产,而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的弦也在这一天,啪的一声断裂了。
他说,他感觉很孤独,就好像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他。
说实话,这样的故事已经很难引起我的共情,我的脑海中存了几百年的记忆,却没有任何一点是关于我的父母的。尽管我听得懂人话,也有着和人类一样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但我终归只是一只野猫,孤独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我从未觉得踽踽独行是一种孤独,路上有的是人,跟着你走一段,拖着他又走一段,散了也就散了。但是他坐在那里,像一座活着的墓碑,死气沉沉,连带着我的心情都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