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来理一理。
今天是6月18号,昨晚,也就是6月17号,收音机无缘无故自己开了,唱着那首老歌《千纸鹤》,然后阿枫看到了带字的纸鹤神秘出现在走廊上。
可是后来却不翼而飞,6月16日晚,阿楠看到了肖玲。
而早在6月13日晚上八点左右,肖玲来了宿舍,阿枫一气之下杀死了她,在尸体处理完后突然病发——
阿枫天生贫血,有突发性晕厥症。当他醒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医院,是几个朋友送他进的医院。
现在阿楠说他16号看见了肖玲,这怎么可能!阿枫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把那把锃亮的水果刀深沉地扎进了她的胸膛!
在医院那两天里,阿枫断断续续听朋友们讲到,美术系的肖玲不见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了。阿枫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想,她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那么,16号阿楠所看到的,难道是肖玲的鬼魂?
“……阿楠,当时你听到肖玲失踪的事有什么想法?他们……有没有怀疑到我?”
“肖玲失踪?我不知道这件事啊。”
“啊?”
“我没听说过这件事。事实上我接你出院那天刚刚从S市回来,我去参加了艺校联办的音乐创作大赛。”
然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阿枫:“枫,这么说,那天我在梧桐林看到的,是……”
阿楠一下用手捂住了嘴,没有勇气说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味道,整个屋子里死一般安静。我们都没有说话。
“阿枫!”他冷不丁叫了我一声。
“什么?”
“尸体!肖玲的尸体呢?”
“我……我把她剁了……”
他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盯着我:“然后呢?”
“然后?”阿枫喃喃地重复一遍,仔细搜索那段不愿回想的记忆。突然,他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怎么了?”
“痛!我的头好痛!”
“看来,这件事对你刺激真的挺大……”
头昏脑胀之际,阿枫明显听出了他话音不对。他看着阿楠,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陌生的阴冷。
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阿枫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个阿楠离我越来越远。
是的,他面对的是一个杀人犯。
阿枫忽然有点后悔把这件事告诉她。
那么,他能不能帮我守住这个天大的秘密f?
惨淡的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他的鼻翼发出均匀的呼吸。不知名的虫子在外面吱吱地叫着,和平而安宁。
阿枫下床,轻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有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以下的事情就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阿枫慢慢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不一会儿,他就停止了呼吸。
而做完这一切后阿枫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是的,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杀了人更加恐怖,他居然又杀人了,而且是残忍地扼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然后,在极度恐慌中,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安安静静,果然有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疑是地上霜。
那层霜轻轻地覆在阿楠白皙的脸庞上,他安然无恙。
阿枫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他连忙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天哪,我到底怎么了?
隐隐中,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校园里出来,我简直不能用任何言语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今天,在阿楠的陪同下,我终于鼓起勇气去了美术系赵德坤老师家。赵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在学校乃至美术教育界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字辈,我们向他详细了解了近几天肖玲的情况。
其结果是,事实与我说的完全相反!
6月13日后,接连两天里,肖玲的确没有再到过学校,也没有请假。
不过,16号下午,她突然又回来了,找到了赵老师,说自己想退学。
她是美术系大三的学生,还有一年才能完成学业。赵老师好言相劝但都无济于事。
“这孩子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好像受到过严重的打击,可是,她什么话也不对我说,只说自己想退学。在所有老师和同学心目中,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赵老师如是说,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看来,你应该去医院,”走出校门,阿楠一脸焦虑地看着我说,“不过,你应该开心才对,因为这至少证明,肖玲没死,你没有杀过人!”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阿枫看出来,他的笑容里掩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我们去了我上次住院的主治医师那里了解情况,然后在他的介绍下去见了一位心理医生。
阿枫终于了解到一个真相。
在上次的晕厥中,我的头受到剧烈撞击,后来虽然很快可以出院,但因为出事前我情绪上有过激反应,情感上又受到过挫折,于是出现了选择性失忆的情况,加之我内心对丁墨怀恨在心,于是自然将这段记忆的空白在大脑里进行重组,于是出现了杀人记忆。
对,我明白了,躺在医院里,听到朋友们谈论肖玲没来学校的事实,无意间更巩固了我已经杀死了她的幻想。
“没事,好好调整心态,很快他就会恢复丢失的这段记忆。”心理医生自信地说。
“那医生,像他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会无端地产生一些离奇的幻想呢?”
“这个……也有可能。”医生沉吟片刻说。
阿楠深深地看了阿枫一眼,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楠,你是不是想说,前晚我遇到的诡异事,收音机自动开启,带血字的千纸鹤,其实都是我的幻想,那些事根本就不存在?”在走出医院之后,我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他的想法,虽然我很不情愿说出“幻想”这个词。
“好了,别想了,阿枫。”阿楠轻松地冲我笑笑说。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又补充一句。
可是,我还是看出来了,他并不信任我,他的眼里满是心疼的忧伤。
朋友就是朋友,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是保护着阿枫那点可怜的自尊。
直到这天晚上……
大概是凌晨一点,不知什么原因,阿枫突然毫无征兆地醒了。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黑沉沉的夜,房间里似乎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没有月光,没有风。
可是他忽然觉得冷,冷得莫名其妙,然后我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吱——吱!”
阿枫一下警惕起来,这是什么声音?
对面的床铺安安静静,黑乎乎一片,他似乎睡得很沉。
“阿楠,阿楠I”阿枫焦急地喊起来。
“吱——吱!”外面那个声音还在响。
好一会,阿楠被我吵醒了。
他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我叫醒她的意思:“阿枫!外面什么声音!”
他也听见了!不是幻觉I我一下紧张起来,我又想起了那个晚上。
难道,今晚又有什么古怪?
于是我们瑟缩着下了地,悄悄向外挪步。终于走到门口,我慢慢拉开了通往客厅那道门,一股冷空气顿时扑面而来,那个奇怪的声音突然停了。
阿枫更诧异了,于是摸索着打开了走廊的灯
“啊!”阿楠突然一声尖叫,阿枫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千纸鹤,成双成对的千纸鹤,密密麻麻的千纸鹤,铺天盖地,没有五官,脸色苍白,它们一齐扑棱着刀刃一般的翅膀,哗啦啦自天而降!
“这……这是怎么回事?”阿楠声音发颤。
阿枫快步走上去,捡起地上一只纸鹤,就看到了这一行字:我的心好痛。
他马上捡起另外一只,写的还是相同的字,我发疯一样抓起一大把:
我的心好痛。
我的心好痛。
我的心好痛。
阿枫一下跌坐在地。
忽然,我像是明白了什么,我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跑回寝室。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我打开了一个大大的塑料盒。
在这个盒子中,阿枫收藏了一直以来都以为是肖玲送我的纸鹤,即便现在都没舍得扔掉,可是奇怪,先前这个塑料盒里满满一盒子纸鹤,如今居然一只也没有了!
“快,阿楠,帮我把这些捡起来!”我跑回走廊,俯身开始捡地上的纸鹤。一只,两只,三只……
当我们一只不少地拾起这些纸鹤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一共有1000只,居然比平时多了一只!
阿枫清楚地记得,就在他从信箱收到第999只千纸鹤的时候,肖玲向他提出了分手。
“阿枫,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你知道我这个人,就一个死心眼!其实你也知道,我对什么事都追求完美,我……
“阿枫,你不要误会,我们还是可以做普通朋友……凶痣?不,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可关键是,如今这种局面让我真的很难堪你知道吗,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朋友都对我说些什么……”
肖玲冷漠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忽然,我想起了我收到的第一只纸鹤上写着的一句话:
当送到第1000只的时候,你会明白一个你从来不曾真正了解的我。
如今,这些纸鹤刚好1000只。
既然这些纸鹤不是肖玲送的,那这个人又是谁呢?她为什么还不现身?
难道这个人就是丁香!
阿枫越想越肯定这种判断,因为据她交代,曾经跟踪我整整两年!
阿枫的眼前浮现起她笨拙的样子:矮,胖,笨嘴笨舌,少言少语,成天没精打采,根本没有一个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
一个词,阴郁。
这些事,莫非都是她在搞鬼!从13号开始她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她躲在阴影里,隐藏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想方设法弄到了我的房门钥匙,然后开始精密地布局……
班上的同学没一个人喜欢她,都觉得她这人很古怪。说不定,这个古怪的人有某种特异功能……
突然,我的脑海电光石火般一闪——
“是你!你怎么来了?”一打开门,我就看到她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后。
“对、对不起,阿枫,我是来向你解释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
“不是这样的?那还能是怎样的?上个月郊游在浣花河你救起我,我还当你好心,谁知,你却趁机给我拍照……”
“不是我……”她动着厚嘴唇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那些照片,无论背景、情形都和当天一模一样!你有什么好狡辩!更可恨的是,你居然还把这些照片放到校园网上……”阿枫气氛的眼神看着她。
“一直以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吗?”她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以为,你以为你很伟大,很光明,很了不起是吗?天哪,你连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种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是想说你喜欢我对不对!你是想说你要追求我对不对!!”阿枫更加愤怒起来,极尽嘲讽地冲她吼道。
“不是。”她呆呆地吐出这两个字。
阿枫满腔怒火地瞪着她,她低头,转身,然后慢慢走出了我的视线。
愤恨、委屈、羞辱瞬间如汹涌的海潮淹没了阿枫,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枫终于找回13号晚那段迷失的记忆,原来丁香曾经亲自上门向她解释偷拍我的那件事。
那件事这样的:上个月周末和几个朋友郊游时他不慎落水,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岸边的草地上,四周安安静静,几个朋友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丁香紧张地坐在他面前搓着手,阿枫注意到她胸前挂个相机——这是这个学美术的家伙一惯的标志,然后,她告诉我是她救起了我。
其实之前我就认识丁香。在大学校园有两种人最容易受到瞩目,一种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而另一种则是声名狼藉口碑很差的倒霉鬼。
肖玲属于前者,而后者自然非丁香莫属。她不爱打扮,穿着十分朴素,不喜欢和人交往,成天举着个相机沉溺其中,时不时还在学校出点洋相。
关于丁香,有一件事很奇怪。
据同室的女生讲,她几乎可以连续几个晚上不睡觉。
无论春夏秋冬,天冷天热,她也总是第一个起床,然后长时间坐在那儿发呆,不知道头脑里想些什么。还有就是,她经常玩失踪。
班上搞集体活动或是朋友聚会,她总是神出鬼没,走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所以长此以来,大家都觉得丁香无足轻重,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当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阿楠时,阿楠问了我一句:“阿枫,丁香是不是喜欢上了你?”
“难说,不过丁香这种人,如果她真的喜欢一个人,可能也未必说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应该也不会有男孩子喜欢她吧。”我说。
“不过这个丁香的确挺古怪的……”阿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然后他看着我:“关于上次她救你那件事,我倒有一个疑问。”
“什么?”
“你落水时,我们都在营地那边,他怎么会那么巧发现你落水了呢?”
“我追问过她,她也向我承认了一件事,说她一直在跟踪我。”
“跟踪你?”阿楠张大了嘴巴。
“对,说她跟踪我两年了。”
“这个女的变态啊,跟踪狂!”阿楠骂了一句。
是啊,当我知道这件事时,也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她两句,因为她毕竟救过我,所以我并不好对他发作。
当时阿枫的感觉就是,原来这两年里,他的身后一直有那样一双怪异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而他却浑然不觉,就像他的衣服后背沾了一条毛乎乎的虫子,它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一呆就是两年……
“不过,你说起跟踪,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最近这里好像……”
“好像什么?”阿枫突然有点紧张。
“好像还有个人。”阿楠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咱们这寝室不安全,还有,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个黑影一闪而逝,你晕倒那晚,我也看到了,我跟孙岩说了她还不信。”
原来,阿楠和他有同样的感觉,这不是幻觉,它真切地发生在我的生活中!
“是丁香那个家伙!”我叫道。
她像个影子在跟着我,监视着我的一切,她来去自如,她向来爱做一些古怪的事,没有睡眠,常常一个人发呆……
“现在我们应该找出这个丁香!”阿楠坚决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