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本想着自己亦曾是这浮生渡里的一员,那会儿最是同情且心疼这种品阶极低,资质较差,只得从苦差修行做起的小仙童。
故,今儿个碰了三个起初是想直接将他们打昏了事,一则不会害他们受伤,二侧亦可免他们失责之罪的。
然,不知怎地瞅见他们如此呆头呆脑却又恪尽职守的有趣模样,他居然就生出了一丝戏谑的心思来。
人,往往既是如此,打定了主意便会立竿见影地行动起来。
在心里先是偷笑了一番,涅槃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之前略显冷静淡漠的表情,双手小拳一握,嘴角往下一撇,居然“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看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自眼眶中不停地滚涌出来,三个小仙童登时慌了手脚。
“你、你、你、你别哭啊!”起先最为警惕的双髻小仙童第一个结巴道,“我们又、又没将你怎的!”
“就是就是——”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也赶忙附和道,“不过盘问你几句罢了。”
抽抽嗒嗒了好久,涅槃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哽咽地忽闪着一双满透着天真的大眼睛,带着哭腔道:“大哥哥,你们、你们可是坏人么?”
一听他这么问,道士髻小仙童立马连连摆手,解释道:“自然不是喽,咱们是、是仙剑,对,咱们是仙剑!”
往后缩了缩身体,涅槃露出了一个将信将疑的眼神,上下反复打量着眼前人,脸上写满了怀疑。
为了实锤自己的身份,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也拍着胸脯道:“对对,咱们真是剑仙,虽说未着剑仙衣,不过,不过是今儿咱们分了扫街的任务。”
“正是正是!”双髻小仙童似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道,“你看,咱们可是有仙气的,你看你看。”
看够了他们三个惊慌失措的脸,亦瞧着时机已是成熟,涅槃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跟着站起身来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土,并对小仙童们勾了勾手指。
“我又不是什么什么仙,你们离这么远,我哪里看得出什么仙气来。”他一本正经地揉搓着鼻子,道,“那你们三个靠我近一点,让我看清才行!”
似是急着证明自己的身份一般,三个小仙童竟争先恐后地涌到了涅槃身前,只差没将自己的脸直接怼到对方脸上去。
“哦——”
拖出长长的尾腔的同时,涅槃坏笑着突然腾空而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捏在手中的仙气化成掌刀且精确的劈在了三个小仙童伸长的脖子露出的后颈项处。
“咣、咣、咣”三声响过后,三个小仙童便整齐化一地倒在了地上,因着事出过于突然甚至都未能觉察出丝丝痛来。
将三个小仙童拖起来顺着墙根坐好,涅槃才拍了拍一双沾了些灰的小手,便听到整个浮生渡都(马蚤)动了起来。
“今日的天,似是较之昨日更蓝了些。”
静静地望着那一方窗外,莫亦凡心里思量着,凝视着那一片湛蓝中,款款流动的略显稀薄的洁白的云,竟不禁有些出了神。
等一下?!流动的云!
原本眉梢微弯浅含笑意的一对凤目瞬间双双展开,莫亦凡那颗平静太久的心不自觉地狂跳了起来。
纵观这世上飘在天上的云自身是不会流动的,是因着风才将它们吹出千姿百态,游走八方的。
然,浮生渡里的云从来都只有多或少,厚或薄的,却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曾流动过,只因为这里没有风,甚至是一根风丝儿亦不曾有过,那此时这风,又是从何而起呢?
“难道是——”
一张俊朗中带着淡淡悲伤的面庞浮现在莫亦凡的脑海之中,一股莫名的强烈期盼感随之涌了上来。
用力地甩了几下头,他想将那张挥之不去的脸挤出脑海,只可惜反复几次只是将它模糊了些却无法消除,如此一来,便只望心头愈发明朗的幻想还是万万莫要成真才好。
“娘亲,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不要离开阿潜——”
看着母亲越发远去的背景,昼潜只感觉追的好辛苦,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不知何时竟变得泥泞不堪,软(火烂)到仿佛下一脚即会深陷泥潭。
尽管如此,他仍旧奋力地往前奔跑着,试图在那一抹倩影消失之前抓住它,哪怕是让它消失得慢一点也好......
“昼潜,昼潜——”
眼见着落地的时候头先着地的昼潜不停地呢喃着,浑身大汗一脸痛苦地呢喃着怎的都不肯醒,容易舒急得一把将他拽起来,才要一巴掌抡上去,扬起的手却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
是啊,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她又怎能下得去手?
无奈之下,她只得铆足了手上的力道,更用力地摇晃着。
梦中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坍塌着,昼潜只感觉一双腿早已是不属于自己,似是有人在不停地呼唤自己。
看着渐渐在摇晃中睁开眼睛的昼潜,容易舒长长地松了口气,慢慢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试探着道:“昼潜,你是不是醒了?”
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将那双沉若坠铅的眼睛睁开,恍惚中,昼潜仿佛看到了母亲近在咫尺的脸,竟伸开双臂一把将眼前人紧紧拥进了怀中,口中喃喃道:“娘亲,娘亲,不要再离开孩儿了,好不好?”
“你——”
除却自家兄长再未被任何男人拥抱的容易舒只感觉全身上下都如同中了术一般动弹不得,本能地想要将这个“轻薄”自己的男人推开,但,一想到他方才梦魇中布满泪痕的脸,心中又甚是不舍了起来。
故,为了安抚昼潜,容易舒只得藉臂双垂将他环在怀中,并温柔地拍摸着他略显颤抖的背。
许久之后,总算从半梦半醒中缓过神来的昼潜惊觉自己软玉温香紧紧地抱满了怀,立刻将怀中的人推开,定睛一瞧看清竟是容易舒,一张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根儿。
“容、容姑娘——”一双赤红色的瞳仁低垂着骨碌乱转,他用小到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声音道,“方才,方才在、在下多有冒犯,还、还望姑娘见谅!”
看着他这副与平素里那般沉稳冷静相差甚远的窘迫模样,容易舒忍了半晌,终是“噗哧”一下子笑了出来,被推开时本就有些失去平稳的身体,因着这一笑更加往后加速倒去。
“哎呀——”
没敢尖叫得太大声,她倒是真真儿体会了一把乐极生悲的真谤。
眼见着她这般花容失色着就要摔仰过去,昼潜亦顾不得什么礼貌分寸,赶紧伸出手去攥住她的腕子,往回拽了一把。
“扑”的一声,原本被推出怀抱的人儿又被自己生生拉了回来,昼潜只感觉怀里“腾”的一下子再次又香又软。
低头望着一脸错愕的容易舒,昼潜不知怎的竟生出丝丝熟悉的感觉,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现出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对长相酷似的小孩子,男孩子束着高马尾,女孩子绑着双发髻,一个拖着风筝手拐在前面跑,一个张着双小手儿在后面追,两个孩子的笑声如同银铃儿般悦儿。
画面停在两个孩子腰间坠着的玉佩后变得模糊不堪,用力地甩了几下头,怀中的容易舒渐渐清晰了起来。
“放、放手!”
这次换昼潜被推开了,脸红的人自然亦是换成了推人的人。心跳如同擂鼓的容易舒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便是眼前这个少年有着自己熟悉的样子,亦非当初那人,这般亲昵的举动还是有失礼数的。
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昼潜也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往前走两步,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无比沉重。
大步流星的已然走出几丈开外的容易舒觉出身后异样,回过头来疑惑道:“喂,你怎的还杵在那儿跟根儿木桩子似的,难成你还想请那班子剑仙来撵你呀?”
“我......”
想要开口替自己解释两句又觉身为男子脚软这等理由委实难以启齿,昼潜嗫嚅着一双薄唇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似是看穿了他此时的心思,容易舒赶紧跑了回来,将他一条手臂架在肩膀上,吃力地撑直了身体。
阳光拉长了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容易舒扶着比自己身形高大出许多的昼潜摇摇晃晃地走着,虽说滑稽却亦是不失小小的温暖。
另一边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面对昼潜突然再次失控的强大仙力,任谁也没那个本事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仙力柔和的林安烈和仙力不济的姬忘忆了。
勉强连跌带滚地自那浑乱的狂风中弹出落了地,在林安烈急中生智地以灵丝织出一张巨大的简陋的巨网来接住他们之后,这两个人就只感觉没被风撕碎得四分五裂,没一头撞到坚硬物体上直接归西,绝对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