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潜突然就想到了莫亦凡在自己家的那段日子,他不正跟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同么?失去了仙力和仙骨,只拥有一具毫无仙力的仙身,那么久的时间,他又是如何过的?
难不成他亦是在消耗自己的魂魄来支撑着留在自己身边的?
一系列曾经觉得有些别扭的场景组合在一起,仿佛一条完整的线索链,让昼潜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
并非莫亦凡真就那般不爱说话,他是怕自己说话太多,若是有个言语失当,会被觉出异样;并非他真就那般嗜书如命,捧着一本破竹简一坐就是一整天,而是他身体在渐渐僵硬,行动时有不便,他怕自己动作太多,若是有个举止反常,会被看出端倪;并非他口味越发刁钻,无论做什么菜,后来都换不来他的满足,而是他的五觉在慢慢退化,他怕自己装得不像,若是有个夸张做作,会被发现问题;并非他从未进过厨房拿过菜刀,才在第一次下厨的时候将一双手伤得满布伤痕,而是他不似之前灵巧,又渐渐失了痛感,被切伤了都不自知,若是他能觉得出痛来,是断断不会藏不住那些伤来惹人怀疑。
还有那一夜,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面白似纸,唇青如灰,浑身滚烫得如同体内燃着干柴,竟都是因着自己拿走了他的仙力和仙骨,他所受的一切罪,竟都是因着救了自己一命!
原来,莫亦凡一直在用波澜不惊强撑着那具渐渐崩坏的躯壳过得那么辛苦,原来,他竟一直在以消耗自己的命为代价来待自己好!
想到这里,昼潜感觉自己的眼眶在隐隐发胀,这一切若是归根咎底,算是自己惹出来的,但,好像是一直都是莫亦凡在善后,不仅如此,他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一个字都不跟自己说,最后,还有可能落得个杀身之祸。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昼潜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清钰心中知晓他这一哭所为哪般,便也没有多加阻止,反而抄起了桌上的紫砂壶,将壶嘴放在口中呷着茶水,虽说脸上仍是他平素里那副无关痛痒的笑容,眼底却隐隐含着一丝心疼。
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昼潜身边,阿瓷蹲下身去握住了他的肩膀,那张大嘴翕合了几次,应是想说些什么安抚他的话,却又一时措不出辞来,只得扁了扁嘴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似是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又哭了许久,昼潜只觉得自己愈发伤心,明明只是想哭一会儿就开始修行,却发现那股悲伤浓到化都化之不开,眼泪更是如同破了堤的洪水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阿瓷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眼圈一红大嘴一撇,颗颗晶莹的泪珠就“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
云清钰见他们两个这是奔着抱头痛哭而去,气得将手中的紫砂壶重重地撴在了竹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动静不小,昼潜和阿瓷同时都吓得被气噎了一下,然后双双目露疑色地抬起头来望向了他。
“看什么看?”云清钰气呼呼地将手中折扇一盒,指着他两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昼潜真是有趣,那莫家二公子还没死,你哭哪门子哭,有那会子哭的工夫,你不如好生修行提升自己的修为,还有阿瓷,你家老板我还如此英明神武,你又是跟这儿起劲儿的嚎哪门子丧,盼着我早日归西不成?”
这顿骂来得当真及时,昼潜的脑子一下便如扎进了冰湖之中,冷静了下来,暗暗骂自己道:实是该骂的,眼时下哪有这悲怀的空儿,与其无用地哭,不如干点什么有用的事!
想到这里,他立刻站了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仍挂着的泪痕,对云清钰深深拱手一拜,道:“云老板,方才是我情绪失控,在此道歉,还请您大人不要与我计较,开始今日的修行才是正事!”
阿瓷瞪圆一双大眼睛,左看看他,右看看云清钰,也连忙站起来,道:“老板,阿瓷知错了!”
再次用合着的折扇敲了他们二人一人一下头,云清钰才将折扇复打开,有意无意地扇了几下,道:“昼小兄弟,你过来听我说!”
闻言上前,昼潜难得乖顺并未多言,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后话。
满意地点了点头,云清钰抽了两口烟,继续说道:“之前以扇击你眉心是为试你仙基,发现你虽失了莫家二公子的仙骨,体内却另有旁的仙骨,只是这仙骨尚未觉醒,且隐隐有妖气散发而出,甚是强劲啊!”
“然后呢?”经过多次接触,昼潜知这人说话爱卖关子,便紧紧(逼)着问道,“你定有法子令他觉醒的。”
“哈哈哈哈哈——”昂天大笑了几声,云清钰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确有法子令你那隐藏的仙骨觉醒,但,这其中有个问题!”
“什么?”昼潜问道。
“我不是说了,你隐藏的仙骨甚是诡异,隐隐散发有妖气,那便证明你体内的灵力不仅有仙力,亦大有有妖气的可能,若是觉醒的话,不见得会往哪一个分支走!”云清钰认真地解释道。
“走向仙力如何,妖力又如何?”昼潜总算明白他般犹豫的原因了,语带焦急地问道。
“其实,你尚未仙力散尽,亦是因着你自身拥有仙骨,只要提升你体内的灵力,便可催动仙力增长——”说到这里,云清钰顿了顿状似思索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只是,若是灵力催动仙力增长的多,你便能重新拾回剑仙的仙力,变回原来的剑仙,但,若是灵力催动妖力增长的多,你即会妖化,甚至最后可能会变成化妖!”
“也就是说,我有五成机会重新变回剑仙,对么?”昼潜并未被他话中的意思吓到,反而如此说道。
“倒是这个理儿!”云清钰点头道。
“好啦,老板——”阿瓷突然插入进来,一边扭动着小胳膊小腿儿,一边目露兴奋地说道,“与其这儿多废唇舌地解释,不如开始修行,摸索中寻找答案吧!”
“也好。”云清钰换了一袋烟,点燃抽了几口,道,“那,就请昼小兄弟开始修行的第一课,与阿瓷对战吧!”
“什么?”
昼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阿瓷双手插在裤腰里,正歪着脑袋咧着大嘴露着白牙,一副天真无邪地站在原地,似是并不知晓即将要发生什么一般。
“什么什么?”云清钰以为他没听清楚,便又提高了声调说道,“你修行的第一课,与阿瓷对战,就是现在马上开始!”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云清钰坏笑着指了指阿瓷,道,“记得,无论面对着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轻敌,与阿瓷对战的规则很简单,只要战直你们二人有一人倒地不起便可,为了公平起见,还请昼小兄弟你先行攻击才好!”
“你胡说八道!”昼潜一把拎住了他的衣襟,高声道,“我怎的能去打一个孩子?”
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云清钰笑眯眯的小声说道:“哎哟喂,昼小兄弟,我看啊,以你目前的实力,想打倒阿瓷恐怕不是这般容易的!”
“咣当”几声响,阿瓷此时已不见了之前那副傻兮兮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萧杀之气,将几件藤草编制的护具扔在了昼潜跟前。
“我还没说——”
昼潜的话未说完,阿瓷便打断道:“还是穿上吧,不然,你可能会死的!”
说罢这句话,他突然就发起难来,一只脚往后踏蹬一步,如同飞箭一般冲了过去,小拳头击出的瞬间带着“呼呼”的拳风
昼潜尚未弄清状况就这一拳狠狠地砸中了,毫无防备的他被击出足足数十丈,在地上翻了不知多少跟头,卷起了一片的落叶与尘土飞扬。
无奈地撇着嘴,云清钰摇着折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讪笑道:“早就提醒过你的!”
“你少说废话!”抹了一把嘴角淌下的血线,昼潜从地上爬了起来,啐了一口,道,“那我就——”
然,他的话还未说出口,阿瓷就又杀至近前!
慌忙之中,昼潜只得先闪开攻击,跟着就是调转方向拼命似地逃了起来,一边逃还一边从地上拾起了之前自己不屑一顾的藤草护具,胡乱地往身上套着。
“昼小兄弟,那东西不是那样用的!”云清钰见他这副模样委实可爱,心中便冒出一丝坏主意,假意好心地说道,“你要将它们提在手中,念动咒语,藤儿啊速速前来护主才可!”
“你在拿我寻开心,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昼潜飞跑着躲避着攻击,却还不忘回头骂道,“你这老儿——”
云清钰连忙摇了摇头,道:“我的昼小兄弟啊,眼下哪里是薄面儿的时候,保命要紧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