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离径直去了楚辛儿夫妇的院里,只见高梓然一人。询问之下方知楚辛儿去厨房给韩远景安排吃食去了。
她又跑去了厨房,果然见楚辛儿正在张罗着。楚江离将其拉了出来,“娘,你这是做什么?”
楚辛儿却道:“看你穿的什么衣裳,又是男装又是铠甲的,又去军中了?”
楚江离觉得自己的娘亲或许年纪大了,较之以前爱唠叨了许多,她真的很怀念以前那个温柔可亲的娘亲。
无声叹了口气,“娘,我问的是韩远景,你是怎么打算的?为什么让他住在府里?”
楚辛儿拉她到角落,左右观望后才道:“娘也不想让他住在府里,可那个小崽子竟用你血衣离的身份来威胁。当时街上那么多百姓,娘也不好声张,这才暂时妥协。”
原来如此。
她血衣离,为江湖中人所不容。一旦曝光,连累的是整个楚家。楚江离道:“娘,你忘了吗?女儿是相府的人,不是楚家的人。”
他有胆子说出来,就让他说去,谁又想搭理他。
楚辛儿怒了,“你再说一遍,你是娘的女儿,怎就不是楚家人了?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了,连娘都不认!”
见此,楚江离只好哄着她。“娘说得对,是女儿的错。女儿……”她自身好一番哄,楚辛儿才大发慈悲放过楚江离。
于是楚江离趁势开溜,“娘,既是如此,我先去瞧瞧他,看他在打什么主意。”
说罢便抬脚往偏院去,还未至,就见先前那丫头神色奇怪,又惊又疑,还带着深深的疑惑。她见着楚江离,急走了两步,“小姐,你说怪不怪?奴婢去到偏院,那韩远景说是饿得不行,叫奴婢去拿点点心来。奴婢才去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回来时他竟然不见了。”
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在这偌大的楚家凭空消失?
楚江离猛然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不是有人守着的?”
那丫头道:“那韩远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守着的丫头打晕了。”
以防韩远景生事,楚辛儿派的人,乃是身怀武艺的好手。就算打不过他,也不至于没弄出半点动静,事有蹊跷。难不成,楚家有内鬼?
“我知道了,让人仔细盯着出入口。有任何情况,都来报于我知晓。”楚江离道。
丫头点头应下,随之告退。
楚江离站在廊下想了一会儿,韩远景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进了楚家,才半日又从楚家消失,他到底想做什么?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不会是……
她赶忙出城去寻楚云缭,也顾不得此时已是深更半夜。也幸好在这碧苍城,无人不识楚江离,把守城门的士兵一见是她便开了城门放她出城。
月色渐隐,星光黯淡,楚江离骑着马在小路上狂奔。那鼻尖萦绕的淡淡血腥味,昭示着不详的气息。前方的火光越来越近,一如往常的无数个日子。可是眼下,却失了那种温暖的感觉。寒气贴着肌肤,缓缓渗入了心底。
终于到了营地,楚江离下了马。士兵被马蹄声惊醒,随手抓了兵器陆续走出营帐。有人被绊了一下,低头细瞧,却是巡视士兵的尸体。大惊之下,赶忙去找楚云缭。见着楚江离站在楚云缭的营帐外,“李副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江离一语不发,眸光盯住前方的虚空。随着楚江离的目光,他们也发现了异常。楚云缭平日最是警醒,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发觉,没道理这么大的马蹄声会没听见。
那些士兵将营帐围拢,将眼前的情形看了个明白,一个个面面相觑。营帐里头空空如也,帐外躺着两具守夜士兵的尸体。
有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楚云缭,他们无一人察觉。若是那人有心害他们,此时焉有命在?
楚江离想的则更多,楚云缭的武艺虽不及她,可绝对说不上弱。到底是谁,能将他悄无声息的带走?
漆黑的天幕被黑云笼罩,无月亦无星,那浓重的夜色仿佛有了生命,缓缓侵染上楚江离的身躯。她静静的站着,整个人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刹那的心慌闪过,那些士兵骤然回神,有人轻声唤道:“李副将?”
楚江离转过身,那双清眸眼里出现了一丝亮光。那光越扩越大,最后占据了整个瞳孔。然后,她的脸,她的身躯,她的手足,她的铠甲,俱染上了一层银辉。原来,乌云已逝,月华吐露,星光耀世。
楚江离目光掠过众人,“你们是楚家军,你们的先祖个个骁勇善战,追随楚家先祖打下了离阳国的天下。两百多年来,任谁提起楚家军,无不敬佩尊崇。想来你们也知晓我不是什么李江,而是楚江离。”
只是楚江离,不是楚云缭的表妹,不是楚大将军的外孙女,也不是江离郡主。她女扮男装混迹军营,纵是伪装的再好,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蛛丝马迹。因为男女之间,实在相差太大。楚江离可以成为风见裳,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李江。
士兵们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他们早就察觉到李江是个女子。一介女子能够出现在军营,且和楚云缭关系要好,拥有一身超绝武艺,才智过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闹失踪,或是几个月,或是半年,有事甚至一年都不在。说是出任务去了,但做了什么也没人知晓。这样一个兵,定是那位从小被送进秦山习武的楚江离了。
“在此,我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们。”楚江离把手伸向腰间,拿了霜冷剑。“你们一直好奇,我与你们対招时为何从不使用兵器。因为,这才是我的兵器。”
她将霜冷剑递到一个小兵跟前,示意他拿去。他看了一眼左右,又抬眼看楚江离。见她毫无表示,便低头仔细看剑。剑身冰凉似雪,在月光下寒光闪闪,一看便是不是凡品。看了一会儿,他眯起了眼睛,目光顿在一处。
末了,他抬起头,又看了楚江离一眼,只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他拿着剑走到火把旁,剑身上细小如雾的霜花是那样的醒目。这剑太冷太重,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这是霜冷剑,你是……血衣离?”小兵的眼神隐隐有些恐惧,似乎毫无生命的霜冷剑会突然飞起伤人,遂走开了几步,远离那把分外冰冷的剑。
血衣离这三个字在众人心中掀起了一层大浪,要知道,血衣离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嗜血修罗,就连正经魔教中人都惧她三分。而她的随身武器,便是霜冷剑。剑身镌刻着细小霜花,极容易辨认。
可是眼前这位,可是楚家军人人崇敬的李副将。平日里大家一起训练,一起対招,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最重要的是她烤的肉,那叫一个绝。是以,他们闲来无事便会上山打些野味让楚江离烤了解解馋。那条通往绵绵山的小径,说起来也是他们常去山上打野味顺便探出来的。
烤肉这么好吃的人,会是杀人无数的血衣离吗?此刻,众人心中皆闪过这个疑问。
哪知,楚江离承认了。“不错,我就是血衣离。”
先是将军楚云缭无故失踪,巡夜的兄弟身死,再是楚江离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衣离,他们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是楚江离与血衣离是如此的不同,让他们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有人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是血衣离和将军失踪有关系吗?”
楚江离捡起霜冷剑,擦干净剑身,“因为有人想要利用我的身份对楚家不利,而我,相比被动的接受敌人设的局,我更愿意先发制人。”
这确实符合她的性子,好些士兵都跟着点头。
“你们是楚家军,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楚江离把剑重新缠回腰上,转身欲离去。背后有声传来,“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楚家军为百姓所信任敬仰,若他们得知军中有个血衣离,那结果可想而知。不仅荣耀不再,百姓也会避之唯恐不及。失去百姓信任的军队,将毫无用处。楚江离怎忍心让楚大将军亲自培养的军队落到如此地步,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离阳国失去楚家军。
那背后之人的用意,就是想利用楚江离的身份,离间楚家与离阳皇室。大概,明日便会传出楚大将军的外孙女乃是嗜血成性,杀人无数的血衣离。而她竟然成为了江离郡主,谁知她是不是暗中得了楚大将军的指示意欲对皇室不利?
楚家军的兵符其实在楚云缭手中,现楚云缭无故失踪,兵符丢失。但背后之人并不确定楚云缭是否随身携带兵符,就派了韩远景进入楚家,设法偷得兵符。
这等兵符丢失的大事,也可栽脏在楚江离身上。联想到楚江离嫁给了南月国的太子南月谦,背后之人只需对流言稍加引导,整个楚家便成为勾结南月意欲叛国的罪人。
没了楚家,就是折断了离阳国的臂膀,南月与高狄自是乐见其成。她,怎会让他们如愿。
楚江离没有回答,骑着马没入了黑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