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离拂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心中凄然,她的命运由不得自己掌控。不日,她或许就要嫁给高狄皇,作为一纸活着的联盟协议送往高狄。又或许,这中间还会出什么变故。她是楚家的人,她无法让自己置身事外,去过燕追云口中的简单生活。即使,这是她曾经所希冀的。
“木头,你回去吧,回高狄去,或者回神捕门。追捕作恶之人,惩恶扬善,不是你一直所追求的吗?”
“江离,我可以陪你,亦可以等你。我知你放不下离阳,不忍三国开战,百姓受苦。我也知道你不忍将我牵连进来,从而陷入危险之中。如果你一定要为离阳做些什么,我陪你一起。如果你不想我陪在身边,我可以远远的看着你,等着你。即使,即使……”
燕追云走近两步,伸出手紧紧握住楚江离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好像这样,就能捉住他想要抓住的一切。“即使你真的要嫁给高狄皇,我就跟着你去高狄。你想要做的一切,让我陪你,好吗?”
楚江离哑然,久久未曾说出一个字,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坚定的拒绝是不是做错了。他的怀抱是这样炙热,双臂紧紧箍着她。声音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些微的祈求。眼睛有了湿意,鼻子发酸。
燕追云已投高狄元麾下,他现在就这么说出抛却一切跟她走的话。这世间有一个人愿为你付出一切,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脑中有一个想法极快的掠过,一句话就在喉中,马上就要说出口。“木头,我——”
突然,一缕悠扬的笛音随风而来,打断了楚江离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离儿,六川肉干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有完成。”语调平静,带着几丝初秋之夜的寒凉。南霁月扫过燕追云双手,目光落在楚江离身上,神色变幻,复杂难辨。双眼似是被湖面的浓雾浸染,遮盖了一切情绪变化,楚江离无法从中看清南霁月此时在想什么。
刺骨的冰凉缠上了双手,燕追云默然放开楚江离的手腕。这时的场景多么似曾相识,与在碧苍山的时候多么相像。在城门口,他头一次生出了想带一个姑娘回高狄的想法,于是他问她愿不愿意随他一起去高狄。然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一次,她还会如上次一般吗?
此时,南霁月就站在眼前,楚江离沉重的心突然一松。之前几欲说出口的话,瞬间消弭于无形。她想抓住那几个字,却连她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她刚才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这一刻,楚江离终于明白了什么。可脑中的这丝清明,却让她心中发苦。为何会这样,楚江离愈加苦思,心中愈发涩然。
燕追云带着期盼的眸子黯了下去,久久的沉默已经让他知晓楚江离的决定。
“美人如簇,何时归家去?”
奈何美人,不愿与你归家。
燕追云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几步便陷入浓雾中。
“离儿,你莫不是,要哭?”南霁月手持翠玉笛,在楚江离身前一步站定。
楚江离凉凉瞥他一眼,当先朝前走去。回到南霁月的小院,楚江离拿出九洌,拍开酒坛,仰脖灌了几口,将不愿深想、不能深思的一切尽抛于烟缈湖中。
“离儿,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有人想娶你,你后悔了,我十分理解。可好酒需要人赏识,九冽被你喝水一样的喝,实乃对牛弹琴呐。”南霁月话里话外十分嫌弃,不敢苟同。自己却是将桌上一盘六川肉干就着九冽全部吃完,给楚江离留了一个盘子下酒。
楚江离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发出一声冷嘲,“伪君子,你也不遑多让。我辛苦做出的六川肉干被你吃了,真是牛嚼牡丹。”
酒意上头,楚江离的小脸染上熏红,增添了几分艳色。“而且这头牛,十分贪吃。为了能够吃上美味可口的吃食,还特意去提醒我一番。”
南霁月见她面色不虞,忍不住心头的郁气,“你真的如此后悔的话,现在还可以回去找燕追云。毕竟以他一根筋的性子,两次表明心意被拒绝也算不得什么。”
楚江离不回嘴,只是仰望暗沉沉的夜空,似是在深深的叹息。
“皇上摆明了想将你嫁给高狄元,强强联手先灭南月。你错过了燕追云,看来你更中意高狄元了?”南霁月行至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嫁去高狄就是皇后。离儿,你想当皇后吗?”
楚江离终于将眼神落在他身上,似讽似讥,“你想让我当高狄的皇后吗?”未等南霁月回答,楚江离又道:“你当然不愿。一旦高狄与离阳联姻,南月的处境可就不妙了。那么,你多年来的部署也只是白费心机。”
“离儿,你说得不错。”南霁月直接承认。“南月单独对上高狄或者离阳,都会是一场血战,莫说离阳与高狄联手。”
“高狄元是有雄才大略之人,又有高狄意这个军师,再加上二十万千风军。高狄实力太强,南月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相对于高狄而言,离阳是最好的合作对象。这样一来,离阳反而成了三国之中最重要的那一个点,你要从谁开始突破?是贤太子,还是兮公主?亦或者,双管齐下?”
楚江离的眸子在夜色中分外明亮,宛如黑暗天际最明亮的一颗星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离儿,你真是我在这世间的唯一知己啊!”怪道其他的那些女人都如此无趣,只因无人能够及得上她。无人能够知道他的想法,无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事情背后的真意,只除了她。
楚江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情愿什么都不曾知晓。”
南霁月闻言,微微一笑,重新坐回石凳上。默了良久,开口问道:“离阳与高狄,离儿,你觉得谁胜谁负?”这一战不可避免,不论南月存不存在。
楚江离深吸一口气,“伪君子,我不会让离阳灭亡的。”
她转身就走。
第二日,离阳皇下了早朝刚往御书房走,就瞧见离阳兮站在御书房门口等他,本是阴沉的面容顿时宠溺一笑,加快了脚步。“兮儿,来找父皇何事?”
离阳兮扶着离阳皇进门,带点撒娇的语气,“父皇,你难道忘了昨日答应兮儿的事了吗?”
望着离阳兮一双清湛的眼眸,仿佛看见了离阳兮刚出生的那会儿,心底柔软万分。离阳皇当即说道:“父皇怎会忘了兮儿的事,父皇这就带你出宫玩去。”
“嗯,那兮儿在外头等父皇。”离阳兮吩咐福公公进去伺候离阳皇,顺带将隐将带了出去。“久城,你也去换身衣裳吧,在宫外就劳烦你保护我与父皇了。”
离阳兮的声音轻柔而又温暖,脸上淡淡的笑容犹如绽开了一朵琉璃之花,分外美丽。隐将双手握紧,“公主的意思是,令卑职随皇上与公主一同出行?”
隐将,之所以为隐,即隐藏身形,暗中保护。离阳兮此言,分明给了他一个站在阳光下的机会。隐将一颗心震动不已,脸上表情更为紧绷。离阳兮见此,以为他在担忧,不由轻笑一声。“久城,父皇那边你不用担忧,我会向父皇说的。”
“公主此举,怕是不妥。”隐龙卫的职责就是在暗中护卫主人的安全,不得暴露自己,不能让人认出自己。这样不仅利于暗中做事,更是减少皇室的风险。
离阳兮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惊得他后退了几步。离阳兮噗嗤一笑,隐将看得呆了呆。但是由于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往往能够看透他人所思的离阳兮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久城,我相信你的能力。”
隐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离阳皇也一切准备妥当,离阳兮已将吩咐隐将当随行护卫的事情与离阳皇秉明。所以瞧见隐将一改以往万年不变的穿着时,并未说什么。
三人很快就就出发了,当然离阳皇还是安排了很多人在暗中保护。一出宫门,离阳兮就带离阳皇来了天丝阁。
天丝阁其实是离阳皇为了照应经常出宫的离阳兮开的,此时南霁月就坐在天丝阁的后院,身边只有宣白一人,再无其他。待离阳皇看见南霁月出现在天丝阁的后院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杀了他,天丝阁已经被他渗透。
念头刚起,话语已出。只听得嗖嗖嗖的声音,有人影飞快的向南霁月冲去,伴随着的是无数的暗器。隐将则将离阳皇与离阳兮护在身后,没有动手。
叮叮叮,白影翻飞,南霁月手持翠玉笛将所有的暗器一一打落。暗器或是原路返回,或是四处乱飞。离阳皇看着南霁月意态从容的样子,更是坚定了杀他的决心。
“父皇,快叫他们住手,霁月公子是兮儿请过来的。”离阳兮拉着离阳皇袖子,连忙开口。离阳皇一心盯着南霁月,心底被杀意笼罩,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
“父皇,父皇!”离阳兮心中愈发担忧,离阳皇如今的情况真的很匪夷所思。再过不久,怕是要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暴君了。离阳兮又叫了几声,离阳皇终于回过神来,听到离阳兮的话,这才叫他们住了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