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晚上十点，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来到书店，她留着齐下巴的短发，穿着黑色的夹克衫，修身的牛仔裤。在店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柜台旁，冲我微微一笑。我顿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无法说清有这种感觉的缘由。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女孩的声音略显低沉却又显得沉着坚定。

这个声音，这么耳熟，是冰雅！

“冰雅？”

女孩抿着嘴，扬起嘴角，摘下了墨镜，果然不出所料。

冰雅变了好多，眼神中似乎没有了往日那般的活泼灵动。

我吃了一惊，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有啤酒吗？”

我拿出冰柜里仅存的一罐啤酒，说道。“我请你。”

“你觉得这发型如何？”

我看着冰雅利落的短发，“我觉得与你很合适。看起来很不错。”

“我想问你个问题。”

“我已经猜到你想说什么了。”冰雅看着我的眼睛，深棕色的瞳孔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藏着数不尽的奥秘。

“是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你，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冰雅喝了一大口啤酒。“你应该知道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吧？”

“听说了。”

冰雅把两个手攥在一起，“我需要花一些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所以你就这么长时间消失不见？你不知道我可是有多担心你。”我觉得似乎有一些恼怒，但是这种感觉随即又消失了。

“对不起，北陌。害你担心这么久。”冰雅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些许的无奈。

“你没事就好。”我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想以全新的状态来面对你和迎接新的生活。”

“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去哪了吗？我去你家找过你，你也不在。”

“我向学校请了假，出去旅行了半个月。”

“房子是你租出去的？”

“对，我爸去世前将房子过户给我。这个房子在我名下，所以我把就它租出去了。我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价格还算便宜。”

“也许父母再婚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感。”我试探着说道，希望能不刺激到冰雅。

“不，你不了解。”冰雅攥紧了握着的手。“我爸去世的早，是我妈一手把我抚养长大，虽然她对我不是很好，但是也毕竟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曾想过要留在北京照看她。可是她却爱上了一个不该去爱的人，那人是个酒鬼，不仅有暴力倾向，而且还用情不一，我曾经见到过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搂搂抱抱。”冰雅说着，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件事我和她吵过好多次，可是她却不顾我的反对，依然嫁给了那个男人。”

“的确不应该和那种人结婚。”我应和着说。

“不知那个男人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住了她，竟让我不要参与此事，不然就与我断绝母女关系。”冰雅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过分。”我看着冰雅，她的神情似乎表现的不在乎，可是我知道她一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更气愤的事，她和那个男人竟然扬言朝我要这所房子。”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冰雅的眼神从我的身边扫过，看向了远处。

“别担心，我是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你不是自己一个人。”

冰雅转动着椅子，转过身来，抱住了我，“谢谢你，北陌。”

我感受着冰雅温暖的体温，停顿了一下，然后也同样的伸出了双手。

今晚的人出奇的少，书店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没有别人。外面的雨依然淅淅沥沥，没有停过。我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对方，不在意时间的流逝，过了好久，好久。

“北陌，你真的好温暖。”冰雅微微的笑了笑。

“喂，冰雅，以后没事就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很美。”

“没事就笑，不成傻子了。”

我们看着对方，大笑了起来，没有缘由，但确是发自内心。

夜半，来了几位顾客。其中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少年，也有数个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女，还有一个有着黄色卷发的外国人。

人们自觉的将雨伞放在背包摆放处，安静的在店内翻看书籍。

“对了，冰雅，我给你那个曲子填好词了。”

“是吗，那太好了。”冰雅的语调又恢复了往日的那般高亢，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就是写的不怎么好，有的地方有些突兀。”

“没事，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改。”冰雅甜甜地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好似两道弯弯的月牙。

“将来有什么打算？”我不自主的摸了摸下巴。

冰雅的情绪明显比刚来的时候要好很多。她嘟了嘟嘴，翘起一遍的嘴角，“我想把房子卖掉，离开北京，出国留学。”

“很好的想法，我也想过出去留学。”

“那就付诸行动嘛！我这次出去转了一圈，发现外面真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只是我们将自己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背对着这个世界，所以很难发现它的美好。”

“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要是每天都能保持这样的态度就好了。这世界上确实有着太多美好的部分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去发现。我们只要具备一双寻找美的眼睛，就可以抛却那些不必要的烦恼，开辟新的生活。”

“我赞同。”冰雅竖了竖拇指，眼神微微上挑。

“喂，北陌，暑假要不要一起出去旅行。”

我犹豫了一下，“好。你说去哪里咱就去哪里。”

冰雅笑了起来，“哈哈，那好，容我想一想。”

“冰雅，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想办法。”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每个字都力求抑扬顿挫。“有什么问题不要一个人扛着，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受。”

“嗯嗯。”

“北陌，有你在真好。”

“过奖。”

冰雅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意。

“你睡一会吧，冰雅。”

冰雅点了点头。我让冰雅趴在柜台里面休息，将自己书包中装着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后半夜，书店里的顾客少了许多，雨也变小了，在浓重的夜色中滴滴答答。水滴顺着落地窗流淌着，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柜台上的招财猫不停地摆着手，在欢迎着前来的每一位客人。夜微凉，我不禁打起了寒战，便起身关上了店门。店里昏黄的灯光让人心生一股倦意，我提了提精神，继续看着从学校带过来的日语教材。过了一阵，又去书架间搜索书籍。我的目光从大量的书籍中快速扫过，看到了许多熟悉的文字。有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也有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最近店里进了不少外国的经典名著。我的目光则停留在了一本精装版的《唐吉坷德》上，这是重新排版的一个全新版本，精致的表皮触摸起来很有质感，黑色的油墨散发着特有的清香。我简单地翻看了一下，便拿出来放在柜台的桌子上，然后走进库房，用咖啡机沏了一杯摩卡咖啡，坐在冰雅的身旁，静静的看起了这本精装图书。大概在凌晨三点，小雨彻底的停了，我看向窗外，除了路灯，大部分店面都已停止了营业，仅有部分的招牌还在闪着彩色的光芒。书店中静悄悄的，只有一位顾客还在里面看书，冰雅在静静的睡着，身体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

我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不自觉地想起了若璃。对于这两个在我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我将做出一个非常关键的抉择，因为，在她们中，我只能选择其一。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她们是一个人，这样我就不用再苦苦煎熬了，可是，命运却把我推到了这样的一个分叉路口，选择了一条路就不能再回头。而我，又是否准备好了呢？我真的忍心离开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吗？我觉得有些头痛，便用力地摇了摇头，却得不到任何缓解。只好在店里来回踱步，来驱散这种痛苦。

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起来，月亮隐藏了自己的光芒，在阳光下销声匿迹。冰雅也醒了，我们一起在附近吃过早餐。

“要去我租的地方看看吗？”

“好啊。你那里有没有地方让我休息一下？”

冰雅笑了笑，“让你做一回沙发客。”

“没问题。”

饭后，我和冰雅坐上了公交汽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