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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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漓得知消息之时,已是第二日皇后晓谕六宫之时:近来由于谋逆臣子作乱,令宫中诸多嫔妃受惊不已。圣恩浩荡,已将刺杀之人赐死,三日后乱棍打死,以昭天下人,切勿效仿,有此等谋逆行为之心!其他参与谋逆人等,无论宗亲与否,待到案情全部落实之日悉数正法,以儆效尤!

冯漓听闻此消息,脸色惨白。问缕因为并没有参加那晚陛下的寿诞宴席,自然也就知道的不多。

“娘娘保重身体。”耳边响起了如雪的声音。

冯漓将目光投向如雪,本来自己就对她万般怀疑,从随殿下前去春猎开始便对如雪有了怀疑。为何那日她会跟着自己一直到后山?为何黑衣人只是将她一掌打晕唯独对自己动了杀机?昨日的宴席之上,为何她会知道自己曾经与苏之遥的对话?为何阻止自己前去为苏之遥求情?这一连串的疑问在冯漓脑海中缠绕不停。冯漓走至如雪身旁,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

如雪始终低头不语。

“好,你可以不说。那我现在便命人将你赶出温饬殿。”冯漓看着如雪,一字一顿的说道。

“娘娘!”如雪闻言,跪了下来。

“还不快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身边三番五次兴风作浪?”

“奴婢是奉老爷之命侍奉在娘娘身边的!”如雪害怕冯漓真的将她赶出温饬殿,于是将真相和盘托出。

“父亲?你是说父亲安排你在我身边?”

“是!老爷说,问缕姑娘纵然心细,但因与娘娘感情甚笃,怕姑娘不能时时在娘娘身边提点,于是便吩咐奴婢在娘娘身边。”

“可是你从我未进宫之时便已在宫中做了宫女,父亲又是如何得知我会进宫?”冯漓转念一想,觉得她的话中倒是有破绽。

“是,奴婢在娘娘未进宫之前就已经做了宫女。可在这之前奴婢只是侍候在宣室殿外的一个普通宫女,老爷并未吩咐我需要做什么。直到娘娘进了宫,老爷才吩咐奴婢到娘娘身边近身侍奉。”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冯漓向后退了两步。父亲居然早已安插了眼线在宫中?在自己还未进宫之前父亲就已经有了眼线,居然还是侍奉在陛下的宣室殿外的宫女?冯漓一时间有些眩晕,父亲的朝堂之事她从未过问,至于安插眼线之类的自己更不会知道!可如今身边的这个宫女,不仅知道了苏姐姐与自己的对话,还阻止自己去救苏姐姐!那么这么说,苏姐姐也定是与父亲相识的,或者说苏姐姐的刺君行为与父亲也有着直接的关系?那么苏姐姐那日在御花园中无论如何都不与自己相认,还有,苏姐姐无缘无故在红叶雅居消失却去了淮阳王的府上做舞姬是不是父亲也都知道?还是父亲刻意安排如此?苏姐姐到底与父亲只见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冯漓想到这些,忽然间无法呼吸。这样复杂的朝廷之事,苏姐姐为何要卷进去?而自己是不是无缘无故中也被父亲安排在走这样的路?这所有的所有,冯漓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想明白。想到了苏之遥,冯漓一阵心痛,那可是曾经那样温柔秀美、教自己下厨做点心、会弹琴作画的一名奇女子啊!如今却要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冯漓抚住胸口,只觉得胸口一场憋闷,脸色苍白,汗珠一滴滴的掉着。

“娘娘!娘娘!”如雪见冯漓此状,上前扶住了冯漓。

“我要去见苏姐姐。”

“娘娘千万不可啊!苏姑娘现在可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人!娘娘若此时去看望苏姑娘那不是让有心人得了把柄!”如雪一听,焦急的反驳道。

冯漓捂着胸口,有些许有气无力,但那份坚定依然未变。“不,我一定要去!即便是死,我也要去见苏姐姐!”

“娘娘!”

冯漓转过头,看着如雪,坚定无比。

“好,如果娘娘一定要去,如雪不阻拦。可是,娘娘要以家族为重,现在府中上上下下的命运时刻都系在娘娘身上!娘娘要是冲动,万一有什么后果……”

“我自有分寸!你只管为我安排便是!”冯漓一语打断如雪。看到冯漓如此坚定,如雪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诺。”

果真,如雪很快打点好了一切。此时的冯漓已经来不及多想如雪到底是如何为自己做好的这一切,一心只想快点见到苏之遥。如雪将冯漓打扮成内宫侍人的模样,冯漓又拿了刘庄的腰牌,黑夜中出了温饬殿。一路上躲避了不知躲了多少士兵、宫人的眼线,好不容易才得以溜进层层戒备森严的天牢之中。

如雪已为冯漓安排好了一切。入了天牢之后,冯漓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便到了最里面的一间:专门关押朝廷重犯的牢房。

“有话快点传!传完了赶紧走!”看守的侍卫将牢门打开,放冯漓进来,一边骂骂咧咧的吼着离开了。

“苏姐姐!苏姐姐!”冯漓低声喊道。

此时的苏之遥,绝望的倚在墙边上,透过监牢的那个小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凝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呼唤自己,苏之遥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门口,发现来者居然是冯漓!

苏之遥有些不可置信的将伸出手,冯漓抓住她的手,看到昔日里那样柔美的苏之遥此时却面色憔悴,因为刚受完刑,脸上还挂着血迹,冯漓轻轻的抚摸着苏之遥的脸,眼泪已夺眶而出。

“苏姐姐,可疼吗?”冯漓将怀中的创伤药拿出要为苏之遥脸上的伤上药。苏之遥轻轻的压住冯漓的手,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用了。”

“姐姐……”冯漓哽咽,话在喉头再也说不出。

苏之遥拭去了冯漓脸上的泪,轻轻叹口气。“好妹妹,不要哭。”冯漓幽咽着点点头,眼泪却还是一滴滴的落在了苏之遥的手上。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子?……姐姐你告诉我,或许,或许我还可以救你!你说你是被逼的,我去求情,去求殿下,去求皇上,总可以……”冯漓越说越激动,声音逐渐变得颤抖。

“妹妹,好妹妹!”苏之遥打断了冯漓,握住了冯漓的手,幽叹一声,哽咽道:“我是自愿的。”

冯漓愣住。她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苏之遥能说出“自愿”这样的话!在她的眼中,苏之遥重义,仿佛能读懂每个人的心情一样那般的知心,懂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也懂自己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这样一个温顺柔美的女子,怎能与谋逆这样的事情联系起来?

冯漓使劲摇着头,喃喃道:“不,我不信,姐姐,你一定是受人胁迫!我不信姐姐会做这样的事情!”

“妹妹!”苏之遥紧了紧握住冯漓的手,“我已经说了,我是自愿的。”

冯漓含着泪注视着苏之遥略微疲惫的双眸,目光中带着不解,带着不忍。苏之遥清澈如水般的眸子只是与冯漓对视了短短几秒,便别转过头去。“事情已成定局,我是大汉朝的罪人。”苏之遥说完这句话,重新转过头,看着冯漓,嘴角挂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微笑。

“漓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是那么的羡慕你,或者说,我都会有些嫉妒你。”

冯漓看着苏之遥的目光愈发不解。

苏之遥苦笑一声,放下握着冯漓的手,转声,看着窗外宁静的月光,轻声说:“因为你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的去爱,自由的去恨。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说着,苏之遥垂下了双眸,尝尝的睫毛上布满了水汽。苏之遥闭了闭眼,鼻子一酸,两颗泪珠便落了下来,落到她白如蜡雕的手腕上。

冯漓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为苏之遥这几句话深深的震撼。

窗外的月光依旧那么美,那么静谧,能量却又如此强大,强大的将它那特有的霜白撒进了牢房的每一个角落,也洒进了所有人的心。

“在红叶雅居的十多年是我最快乐的十多年。虽然没有自由,不能向往。这十多年,我见过多情的,薄情的,重义的,寡义的,形形**的人,但我却能认识班公子与你,是我苏之遥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苏之遥抬起头,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转过头去,看着冯漓。淡淡一笑,“你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年华。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爱着的一直是他。”

冯漓身体抖了抖。看着苏之遥,“姐姐……你,你都知道?”

苏之遥轻轻点了点头,“既然爱了又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放下。我懂。”苏之遥缓缓走到冯漓身边,伸出手,理了理冯漓额间的碎发,“多么美好的年华,妹妹,切记一定要珍惜。无论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就是对彼此最好的承诺。”

听到苏之遥的这些话,冯漓忍不住的握住了苏之遥的手,啜泣道:“我知道,苏姐姐,我会好好记住的,记住你说的……”冯漓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

“好妹妹,不要再哭了。这么美丽的容颜,可不许有悲伤。”苏之遥再次为冯漓拭了拭眼泪,微笑着注视着冯漓,“如果有来生,我还要认识你们。我要在月下起舞,听你抚琴,听公子吹塤。”苏之遥顿了顿,一声长叹,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在红叶雅居的那晚:冯漓抚琴,班固玉立月下,吹奏的塤音幽咽缠绵……

“夜闻幽咽千行泪,一曲梦回红叶居……”苏之遥口中喃喃自语。遥望着三尺窗外的一轮圆月,苏之遥的心却无比凄寒:她还有多少话还未来的及说出口,她还有多少话想与他说……而现在,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注定见不上……苏之遥幽咽,一旁的冯漓亦是泪流满面。

“嗨!好了没有啊?赶紧的赶紧的!这是死囚!时间不能再长了!”

不远处想起了看守的侍卫叫骂的声音。

冯漓拭去了眼角的泪珠,依依不舍的拉着苏之遥的手,“苏姐姐……我,我不舍得……”

“走吧。”苏之遥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地,狠心将冯漓紧握住自己的手捋开,回过头去。

冯漓含着眼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刀,将冯漓的心剜的生疼,她伸出的手只能隔在半空中,却再也触摸不到苏之遥。

冯漓定定的看了看苏之遥,苏之遥再也没有转身。于是冯漓转身,离开。

就在冯漓跨出牢门的瞬间。苏之遥转过身来,喊了一句:“等等!”冯漓慢慢转过身,苏之遥走近冯漓,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冯漓说道:“妹妹,在红叶雅居的正厅还有一幅图。拜托你,无论如何要交到公子手上。”说罢,苏之遥对冯漓点点头,再一次的恳求道:“拜托了。”冯漓含着眼泪点点头。毅然转身,离开。

冯漓转身的一刹那,已然忍不住的捂住脸,快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她没有看见,其实苏之遥的眼泪已是汹涌而出,满面泪痕。

冯漓怕自己一转身就会再也忍不住的抱住苏之遥;

冯漓怕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的眼泪会让苏之遥伤心不已;

冯漓怕再多呆一会儿她会忍不住的冲出去为苏之遥求情,哪怕失去自己的性命;

冯漓怕……

冯漓怕的太多,可她最怕的是她要眼睁睁的看着苏之遥赴死,自己却毫无办法,那种无力与无奈,将冯漓彻底压的无法动弹。除了伤怀,愧疚、自责如毒药一般悉数浸润了冯漓整个身体,冯漓无法呼吸,她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带着疼痛,一点点浸透,一点点的流入血液,再一点点的**她的身体……她浑身无力,似要瘫倒在地。

冯漓几乎逃离似的离开天牢。如雪早已在外候着。看到冯漓满脸的泪痕,如雪只是轻轻叹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便陪着冯漓躲开了层层眼线回到了温饬殿。等到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平静,此时已是半夜了。冯漓浑身绵软,走起路都轻飘飘的没有了任何知觉。她一直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冯漓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嗅了嗅,仿佛手上还残留着苏之遥手上的香气。冯漓靠在书案旁,细细回想着曾经的一切,从第一次见到苏之遥开始,再到她亲手教她做点心,后来到她在月下起舞,曼妙的舞姿……这一切竟都如昨日一样,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可为什么还有两日,只还有两日!苏之遥便会终结她的生命!一想到这,冯漓觉得整个空气都是压抑的,心痛的无法宣泄!冯漓抱紧了自己的腿,蜷缩成一团,浑身有些瑟瑟发抖,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两日后,连绵的细雨一直从前一晚下到第二日午时,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整个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腥味,飘到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苏之遥被拖上刑场,乱棍打死。

听说当时血流了一地,整个人都被打的开了花,惨不忍睹。因无人收尸,最后被宫人抬出去,随便扔去了乱葬岗。

因此次谋逆事件涉及到皇子与驸马,刘秀特意下了旨意,此事低调处理,不可大肆宣扬。据说,在审问刘延之时,刘延一口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了韩光与那个舞姬的身上,倒是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刘秀始终是顾念父子感情的,反正刺杀自己的舞姬已经被正法,而且韩光也在刑讯的逼供下承认了所有,因此刘秀下令诛杀韩光,馆陶公主在长秋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由阴丽华出面求情,刘秀决定不株连韩氏,责令馆陶公主携子搬离驸马府,并幽禁于公主府,无诏不得外出,令其面壁思过,日日抄写经书以赎其罪。对刘延,刘庄还是抱有愧疚之情的,不仅是对她,也是对他的母亲——前皇后郭圣通。毕竟是前皇后之子,再加上刘秀本身因想立阴丽华与刘庄为皇后、太子,不惜废了郭皇后与前太子,刘秀每每想到这还是心存内疚。于是以“淮阳王受蛊惑在前,其罪不及诛。令全家前往封地,终及此生,非诏不得入京。”

其他直接参与谋逆的,全部杖杀或绞刑,其女眷一缕流放边疆,终身为奴。间接参与谋逆的,按其参与程度亦对其有不同的处理方式。而燕述,因其救驾有功,特此加封为御林军一等带刀侍卫,不仅能随时进出太子的承光殿,还能随意进出刘秀的寝殿以及宣室殿,刘秀此举代表着今后内廷安保都交由燕述协理了。

这件事在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所有朝臣们对此皆是三缄其口,不敢多加议论,生怕与淮阳王扯上关系。

得到这样的结局,对寇损与燕述来说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刘延被遣、韩光被杀、馆陶公主被幽禁,而此次最重要的便是拔掉了冯彰的一个亲信:苏之遥。这些都让寇损与燕述兴奋不已。清除了一个极大的障碍,要知道,此前刘延是手握重兵的一品亲王,韩光是驸马都尉,征战沙场,手上也握有三十万兵马。馆陶公主虽不是当朝皇后亲生,却从小也是由阴丽华看着长大,阴丽华对她的疼爱自然不少。刘秀一直对刘延与馆陶甚为疼爱。他所有的儿子中,除了刘庄,刘秀最疼爱的便是刘延。如今这样的光景,刘延怕是在缓不过神来了,至于馆陶公主,本就一介女流,寇损也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利用她只是想除了韩光罢了。现在所有的都已清理干净,寇损自然是神清气爽。这几日上朝明显容光焕发,反观冯彰,虽然仍旧是面色平静,但还是能看出一丝疲态。寇损暗自冷笑,冯彰,你离倒台之日不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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