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诚吃过饭之后，谢过林如嫣和李娜。

林如嫣望着赵开诚埋怨说:“开诚，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了，我们也算是知心朋友了，有些事你怎么瞒着我呢？”

赵开诚笑笑说:“也不是刻意隐瞒，第一年你可是把姓林的娘家人全部开走了，如果不成功，兄妹几人一下子被你开走了，你我面子上都过不去，有时候不知情反而比知情更好合适，管理起来更方便。做事留有余地，也好有个退路。工作是工作，人情是人情，工作上掺杂太多的人情就不好办了。”

林如嫣说:“可是我冤枉了大哥二哥。”

赵开诚又笑笑:“工作上的失误不是很正常嘛，就像老师批评学生有时候也有批评错的时候，很多时候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听见下面有说话声，一转身说不定就抓错了学生，那些说话的学生眼睛单盯着老师呢，见老师转身的时候，立马住了口，低下头装作写字，反而那些借东西的学生，或者看不清老师板书低声问同桌的学生往往被老师待个正着。”

李娜微笑着说:“确实存在这种情况，我也犯过这样的错误。”

林如嫣点点头:“虽说我不经常教书，也代过几年的课，这样的错误我也经历过不少。”

赵开诚笑笑说:“什么样的工作有什么样的失误，老师也许都曾有过这样的失误，战场的失误和实验室的失误，我们想犯还犯不上呢！”

林如嫣充满感激之情，动情地说：“开诚，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

李娜趁机说：“开诚哥，我想问你一个事，你千万别生气。”

林如嫣恐怕李娜问到赵开诚的痛处，赶紧向李娜摇摇头。

李娜好像没有看见林如嫣的用心，继续说：“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承担。”

林如嫣没想到李娜问得如此委婉，也趁机接上话茬：“是啊，开诚！谁家也没有挂着无事牌，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说出来，大家出出主意，也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呢，我和李娜无论什么事都给你说呢，从来没有瞒过你什么。”

赵开诚没有直接回答她们，而是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狠狠抽了一口，然后说：“太阳今儿个从西面出来了，我说李娜，你什么时候学乖了，都会叫哥了，叫的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都，真有点不适应。”

赵开诚这话要是在平常，李娜又要还击，非击败赵开诚不可。可是今天李娜特别懂事，沉静，不仅没有无理取闹，仍然礼貌地说：“开诚哥，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是尊重你的，你知道我的状况，有时候心里特别难受，找不到人倾诉，也只有你了，和无理取闹一阵子，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帮助和容忍！”

赵开诚本想绕开话题，找李娜的茬，让李娜和他无理取闹一阵子，这事算是绕过去了，没想李娜却一反常态，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客气了，也只好收起攻击的架势，真诚地说：“我们的小李娜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说话也温柔了，说实话，这些年我哪有帮你什么忙，反倒是你帮了我的不少忙，我还得真心真心谢谢你呢！我的两份工资全家五口人消费，你的两份工资只有你们母子两个人消费，至今无分文存款，不是你慷慨解囊，我在学校打的欠条恐怕比现在要多的多。”

李娜装出一脸的懵懂：“说什么呢，开诚哥，没有的事。”

赵开诚笑笑：“你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打多少欠条我心里有数，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你的血汗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李娜摇摇头：“我最清楚打欠条的那些钱你没有用在自己身上，全都用在了学生身上，我也是老师，为了学生出点钱也是应该的，哪是帮你啊。”

林如嫣笑笑：“都是死心眼，一根筋，非得算得那么清楚吗，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不是随便花嘛，剩下的才是学校的。”

赵开诚一脸无奈：“可是有些人就是死心眼，一根筋，天天逼着我打欠条，有时候我就说嘛，能不能帮我抽掉几个，欠条太多，脊背都压弯了，有些人死脑筋，欠条是抽掉了，结果把自己的钱垫上了。”

林如嫣哈哈大笑：“我这个小表妹办事就是认真，认理不认人。”

李娜一脸委屈：“我负责管账，如果管得一塌糊涂，那么一个大摊子不就乱了套了。”

赵开诚笑笑说：“是亲三分向，没亲都一样，你这个小表妹对你那真是忠心耿耿，怎能向着我这个外人。”

林如嫣不但没有笑，反而变得郑重起来：“开诚，别这么说，我们真没拿你当外人。”

赵开诚诙谐地说：“我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谁的内人？”

林如嫣见赵开诚回复了原状，趁机说：“开诚，刚才我和李娜进来，看见你抽烟，满脸忧愁的样子，真是担心，总觉得你有什么心事瞒着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呢。这些年只顾得拼搏奋斗，连一句感谢话都没说，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为我的孩子付出那么多，你的大恩大德，我林如嫣恐怕这辈子是还不起你了。”

李娜也趁机说：“开诚哥，我一直找机会弥补你呢，就是找不到机会，如果有什么事用的上我李娜的，我会……”

赵开诚打断李娜说：“你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刚才还说你们没拿我当外人，转眼就把我当外人了，什么谢不谢的，什么大恩大德，朋友之间互相帮衬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以后客套话少说，这么多年了如果帮忙要求回报，还叫帮忙吗，那叫投资。”

赵开诚总是避重就轻，一连两次回避问题。林如嫣不好意思再问，无奈地望着李娜。

李娜看出了林如嫣的心思，摇摇头也显得无奈。

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娜终于忍受不住，鼓起勇气，再一次发问：“开诚哥，家里真没有什么事？”

林如嫣急切地望着赵开诚。

赵开诚又狠狠抽了一口烟，吐了几个烟圈，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是怎么了，你们好像特盼着我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工作还不错，还有个女儿你们都认识，今年高三就要毕业了，有望考上重点，等女儿考上了大学，我的包袱也算没有了，这么年来绷紧的神经也该放松放松了一个，然后就背起行囊周游世界，这可是我一直不变的梦想。”

赵开诚又狠狠地抽了一口：“我是看到大哥躺在医院，突然感慨人生苦短和无奈。大哥从小成绩很好，写一手毛笔大字，全村人都请他写春联呢，可是就因为两毛钱大哥辍了学，两毛钱便改变了大哥的人生轨迹。一家人十来口热热闹闹的，可是好景不长，大哥分了家，后来二哥又分了家，随后是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成家立业了，最后还有父母我和弟弟四人。再后来我和弟弟又成了家。我觉得转眼间的事，父母走了，大嫂走了，大哥又走到了古稀之年，我还以为我很年轻，想想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啦，却一事无成，真是万千感慨！这人啊，就像庄稼，一茬接一茬，轮流反复，生生不息。我们个体生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霓虹灯下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林如嫣也大发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年轻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呢，转眼间已经老了，要不是孩子上学，我都该抱孙子了，农村里许多同龄人孩子没上学，结婚早，都抱上了孙子，开诚，想不到我们都快当爷爷奶奶了！”

这时李娜突然趴在林如嫣脸上痛哭涕零：“我的哲儿，妈妈老了，你该怎么办呢？妈妈真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李娜越哭越凶。林如嫣赶紧抱着李娜，拍着李娜劝到：“别伤心了，哲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呢。”

李娜哭着说：“哲儿真的没救了，北京和上海的专家都束手无策，我还有什么办法，我的哲儿，我老了，你该怎么办呢！你要是像街上乱跑的疯子傻子一样，衣不遮体，蓬头垢面，妈妈死不瞑目啊！”

林如嫣见劝说不住，望着赵开诚：“开诚快想想办法，劝劝李娜，她最听你的。”

李娜突然又转身趴在赵开诚肩头大哭起来：“开诚哥，救救我，救救我的哲儿，你一定有办法，你帮了那么多人的忙，怎么就帮不了我呢！”

赵开诚拍着李娜的头说：“哭吧，把这十来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以后也只有笑了，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林如嫣望着赵开诚说：“开诚，李娜真拿你当亲人呢，她一想到哲儿心里就难过，不是找我哭诉，就是找你哭诉，她啊也就我们两个亲人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说风凉话呢！”

赵开诚笑笑：“这个我当然知道，她啊，哪是找我哭诉，简直是蛮横无理，摔桌子砸板凳的，有时候没办法我只好递给她几本书让她撕扯个稀巴烂，发泄发泄，我的衣服可没少被她扯碎。”

赵开诚又低着头问李娜：“这是医院，我没有书让你撕扯了，你可不能撕扯我的衣服，那样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李娜今天表现特别好，要是以前，又是撕又是拧的，非得折腾一阵子不可。

李娜抬起头，泪水汪汪地说：“开诚哥，我心里难受起来了，无处倾诉，只有找你了，折腾一阵子之后，心里好受些，你别生气。”

赵开诚见李娜变得如此稳重客气，也不好再打哈哈了，便一本正经地说：“哪能呢，你们知道我生性孤独，也没有什么朋友，身边就你们几个朋友其实我早已把你们当亲人了。怎么会生气呢。”

李娜哀求说：“开诚哥，帮帮我，帮帮我的哲儿吧，你可是向我承诺过，三年后还给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哲儿的，这三年我就是奔着你这句话活着的，你要是骗了我，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原谅你的。”

赵开诚见李娜又霸道起来，便笑着说：“我说李娜，你赖上我了，专家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娜听了抡起拳头砸着赵开诚：“开诚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破灭我的希望！”

林如嫣发话了：“开诚，你向来拿捏不准的事不会承诺的给别人的，李娜怪可怜的，别卖关子了，快说有什么办法，帮帮李娜吧！”

赵开诚笑笑说：“你们还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了，男人的话能信吗？这个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这张破嘴！”

李娜哭得更凶了：“开诚哥，别人的话我不信，你的话我信，你能帮我的，肯定能！”

林如嫣也开始掉下眼泪。

赵开诚见林如嫣和李娜如此伤心，长叹一声：“好了，都别哭了，你们知道我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就是拼出老命我也得把哲儿治好的。”

林如嫣止住泪点点头：“开诚，我求你帮帮李娜吧。”

赵开诚忽然哈哈大笑几声，然后用手指刮了一下李娜的鼻子问：“哭好了吗，要不再哭一会！

哭好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娜感觉赵开诚有话说，赶紧揉了揉眼睛，点点头：“哭好了，哭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赵开诚仰天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对，可怜天下母亲心，母爱是伟大的，神圣的，李娜是最伟大，最神圣的，李娜的伟大和神圣终于感动了苍天，哲儿终于没事了！”

林如嫣根本和李娜根本不相信。木木地望着赵开诚。

赵开诚也知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不回相信，因为惊喜来得太突然。

赵开诚望着李娜，神色凝重地说：“李娜，真是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早该给你说了，可是这是哲儿和我的约定。你的哲儿早已回复了正常，他只是想考上了大学，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到一个新的环境再向你说明情况，这三年来我亲自目睹你为了哲儿所承担的痛苦，我心里也很痛，可是没有办法，心里障碍不同于生理上的急病，弄不好哲儿一辈子真的毁了，所以我只好瞒着你。”

林如嫣惊奇地望着赵开诚：“这是真的吗？”

赵开诚肯给你地点点头：“千真万确，我不会拿李娜的痛苦开玩笑的。”

李娜心理上依靠赵开诚，也只是一种无奈的安慰，当她听赵开诚说完，还是不相信：“开诚哥，别安慰我了，没有那么简单，今天我还去哲儿的房间，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改变。”

赵开诚笑笑：“我的话你也不信了！”

李娜点点头：“我信，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赵开诚望着李娜：“上善若水任方圆，好心有好报，我们的小李娜心底这么善良，上天不会看不见的。青少年偏激，容易走极端，叛逆性强，为了保护母亲，亲手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心理上没有阴影，那才是不正常。哲儿封闭自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的心里阴影一时半会抹不去，心理障碍很大。哲儿可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品学兼优，礼貌懂事，我就不信哲儿这辈子会毁了，所以当你四处求医的时候，我去你家找哲儿聊天，开始一个月，他也是不理我，无论怎么叫也叫不开门，不见面怎么谈呢，你还记得吗，后来我给你要了一把你家的钥匙？”

李娜点点头：“记得，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给你一把。”

赵开诚笑笑，望着林如嫣说：“我们的小李娜不但心底善良，心底还那么实诚，当时什么也没有说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掏出钥匙串卸一把递给我。说实话当时我很感动，除非是一家人才这么随便，李娜对我不设防，是那么信任我，说什么我也得尽力治好哲儿。”

林如嫣点点头：“李娜就是这样子，对谁都是真心。”

李娜耐不住了：“开诚哥，快点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赵开诚继续说：“还能怎么样，我天天去找他聊天，给他读名人传记，当时我的想法是，只要他不赶我走，就有希望，理不理我无所谓，读了一个月奇迹出现了，哲儿两眼泪汪汪的告诉我，他什么都懂，就是心里过不了那个槛，如果不是怕你痛苦，他早就不想活了。”

李娜又泪水汹涌：“我的哲儿！”

赵开诚继续说：“哲儿是怕见熟人，怕见老师，怕见同学，更怕你逼他去上学，所以才装作那个样子。哲儿告诉我要在家自学，自学好啊，说实话老陆比我交际广，我便找老陆去县高中找校长，校长正好是老陆的同学，听了哲儿的情况后，很理解也很支持，学校负责提供课本和学习资料，又留下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电话和微信，便于网上辅导，这几年我和老陆也没少往你家跑给哲儿辅导。学校每一次高考模拟考试，哲儿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校长更是重视，说不定今年高考，我们的哲儿还捞个大鱼呢。”

李娜突然跪在地上，搂住赵开诚，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潸然泪下：“开诚哥，你救了我的哲儿，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赵开诚打断李娜：“说什么呢，快起来，不过，现在还不能捅破，还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我看还是维持现状，给孩子一个自由的空间，不要打扰他，等高考过后再酌情处理。”

李娜起身坐在赵开诚身边，点点头：“我懂，我不打扰他，只要哲儿没事，我就放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