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唢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船头刚触码头就见一袭灰袍飞驰而来,碎嘴一路随行而至,“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眼见这红绸再下场雨可就冲刷干净了!老爷自从收到你的飞鸽传书,高兴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把整个岛上但凡相识之人都拉去秉烛夜谈了一遭,你若再不回来,估摸着岛上的百姓都要举家逃离了!”
“……”凤舞满脸黑线,使劲朝他挤着眼睛,就差没伸手去堵那张口若悬河的嘴了,奈何某人一时兴头,刹不住脚,待一吐为快后,才发觉对面眼抽筋中的凤
舞,不免皱起眉头,疑惑不解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对眼前盛景不太适应?”说罢,扭头向岛上看去,却不成想正撞上凤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怒容。
“……”锦毛鼠只觉一抹凉气从脚底升起,冷汗直冒,压低嗓音,“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你开口之前……”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凤舞暗叹,兀自抚摸着僵硬的眼角。
自是招摇回府,凤舞刚躺在软绵舒适的床上,想要舒展下颠簸一路的骨架,又一个话唠闯了进来。
徐小凤一脸暧昧欢喜地盯着她,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岛上见闻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凤舞听罢,只觉眼冒金星,疲乏的身子更加无力起来,“这么赶?”
“本来以为你们会提早回来,舅舅着人早早地就布置好了,结果……,外面的彩灯红绸可是淋了两场雨了,再不能淋了,再说帖子也早就发了出去,这两日陆续来了不少宾客,好像有些直接从谷雨归途半路接到家仆传信折回到这的,倒也省了折腾。”
“……”
三日后,婚宴如期举行,宾客满座,锣鼓喧天,可谓盛大。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新娘在夫妻对拜之时,太过于用力弯腰,起身又太急切,一时头晕目眩,险些摔倒,恰巧身旁银狐手快扶了一把。指尖无意碰触脉搏,心底募得暗惊,随即勾唇轻笑,“恭喜公子,双喜临门!”
……
时光如水,滑落指尖微凉。
凤九霄长身立于廊檐之下,眼底充盈着院外那袭粉纱薄裙,阳光零星洒落叶间,投下斑驳树影。树荫下轻抚腹部的双手,流光溢彩的唇角,莫不让他柔软了眉角。
“公子。”银狐停在他的身侧,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凤九霄收回目光,示意银狐随后,离得远了才凝眉开口,“可是有了进展?”
银狐轻轻摇头,“我翻遍古籍,一无所获。”眼见凤九霄脸色又白了几分,心有不忍,踟蹰半晌,才轻声启口,“少夫人目前胎像尚稳,公子也无需太过担忧。因着也是旧疾,只要她熬过生产,再慢慢将养着,总会渐愈。”
银狐的话并没有削弱凤九霄心头的慌乱,脸色依旧僵白一片,扣在桌案上的手渐渐收紧,骨节分明,嵌进掌心的指甲几乎刺破皮肤,他抿唇沉思半晌,似想起一人,眼底雾气乍散,“不知鬼医莫思可有办法?”
“鬼医?”银狐面色一喜,“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当年大同畟王爷命悬一线,可不是她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兴许,她有法子,毕竟她的医术一向诡秘莫测,古怪却有着奇效。”说罢,他轻嘘口气,“刚巧之前她来讨要药丸,尚欠我一份人情,此番就由我出面去请吧。”
不等凤九霄深究前事,他起身扬长而去。
银狐刚走出长廊,跟拾阶而上的凤舞打了个照面,忙弯腰行礼,“少夫人可安好?”
凤舞笑靥盈盈,“你怎么在这?”
“闲来无事,找公子闲聊几句。”银狐微笑着回道,“在下先回去了。”
“好的,慢走!”凤舞抬手相送,转身朝长廊尽头而去。
凤九霄站在廊下,微微勾起的唇和扬起的眉角,巧妙的掩盖了苍白的面色,三千墨发高高束起,一袭白袍外罩青衫,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害得凤舞险些晃了神智,她加快脚步,踮起脚尖搂上他的脖颈,温润的呼吸洒在他的耳边,“哪来的俊俏公子如此勾魂魄心。”
凤九霄小心搂紧怀中美人,宠溺充盈眼底,轻啄一口美人面颊,笑意横生,“本公子此番专为勾引你这磨人的小妖精而生。”
低沉醇厚的嗓音倒也驱散了几分焦灼,他搂着凤舞愈发拢起的腰腹,缓步绕过厅堂走进内室,似不在意般轻声问道,“这会可有好些?”
“嗯,好多了!”凤舞不甚在意,指尖顺着他的掌心纹路来回拂过,轻声安慰,“我以前听我母亲说过,她当年怀我的时候,也是特别嗜睡,也是吐得不行,所以,没什么大碍的。孕妇大抵都有孕期反应,只是轻重不一罢了。”说完,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面露疲态。
凤九霄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扶到床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杯,亲自喂她喝过,才半跪在榻前,脱掉她的鞋子,将她放平躺在床上,轻轻拉过被子盖住,边轻柔按摩她的脚踝边压制情绪轻声细语,“你若困了,就闭上眼歇息吧。我哪也不去,就守在你的身边,不要害怕。”
凤舞回了一记微笑,眼皮沉沉垂下,脚踝处酸麻的触感似乎加重了她的梦靥,她依旧置身浓雾之中,天地一色。
浓雾深处隐隐传来呼唤,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钻进她的耳膜,眼泪簌簌而下,“妈妈!”
周遭声音渐渐清晰,她的妈妈似乎就在她的身边低泣,声音嘶哑而绝望,“乔羽,乔羽,你快点醒来吧!乔羽,乔羽……”
凤九霄突然听到一阵低低呜咽,指尖微颤,急忙拉起凤舞的手,寻声望去,却见她面颊早已湿润一片,心下心疼不已,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抽出锦帕细细擦拭,眼底是无边无际的悔恨,“怨我,害你如此遭罪。”
她痛苦的表情犹如寒潮,冰封了他的呼吸和心跳。
眼见她的身子愈发沉重,嗜睡梦靥的情况也随之越来越严重。
他原以为身孕可以缓解她心灵深处丧子之痛和弥补遗憾,却不想招来无休止的梦靥,每每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梦中纠结不安的犹疑,挫败和无助无不凌迟着他的灵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