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甜蜜世界】
十四年前,五月廿五,羊村。
正是盛夏时节,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草原上皆是一望无垠的芳草;远处则是青青河,在夏日的阳光中波光粼粼,恰如坠入凡间的银河一般;再远处便是那方密林,深紫色的古堡已经耸立其中,但尚未有人居住,因此让它少了那么几分生气。春日繁花尽已凋零,但夏日也有属于它的鲜花——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不深不浅的池塘中满池荷花,浅粉的荷花配碧绿的荷叶,自成一番风景。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或许唯一的缺憾便是难耐的燥热——于是前一瞬还不着一丝浮云的晴空此刻便已罩在乌云之下。风起,雨落,滚滚热浪霎时皆不觅踪影。但纵使乌云当空,极目远眺,大地上依旧一片敞亮,并无什么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仍是行人匆匆,不过是多了些花花绿绿的各式各样的雨伞罢了。而荷塘之中,点点雨滴落在荷叶里,落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乐声,更多了几许意境。
荷塘旁边,便耸立着一座医院。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然自其中传出——啊,又有一个新生命来到了这世间!孩子的父亲——棕色的羊角、左眼上着金黄框的眼镜、一撮灰白的胡子、穿深蓝色的衣服、外披洁白大褂、右胸前别金黄的勋章、脚上蓝白相间的鞋子:正是全宇宙最伟大的科学家智羊羊——冲进了产房。刚刚产下孩子的丽羊羊耗费了太多气力,满身是汗,已然沉沉地昏睡过去了——然而在梦中的她是那么的平静,辅以水蓝的羊角、一头银白秀发、两个铃铛耳坠,着实不负其一代佳丽的名号。
新来到这世界的婴孩则被裹在一块淡蓝色的布中,那是个男孩,一对小小的角,额前卷卷的刘海,粉扑扑的脸蛋,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双瞳还闪着宝石蓝的光芒呢!啼哭已毕,他竟是弯了弯嘴角,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稚嫩,却是那么可喜。此时此刻,谁又能料到,这孩子将来会面对那许多不堪的命运呢?
至少他的父亲,智羊羊,是不能料到的。他深情地注视着静静地已睡着的他美丽的妻子,以及她刚刚产下的这正喜气洋洋地笑着的他们的儿子。一瞬间,他便给他想到了一个诚然是极好的名字:
喜羊羊。
三年之后,六月十五,月圆之夜,亦是月食之夜。
羊村后山,一声轰然巨响之后,地面猛地裂开,露出掩埋于土层之下的闪着银光的金属板。接着,两侧的金属板也缓缓退去,弧形的接收天线渐渐升起。点点繁星映在其中,不乏些许扭曲,却是变得更美轮美奂了。
智羊羊和丽羊羊正在天线下方,地层更深处,一座实验室里。他们眼前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地球和月球的图像。
月球的一角,开始渐渐发灰了。月食,开始了。
本想借此月食之际收集一点天文数据的智羊羊此时却突然一惊——毫无预料地,自月球方向传来了一些异样的信号。轻一皱眉,他把信号导入了译解系统,得出来的却只是一团团无法解读的乱码。
「看来不是智慧生命发出的信息?那这就是自然现象了……可这种信号模式,从来没有出现过啊……」智羊羊的眉,拧得更紧了。
丽羊羊此刻也在注视着那堆乱码。与智羊羊不同,她并没有因为看到是乱码就断定这并非智慧生命发出的信息,而是仍试图在其中找到些规律。不过现下一声尖锐而稚嫩的哭声打破了她的思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老公,我先去哄儿子睡觉,这里观测的事情就暂时靠你了。”
“嗯。”智羊羊转身对丽羊羊笑了笑,便又转回头去,重新拧起眉头注视着大屏幕。
“哈哈,哈哈哈……”看着在实验室里边玩着彩色皮球边笑得如此开心的小喜儿,智羊羊不禁一扶额,丽羊羊则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实在是没法哄他睡觉,他太精神了。”言毕,她便走到小喜儿身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和眼眸中都是满满的温柔和母爱:“喜儿呀,爸爸妈妈正在忙着很重要的事情……”随着她领着对她的话半懂不懂的小喜儿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实验室外,她的声音也渐远渐小了。智羊羊则是带着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的笑容,把视线再次投向了大屏幕。
此时,距离收到那段乱码已有一个多小时了,外面的景象已近月全食。黯淡同时血红色的满月挂在天边,总让人有点莫名的心慌。而就在此时,“叮”的一声,又一段异样的信号出现了,与上次的波形完全不同,但再次译解,仍是乱码。
智羊羊晃晃头,两个小时里收到月球方向传来的这么两段相互之间看起来并无关系同时并非智慧生命发出的无法解释的信号,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了,改天得好好研究研究。而丽羊羊此时已是安顿好了静不下来的小喜儿,缓缓踱步回来。在见到屏幕上显示的第二段信息时她不禁一愣,这些年来跟着智羊羊做研究让她也产生了某种直觉——她飞快地在键盘上按动几个按钮,把第一段和第二段信号叠加,重新载入译解。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封信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致地球上所有可能收到此信息并愿意施以援手的人:
我是月球的管理者,月亮女王。近些年来,星际秩序混乱,来自各个星球的智慧生命大批涌向月球,在这里开采资源,建设工程。如今,月球已然千疮百孔,危在旦夕。
而近一段时间内局势变得更加严峻,由于未知的原因,月球内部最后的平衡正在失去效用,同时现在正赶上月食,可以预计,月球将会被进一步削弱。这样下去,月球在一年之内便会面临灭顶之灾,地球亦会受到牵连。我无力解决月球当下的问题,也无法向更远的地点发送这封求救信,于是只好向地球求助,恳请收到此信息的各位,帮帮月球!
月亮女王
智羊羊和丽羊羊看完这封信后,皆是瞪大了眼,转头注视着彼此。而实验室敞开的大门外,正开开心心地玩着皮球的小喜儿突然像有了某种预感似的,向实验室里的父母投去了疑惑的一瞥。不过当然,当时的他并没有办法知晓,他的生活,还有他的命运,就要发生无比重大的改变了。
“你们……要走?”羊村村长,也是曾经智羊羊和丽羊羊的老师,慢羊羊,此刻已经被包在自他头顶长出的如杂草密林般乱糟糟的一团智慧草里,语调困惑不已。
于是智羊羊不得不尽力拨开这葱翠的一堆细藤绿叶:“慢羊羊村长,我们……不得不如此。”
“可是为什么?”慢羊羊像是终于开始理解了当下的情形一般,语调猛地一抬,变为惊愕,却在下一瞬又退回了那不解的神色,“再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智羊羊轻叹一口气,这已是后半夜了,而他也已经把收到这封求救信的事说六七遍了,无奈,还得再说一遍啊。于是甩甩头,清清嗓子,再度开口道:“是这样,从入夜开始,我就启动了后山实验室,想收集一点关于月食的天文数据……”
但其实慢羊羊只是摆出一副在认真听的样子,而思绪完全不在这里——没有必要。当然如此,前面那六七遍陈述已经让他完全明白了一切事实,作为羊村村长,他的智慧绝对是超群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当下这是什么情形呢?不过是想利用多点时间,再观察观察智羊羊和丽羊羊二羊的神色罢了。从他们踏入羊村实验室——论设备先进程度它赶不上后山实验室,但羊村实验室实在是慢羊羊长久以来的习惯之所了,他不愿更换——的银灰色门槛起,慢羊羊就注意到,所有的话都是智羊羊在说,丽羊羊只是站在一边,双手交叉下垂,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此刻,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丽羊羊的面孔,把那些痛苦、犹豫、不舍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的眼瞳,也是那么的浑浊,情感在责任感和母爱中搅来搅去,只余下一团乱七八糟罢了。智羊羊的面孔则清晰得多,无论容貌,甚至于声音,都冷静得或许有些冷酷,坚决得或许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唉,心底的无奈和不愿还是在肢体最细微的动作和眸子最微弱的水波中被显现了出来。若不是有慢羊羊这等的观察力和对智羊羊的极度熟络,这无奈和不愿是绝对看不出来的,是被埋在显眼得多的伪装之下的。然而,他终究是慢羊羊。
摆摆手,他打断了智羊羊的冗长叙述,不必再让他说下去了:“我明白当下的情况了,我也理解拯救月球的急迫性,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算了,你们肯定想过……但是你们当然也舍不得你们的孩子,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喜儿,他才三岁呀!你们忍心让他无父无母地长大……”
丽羊羊的声音却骤然插了进来——比起智羊羊,她的声音本就要柔和得多,而当下,已经不只是柔和了,而更是带着明显的颤音,但这话的内容却是坚决:“我们都考虑过,村长。我们舍不得离开喜儿,他还小……可是,如果我们不伸出援手,月球很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那里,又有多少孩子,有多少甚至比喜儿还要小,还要无辜?而且,谁知道还会牵连多少地球上的生灵?既如此,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说来或许有些奇怪,智羊羊前面的所有话语都没能打动慢羊羊,而丽羊羊的这句话却一下子让慢羊羊再不反驳了——也是,丽羊羊都说得如此坚决,慢羊羊再坚持不同意下去又能坚持出什么结果?他自己推开了最后一丛头上的智慧草,垂下眼睛,低声道:
“好吧,好吧……你们要去,那就去吧。”
已近黎明,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向遥远的东方望去,已然可以看到金黄色的淡淡晨曦。一个蓝白相间的火箭则耸立在这初现的曙光之中,被罩上了几分柔和的暖色调。
丽羊羊把小喜儿递到了慢羊羊怀里——都到凌晨了,这好动的孩子居然还没有睡着,反倒是精神得很,咧嘴不知在笑着些什么,同时瞪着有宝蓝色瞳孔的大眼睛,闪出明显而抑制不住的好奇光芒。而在接过他的那一刻,慢羊羊碰到了丽羊羊的手,只是一瞬,却能感觉到,那双手是那么的冰冷,而且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于是,不知为何,他就感觉鼻头一酸,眼里就像是要涌出泪一般,只好急急转头,才能勉强抑制住哭泣的冲动。
丽羊羊显然是没有太在意这个举动,而是把目光死死地定在了小喜儿身上,后者则回给他的母亲以不解的眼神。于是她笑了,一声苦笑,手伸出来想要再爱抚爱抚自己孩子的双角,但却最终悬在了半空中,半晌,放了下去。
「唉……罢了,罢了。」
智羊羊此时走上前来,柔声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有人回应。他把探寻的目光先是投向了对面的百岁老人,接着又转向了自己的妻子,愣了愣,双手便下意识地伸出来,不紧不松,以恰合适的力度,抱住了丽羊羊。
“没事,没事的。”嘴上缓缓说道。
丽羊羊则轻轻地把自己推离了丈夫的拥抱,只是向他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又转回身,改以无比郑重的语气对慢羊羊道:“慢羊羊村长,我们的孩子,喜羊羊,就托付给您了。”
慢羊羊听到如此严肃的声调,不禁一愣。好一会儿,才终究回答道: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
智羊羊和丽羊羊都转过身去了,而且,再没有回头。那时,虽然朝霞已在天边,四方又有些云朵悠然而过,但头顶则仍是满目繁星,这是何等美好的景色啊!然而慢羊羊无心去观赏,他厚厚的眼镜片之下,眸子里是说不出的伤痛,可他正看着的怀里的孩子,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轰——”一声巨响过后,那火箭便喷出了蓝色的等离子体火焰。一时间,飞散的蓝色尘雾笼罩了一切,慢羊羊则不禁咳嗽几声。而小喜儿也安静了下来,睁着眼睛,满是好奇地四处张望,可当然是看不清周围的任何景物的——等到再能看清之时,火箭已经远在天边,拖着五道长长的蓝光,冲入了漫漫星河之中。慢羊羊抬头,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它,而最深处的情感则随着双瞳被镜片的白色反光所掩盖而也无从得见。小喜儿也同时看向了天边,双瞳晃动着,其里,水光潋滟——正似六年半以后,兔年,他知晓真相之时的样子。
而且,繁星,也始终都见证着这一切。
智羊羊开火箭的技术确实是一流……糟的。本来他是操纵火箭向着一处看来像是城镇的地方去降落,想在那里打听打听月亮女王的所在,结果却最终降落在了一处荒凉的峡谷里——正是后来被称之为万龙谷的地方,不过当时的此地尚未有恐龙罢了。而且他还没能做到软着陆,火箭直接以极快的速度撞毁在地了。好在,智羊羊造火箭的技术倒是极好的——这不仅体现在他们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抵达了月球,还体现在当下,在撞击之中,火箭内置的紧急保护措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火箭是彻底毁掉了,但是智羊羊和丽羊羊都没有受哪怕一点伤。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到达了月球,意味着现在是正午——这个时间其实本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只是地球上青青草原的时间,然而,纯粹是巧合,他们还真的降落在了一处太阳正当空的地方,于是我们就也姑且叫做正午吧——可是在这深得可怕的峡谷底,仅有正午能有点阳光照射进来,而即使在正午有阳光,也是蛮幽暗的。智羊羊牵着丽羊羊的手,默然地走出了火箭仍在燃烧着的残骸。不过已经没有爆炸的风险了,紧急保护系统把燃油箱直接封死了,于是二人倒也不必急于逃离此地。丽羊羊也就由此有了闲心,黑着脸半开玩笑地抱怨她老公的驾驶技术:
“我说,老公啊。你这操作技术真是举世无双啊,这么窄的一个峡谷,你都能降落进来。”如果不是她实在有些无语,她的语气也不至于如此奇特。
智羊羊只好尴尬地笑笑:“嘿嘿……至少,我们到了月球嘛。只要到了这里,总有办法找到那位月亮女王的嘛,你就别不开心了……”
丽羊羊故作高冷地哼了一声,一甩头,没再说话。
一时静了下来,只有背后不远处火箭残骸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智羊羊拉着丽羊羊坐在好在不算太冰冷的地面上,开始仔细地考虑该怎么离开这里的问题。丽羊羊则是仰头望天,月球上的正午和地球上的正午还是很像的,天也是碧蓝的——事实上,看起来更蓝了,且万里无云。更有意思的是,即使正午,天空中依旧能隐约看见许多闪闪的星星,围在火辣辣的炎日四周,颇有一番意境。不过,下一瞬,远处突然响起的沉重脚步声便打破了他们二人的沉思。
智羊羊率先反应过来,猛地转头,便看见了一个极沉重的石制机器人在缓步走来。丽羊羊的反应则慢上几秒,当她也转回头来时,这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不是仅从一边传来了——四面八方,如今,都有石人出现。
智羊羊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这附近显然看不到什么人烟,所以这些机器人有大概率是冲着他们而来的。而,不知为什么,智羊羊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而且他还是一个一向很信赖自己直觉的人——便是这些机器人只怕是来者不善。本来看到第一个石人的那一刻,智羊羊的想法是马上拉着妻子就跑。这些石人终究行动缓慢,一点都不灵活,打是打不过它——毕竟他们是来帮助月球处理危机,而不是来打仗的,于是便完全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跑过它则绝对没有问题。可现在,这便只能是一个听起来很不错但完全无法付诸实施的想法了,周围的石人太多了,至少有二三十个,各个方向上都有,跑的道路也因此完全被封死了。于是智羊羊现在虽已站起身,但完全没有逃跑的准备了。当下唯一的指望,便是自己的直觉有误,换句话说,这些石人并无恶意。
这些,丽羊羊同样也想到了。论聪明,她不比智羊羊差多少,她只是有时候没有智羊羊那么沉得住气罢了。于是她霎时惊叫一声,不过下一刻便镇静下来,接下来,也不必智羊羊说什么,他们就都这样默默地站着,静观其变了。然而,只是下一瞬,他们的直觉便被证明是正确的——离他们最近的石人速度霎时一快,却不是在脚上前进的速度,而是手上:它猛地了抽出一支枪,对准智羊羊和丽羊羊的方向便扣下了扳机。
智羊羊则在第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前扑去,挡在了丽羊羊身前。“噗”的一声,他便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智羊羊再醒来时,是在一处有着铁栅栏门的牢房里。四下皆是不见天日,仅有跳跃着的昏黄烛火幽幽,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时长时短,飘忽不定。
一转头,却是正对上了丽羊羊的目光。见智羊羊想说些什么,丽羊羊却是抢先轻声开口:“老公,你醒了。”接着默然抿起一抹幸福的笑意,“谢谢你替我挡下那一枪。”下一瞬又换上了有点开玩笑的语气,“不过最后我也还是难逃一劫中了一枪啦,可那枪只是用来把我们击晕的,根本没有任何伤害的效果。”
智羊羊则是轻轻笑了一声:“看你我身上都没有可见的伤口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接着转头四处环视一圈,露出了明显的困惑表情,“这是……哪里?”
丽羊羊一耸肩:“我没比你早醒来多少,周围也就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识之类的。而且一直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出现,无论是人还是机器人。所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是座牢房罢了。不过,我猜,我们还在那个峡谷里的某处,可能是峡谷某侧的山体里。”
“这是怎么猜得的呢?”智羊羊也有这种感觉,但仅仅是种感觉罢了,毫无根据。
但丽羊羊则是推论出来的:“我在被击晕之前,注意到了那些石人所持的枪。我大体认识那种结构,这种枪,至多能让我们昏睡二十分钟。而那些机器人行动的缓慢你也见到了,二十分钟之内,它们不大可能把我们带多远。”
“嗯……”智羊羊点了点头,他没有太过注意到那支枪,所以也就没想到这些,不过这终究不是如今的重点,“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出去的方法?”
“那就得看你了,”丽羊羊又一耸肩,接着露出神秘的微笑,“你不是会撬锁吗?”
“呃……”智羊羊脸上的笑容一霎时变得扭曲,接着就又变得极为尴尬,但丽羊羊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于是智羊羊也只好尴尬地轻笑几声,“是哈……”
在智羊羊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和他的儿子喜羊羊小时候一样,喜欢恶作剧。有时候,他就会用自己摸索出的撬锁的方法,随意撬开一户没有人在的人家的大门,偷偷溜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全搅乱一通。为此,智羊羊还被抓起来教育过好几次。智羊羊和丽羊羊结婚以后,这也就成了丽羊羊经常用以开智羊羊玩笑的事了。
现下,智羊羊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根铜丝。从牢房的铁栅栏门里伸出去,一弯折,伸进了锁孔中。之后折腾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智羊羊脸上冒出来了一滴又一滴豆大的汗珠,丽羊羊则带着些紧张和担忧的神色看着他——终于,“咔嚓”一声,锁打开了,接着“吱呀”一声,牢门便被向外推开。
两人于是缓步走出,尽可能避免发出过大的声音,以防引起注意。然而事实上,他们很快就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注意可被引起。此地一共就只有三间牢房,另外两间都是空的。而走出这片区域之后,便是错综复杂的走廊,仿若迷宫一般——可是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那些石制机器人都不见了踪影。来回探路了有一个小时,二人才来到了一座石门前。正想着如何才能打开它,就是“轰”的一声,石门自动向两侧退去了,露出了外面的天地。
——这一切,就像是,无论是谁把他们抓进了这里。要么是他太过于自信不可能有人撬开牢房的锁,要么就是他根本便没准备真的把他们关住在这里。
智羊羊这么想着,迈步走了出去,便见不远处赤红的火光——正是那处峡谷之中,火光,则正是自还尚在噼噼啪啪烧着的火箭残骸上放出的。
“看来你猜对了。”智羊羊转向丽羊羊,笑意盈盈。
如果按地球上青青草原的时间,此时已下午两点有余。然而这对于身处月球上的智羊羊和丽羊羊没有丝毫意义——太阳仍正悬头顶,洒下炽热的光。智羊羊只是一声苦笑:这还真是月球上的一大难办之处,完全没有办法把手表上的时间和头顶的太阳对应起来。
然而,他和丽羊羊还是达成了一致,暂时还是使用青青草原的时间。毕竟如此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而且也更让他们习惯许多。更何况,即使是智羊羊这等聪明,一时也不打算去费心理解无比复杂的月球时间系统。
但这并不是他们现在的重要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在于虽然他们带了些食物,可是终归没有带那么多,尤其是在火箭坠毁之时,其中的储粮室也一并付之一炬了。他们身上仅剩的食物,只够他们此刻坐下来吃完已拖延过久的午饭了。
好在,他们带了些钱——是在月球上应该可以使用的货币。然而,这荒凉的峡谷四周,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也不见哪怕一株能让他们用以填饱肚子的绿色植物。无奈,他们不得不费力回忆之前智羊羊想操纵火箭向之降落——但最终却坠毁在这处峡谷——的那座城镇的方向。智羊羊的记忆力或许大抵都用在了记忆科学规律之上,使得他对当下要回忆的问题毫无头绪,然而丽羊羊的记忆力则相当好。可是,即便如此,她要回忆的终究是在火箭降落过程中仅仅远远而模糊地看到的一处城镇的方向,而现在的峡谷四周又没有什么可见的地标——当然,峡谷本身除外——因而,她固然也是绞尽脑汁而只能得个大概。不过现下,有个大概总比没有好,于是他们向着那个毫不能确定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当天,他们最终也没有走到任何有人烟的地方,于是不得不找了一处悬崖之下可以避风雨之地休息一晚——倒是不冷,毕竟太阳仍正当空。第二天中午,他们已经走得是又累又饿。智羊羊和丽羊羊其实都近乎于虚脱了,但智羊羊确实是更能控制自己的神态和表情,没有怎么表现出来,甚至还主动提出背着丽羊羊走,但被丽羊羊笑着摆摆手拒绝了。正在此时,他们的运气终于到来了:虽然不是城镇,但他们看到了一缕炊烟——那么也就说是一户人家。二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一位名震四方的歌星的名号即使在月球上也是家喻户晓,而他们的身上又有足够的钱,于是这户人家也乐于招待他们,让他们吃了个饱,并告诉了他们去往他们想去的那座城镇——又是一项好运,那正是月亮女王的所在地,月球的都城,星明城,也就是后来有时叫做甜蜜城,有时叫做糖果城的那处地方——的道路:他们所走的方向不算特别正确,但好在不是南辕北辙。
经过一番对话,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把家里的车找了出来,并表示愿意——当然是在收取适当的费用的条件下——送二人一程。这便让他们的行程缩短了许多,仅用了五个小时,他们便已站在星明城的城池一隅了。
星明城虽贵为月球的都城,但其实并不怎么大,顶多算是个小镇子罢了。而且四周的一切都给人以一种破败而缺乏生气之感:路边的商铺不见花花绿绿的招牌,不见琳琅满目的商品,只有四处破漏的墙壁和天花板,只闻商贩像是有气无力的叫卖——如果这么有气无力还能称之为叫卖的话。四下里也不见几个行人,纵使有,也是给人以毫无生机的印象,他们既没有大城市中该有的急急匆匆,也没有小乡镇里该有的从从容容,只有呆滞的面孔,沉重的脚步。至于他们脚下踩的道路,也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而再往远看,则有几栋低矮的平房,同样也是破破烂烂的,仿佛年久失修,那大约就是住宅了。
而月亮女王的住宅,星明宫,事实上,也就在眼前不远处了。
星明宫虽然和四周的建筑物比起来要好上许多,但实则也是一副年久失修之态。四壁是陈旧的砖瓦墙,房顶则是已近腐朽的木料。仅有的几扇玻璃窗皆脏得不成样子,想来是很久都没有擦过了。在看过星明城其他建筑之后,智羊羊和丽羊羊倒是不觉得这等破旧有什么奇怪了,令他们惊奇的,是另一件事:星明宫竟然没有一个守卫,他们就直接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不几步,又推开一道略小一点的木门,便已站在大殿中央了。
大殿尽头,一位身着锦缎的女兔正端坐着。尽管如此坐姿同时给人以肃穆威严和温和优雅之感,正有王者之意,但是她的神色,尤其是眼神,显现出的则完全是另一种感觉,有几分无聊,有几分困苦,有几分难过,有几分无奈,有几分绝望,还有几分痛苦……总之是一言难尽。而突然听到声音,看到门被推开走入两个人,她一惊,可以说是愣住了,过了几秒,她认出了来者,急忙起身,同时不禁惊道:“这不是大科学家智羊羊和大歌星丽羊羊吗,你们怎么会来到这儿……?”
智羊羊微一鞠躬:“您就是月亮女王陛下吗?您好,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收到了您之前在月食之夜发出的求救信,所以希望能够帮助到月球。不过路上出了些小意外,”笑容变得有几分尴尬,“因此到得晚了些许。”
“啊!你们是来帮忙的,太好了!”月亮女王语气中的欣喜极为明显,甚至溢于眼眸之中,更甚至表现在她一下子激动得都跳了起来。下一刻,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突然身形一顿,脸上表情也僵了僵,接着便是故作镇定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梳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梳理起自己金黄的秀发。终于收起梳子后,她也回一鞠躬:“不好意思,实在是见到有人来帮助我们我就太激动了,所以有些失礼了。请允许我首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仪态万千,风度翩翩,甜到飞天的月球管理者,月亮女王。”接着她便一转头,“小乐!”
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小乐有些蹒跚地从一间侧屋里走了出来,满头打着卷的棕黑色头发,一对长长的粉色的兔耳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胸前系着红色的蝴蝶结,看着甚是可爱。他咧嘴“咯咯”笑了笑,便扑进了月亮女王的怀里。后者则是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满面笑意:“这是我弟弟,小乐。”
智羊羊倒是仍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但丽羊羊见到小乐,难免一下子想起如今已在数十万公里之外的自己的孩子,眼里一下子波光粼粼,下一瞬,便是有泪涌入了眼眶里。而智羊羊也不过是没有表现在神色上罢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颤抖得完全无法听清,之后只得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才把声线重新平稳下来:“女王陛下,虽然我们收到了您的求救信,但是终究还是不那么清楚当下的情况。您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一些月球的具体情形?”
月亮女王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又恢复回了那复杂的绝望与痛苦混杂的状态,摇了摇头:“大体情况就是那封求救信里所说的,月球被来自各个星球的智慧生命过度开发,刚刚经历的月食又进一步破坏了已很脆弱的生态平衡。而且同时月球的经济民生也陷入了困境,你也看到这座城市现在的破烂样子,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修缮。而我们更是缺乏能做并执行规划建设方案的人,所以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避免现在预计不到一年便会到来的彻底的生态和经济双重崩溃……”
似乎是被自己姐姐的严肃表情吓到了,在她怀里的小乐竟一下子“哇哇”地哭了出来,打断了月亮女王正在说的话。她只好急急地说道:“实在抱歉,我……我弟弟还小,不懂事……反正大致情形就是这样。你们一路过来想必又饿又累了,那边,”勉强腾出手来,指着一个方向,“有一间多余的房间,请你们先在那里休息一下,过一会儿我去准备些吃的给你们,到时再继续说吧。”便匆匆忙忙走入了侧屋之中。
于是这次谈话也不得不就此急急结束。智羊羊和丽羊羊互相对望了几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一并走入月亮女王所指的那间屋子里了。
那日晚些时候,月亮女王向智羊羊和丽羊羊讲述了一些更具体的情形,包括交给了他们几幅测绘图。第二日,智羊羊和丽羊羊便自星明宫启程,借助地图,在一处适当的地点建立了地下实验室。接着,便马上着手设计新的月球建设方案。
之后的近九个月里,智羊羊和丽羊羊一直在四处奔波,从外星人手中拿回土地,重新建立新的生态,改造既有的城镇……月亮女王之前的那句“我是仪态万千,风度翩翩,甜到飞天的月球管理者,月亮女王”,其中的“甜到飞天”——本身不过是月亮女王的一个并无什么意义的口头禅罢了——给了智羊羊很大的启发,这也就决定了他与丽羊羊所制定的建设方案的大方向:他们要将月球建立成一个充满糖果的甜蜜世界。
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成功了。他们到达月球的第二年,三月初八。星明城已经被改建成了甜蜜城,星明宫也已成为了温馨而甜蜜的糖果宫,其他各处,像是果酱布丁沼泽、巧克力钟乳石洞、雪糕岛等等,业已全部竣工。而当下,两羊正和月亮女王一起站在地下实验室中,看全息投影的月球生态系统状况图表。总体上,情形是不错的,月球内部的平衡已经恢复,短时间之内也已没有了毁灭的风险。月亮女王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禁叹道:“真是太好了!太谢谢你们了!”
智羊� ��微一鞠躬:“不必感谢我们,既然我们有这些知识,那这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脸上的笑容,则是那么灿烂。
丽羊羊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另两个人在说什么一样,死死地拧着眉头,盯着图表的一角。智羊羊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然而她仍毫无反应,于是不得不伏到了她的耳边,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道:“怎么了?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啊!”丽羊羊这才反应过来,于是骤然一惊。甩甩头,缓缓伸出手来指着她之前看的图表那一隅,这才说到,“老公,你看看这里。”
智羊羊便把头转向那里,仔细地审视起那些数字和曲线。眉头从舒展的状态也逐渐拧紧,最后,和丽羊羊一样,也变成一副完全的愁眉不展之态。月亮女王则带着有些像是孩童般的好奇心,凑了过来,也想从纷繁的图表中读出些什么东西,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于是不得不带着不无些许困惑的声音问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声和刚刚智羊羊对丽羊羊说的话一样,也骤然让神游物外的智羊羊回过了神来。他摆摆手:“有一处持续的苦元素释放点,对于月球甜蜜世界来说,这也就是一个生态不稳定因素。虽然短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结果,但长远来看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不过当下,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释放点具体在哪里。”
“你们不是有地图吗?可以对照着地图看看哪里还没有被改造成甜蜜世界的一部分?”月亮女王仍旧语气欢快地建议道。
“嗯,您说得对。”智羊羊默默地点点了头,便拉起丽羊羊的手,一起走到了一张铺满地图的大桌子前,开始逐个区域地对照起来。三人于是就这样绕着这长宽都有数米的测绘图,仔细地一点一点排查着,却是整整一个小时而一无所获。月亮女王已经耐不住了,一下子有些像是赌气般坐在地上,头转向一侧,嘟着嘴唇,眼里满是不满之情。智羊羊也有些心情不快外加劳累,不耐烦地胡乱抹着自己脸上和头顶的汗,目光已有些无法集中地四处游离着。丽羊羊相比之下沉静很多,但仔细看她的神色也不难找到那一丝经过一个小时的无意义重复劳动之后近乎心里崩溃的痕迹。她的目光也终于不耐烦起来,开始有些不认真地胡乱扫过绘着繁复图案的地图,却在下一秒骤然愣住。右手颤抖地伸出,指着地图上一处:“会不会是……那里?”
智羊羊顺着丽羊羊的手指看去,仔细在那一带注视半天,才终于确定丽羊羊所指的地方。「可是,那里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啊?」智羊羊的思绪一时有些茫然,刚想转头问丽羊羊,一段记忆却毫无预警地突然蹿入脑海。于是他也像丽羊羊一样,有些愣住了。直到月亮女王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从地上起身,开口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智羊羊这才给出了解释,同样手指地图上那一小片区域:“那里,那条狭长的黑**域,是一座峡谷。我们从地球过来时意外降落在了那里。虽然我们当时没看到任何人,但是却遇到了一批机器人,说不定,这次的苦元素释放点,就在那里。”
说罢,智羊羊转过身,面向丽羊羊,而丽羊羊正好也转过了身面向他。两羊对视,他们的眼中,皆是震惊,乃至于恐惧。智羊羊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又得再去一次那里了。”
其实,智羊羊给月亮女王的解释并不完全。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刚到月球之时在那座峡谷——万龙谷——里的经历,智羊羊和丽羊羊都不会对那里感到如此忌讳,乃至于惊惧。事实上,大约两个月以前,正月初三,为了改造那一带附近的生态,两人也曾去过一次万龙谷。他们再一次遭遇了那些石人,但这一次,有了武器防身,他们自然是快速地把石人们全部击溃了。可是,当智羊羊终于把仪器安装好,架在地上并且启动之后,却突然看到仪器出现了奇怪的示数——周围有特殊的干扰。而这造成的最终结果,便是万龙谷之所以成为了万龙谷的原因:他们没有制造出足够的甜蜜元素,却造出来了一大批恐龙。纵使他们手中有武器,可那些武器都是为那些笨拙的石制机器人准备的,他们根本没想着会出现一堆巨大而凶猛的史前猛兽,于是差点丧命。智羊羊拽着丽羊羊一路飞奔,两人都受了伤,身上血迹斑驳,才得以逃出峡谷,回到他们来时开的车里。之后休养了半个月,两人才能继续工作。这,才是他们近乎于把万龙谷这处地方埋在记忆最深处,拼命要把它忘掉的原因。
不过当下,在充分地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并依此准备了整整一晚上的情况下,第二天接近正午之时,他们又一次站在了万龙谷之中。身上不断喷出的信息干扰素让恐龙们都不愿靠近,而即使有真的靠近并试图一口咬下来或一掌拍下来的,也只会被二人周身的防护罩阻挡回去并疼痛难耐地凄厉惨叫。现在,他们的手上都持着既可以用来对付石人也可以用来对付恐龙的强火力武器,不过,他们完全没有见到任何石人,至于恐龙则都被信息干扰素和防护罩阻挡在千里之外,于是这些武器便全无用武之地了。
所以他们现在就可以专心地寻找他们第一次来这里时被石人抓过去的那座有错综复杂走廊的山中古堡的入口了,不过考虑到万龙谷庞大的规模,这实在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数个小时过后,他们都累得筋疲力尽,才终于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们来时火箭的残骸。如今,这残骸已被恐龙们四处撞来撞去,弄得全不成样子,但大体应该还是在当时坠毁的地方附近的。
“那么,也就是说,那座山中古堡的入口离这里不远了。”在防护罩又挡住了一只恐龙的攻击后,智羊羊平静地说道。
丽羊羊则已经注意到了一边岩壁上的不甚明显的一个方框,正圈出了他们当初离开山中古堡时所经过的那道石门。看来,他们确实是到目的地了。然而,时间已经很晚了,虽说这时间的早晚与峡谷里的光照条件毫无关系——基于月球上的时间,再考虑到只有正当空的太阳才能把光送进这峡谷之中,于是其实无论今明两天的何时,峡谷里都是近乎漆黑的——但不关乎光照,他们也需要休息。于是,他们决定,先休息一晚,第二天上午,再进入那座山中古堡之内,一探究竟。
清晨,刺耳的机械闹钟声让智羊羊和丽羊羊从睡梦中醒来。往日,在这崭新的月球甜蜜世界中,他们都是在悦耳的鸟鸣声中醒来,随即鼻头便会钻入清甜的糖果香。可是当下,四周只是一派死寂,空空荡荡,让他们的感官都仿佛在毫无刺激的环境中要继续地沉睡一般。
然而这不是伤感或无奈的时候——智羊羊和丽羊羊以最快速度收整好行囊,便钻入了万龙谷之中。很快,他们就再次立在了那方通向山中古堡的石门前。
而,与上一次站在这座石门前——当然那次是在石门的另一侧——完全一样,正在二人思考应该用何种方式打开它的时候,这石门便自动向两边退去了。智羊羊丽羊羊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十有八九,里面的人——无论是何方神圣——已经知道自己要来,并做好了准备。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对方已有准备,自己也还是只能毅然决然地去面对之。于是他们只是一跨步踏入了其中,并默然地看着石门又缓缓地合闭了。
该去办正事,搞清楚这古堡里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但,就在二人如此准备之时,却突然发现了和上次来这里时不一样的一点:甬道的两侧竟是整齐地各站立着一排石人,而且,它们竟还动了起来!其中一个石人一霎时便拔出了枪,对准了他们。这次,两人的反应一样地出奇迅速,他们都飞快地向两侧闪去,同时伸出手试图把对方推开——当然,由于他们都已经自己及时地闪开了,这推的动作其实没有必要。下一刻,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会,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无法再清晰的话——“跑!”
他们是准备了大批武器不假,可是弹药总归还是有限。在外面的峡谷之中,由于他们对峡谷的大小清晰得很,于是便也可以肯定他们的弹药是足够了。可是这古堡,谁知道它有多大,其中有多少石人?所以,尽量不消耗弹药自然才是上上策。
于是在这庞大的迷宫之中,他们尽力飞奔着。不得不说,智羊羊事先的准备确实很充分,他专门设计的鞋子能尽量降低跑步消耗的能量,而且他还准备了一批可以用来快速补充能量的浓缩食物。但纵然如此,每至新的一处便都能看到两侧成排的机器人迈步向他们扑来,机械的眼睛中还闪着寒光,这仍旧令人在不断的神经紧绷中近乎精神崩溃。还有许多次,他们一头钻进了死路之中,于是在撞到南墙不得不回头的情况下,他们双双取出武器,便是一通扫射,同时还要四处闪避着石人的枪口……总之,一言难尽啊!
最终,经过了数个小时的激战和探索,他们来到了一座石门前。与之前那道门不同,这次的门上,刻有冗长的铭文,并绘制着繁复的图案,而且,它没有自动打开。然而智羊羊也没心情管这许多,丽羊羊殿后,他则直接把武器的火力调至最大,对着石门,便是一枪。
轰然巨响之后,烟尘慢慢散尽之后,石门之后的一方石屋便清晰可见了。站在其中央一只着黑色锦缎长袍的男狼,笑意盈盈。
他抿嘴一笑,轻轻开口:“等二位这许久,现在才终于到了。”伸出双臂,真真摆出一副迎宾的姿态,“在下殊太狼,诚挚地欢迎二位的到来。”
背后沉闷的一声响把智羊羊的思绪拉了过去。他猛一转头,就看见丽羊羊此时已被数个石人逼到了一处角落中,而她的弹药已然消耗殆尽。智羊羊正急匆匆想跑过去帮忙,却见那些石人同时整齐划一地定住了,再无动作。
智羊羊和丽羊羊也由于惊愕,双双定住了,好一会儿,他们才都转过头来,看那自称殊太狼的男狼。他只是轻笑一声:“本来这些石人的任务也不是要伤害你们。我只是想让它们把你们击晕,之后带到这里来而已。谁知道你们戒备心如此重,又如此有毅力,居然一路闯了进来。”同时一挥手,两把石椅便凭空出现在这间不大的石屋中,“二位,请坐吧。”
智羊羊和丽羊羊此时都已站在石椅旁,但出于安全考量,统一地选择了不坐下。看着他们神色和动作上显而易见的戒备,殊太狼竟是又笑了出来:“哈,也是,谁知道我有没有在那椅子上设机关呢?不过,不管你们坐不坐,我自己可不准备站着,毕竟我们会有很长一段话要谈。”言毕,身后便已现出另一把石椅。他径直坐了上去。
智羊羊和丽羊羊对望几眼,不得不说,如今的状况显然不在预料之内。由于情况的不清不楚,二人都有些担忧,畏畏缩缩的。最终,智羊羊先聚集起了足够的勇气,开了口:“我们怀疑,你这里正在不断地释放苦元素,破坏月球甜蜜世界的生态稳定。因此,我们来……”
“……要求我停止释放苦元素?”殊太狼满脸笑意地接上了这句话,“在你们走进这里来之后没多久,苦元素的释放就已经终止了。你们要是带了检测仪,现在就可以确认一下我说的话。”
智羊羊和丽羊羊再一次被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在导致自己几乎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震惊中,丽羊羊从口袋里取出了便携检测仪——虽然这机器不太准,但用于当前的目的应该还是足够的——并把目光对了上去:果然,在显示周围苦元素释放量的那块表盘里,指针直直地对着零刻度线。
“……你究竟是谁?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许久,从又一次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智羊羊才再次开了口。
殊太狼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说了我叫殊太狼。而我猜你们应该能看出来,我是这座山中古堡的守护者——唉,这座古堡可比地球上那座山中古堡差远了。那座古堡大得多,设施也齐全得多。而且,那座古堡的守护者是一代一代正常地传承的,哪像我这里,我都已经借助冬眠技术,孤身一人在这里守了差不多五百年了……”摇摇头,“说远了说远了。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看不出来吗?”
“就是为了引我们过来?”丽羊羊的声音中有完全抑制不住的恐惧,“我们之前被你的石人抓进来过一次,无论你要做什么,当时做就可以,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再第二次把我们引来?”
她声音中的恐惧带来的唯一结果便是殊太狼又一次笑出了声:“那么害怕干什么?看我是狼,以为我要吃掉你们不成?见到你们的天敌,就忘记自己身上还带着武器了?放心,虽然说你们身上的武器伤不到我,但也绝对足够保证我也伤不到你们。再说,引你们来当然不是为了吃掉你们,否则你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就不会能活着离开了。”表情渐趋严肃起来,“不是的,引你们来是因为我在这里的任务要求我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给你们一些东西。至于上次把你们抓进来的时候,当时的时机还不成熟,你们还有一大堆月球的生态问题有待解决,所以那只是为了保证你们这次来的时候能找到这里罢了。”
“所以你要告诉我们的事情是什么?以及,这么说起来,你知道我们是谁?”或许是由于殊太狼的语调,或许是由于他的神色,或许是由于他眼中看起来的真诚,智羊羊渐渐放下了戒备,此时已经缓缓地坐在了他身后的石椅上。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谁,智羊羊和丽羊羊嘛。”殊太狼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不过除了名字之外,我对你们的了解只有少数几点。至于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而关于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嘛,那可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了……”
殊太狼讲给智羊羊和丽羊羊的故事,和十年之后,在地球上那座山中古堡里,那里的守护者讲给他们的儿子喜羊羊听的故事一模一样:正是千年以前,乾羊羊、坤太狼、和凤太狼之间的故事。而智羊羊和丽羊羊——他们此时都已经端坐在自己的石椅上——的反应也和十年之后他们的儿子相当一致:“这个故事,和当下,有任何关系吗?”智羊羊满是困惑地问了出来。
殊太狼则轻笑一声:“你,”手指智羊羊,“是乾羊羊的后代。我则是凤太狼的后代,可惜我不是我父亲的长子,不然我也不会被迫在这里独自待上五百年,而是像我哥哥一样,许久以前就在地球上那座古堡处离去了。哦对,至于地球上那座古堡,那就是这个故事里提到的削弱阵法的办法。你看,和当下很有关系吧?”
智羊羊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坤太狼千年以前诅咒的乾羊羊的后代,就是我?”
“那倒不是。”殊太狼抿了抿唇,“其实按辈分推算,应该是你五百年以前的祖先,软绵绵。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坤太狼的后代武大狼为了不让软绵绵承受悲惨的命运,用自己的生命铸造了饿狼传说,把诅咒又向后推迟了。具体推迟到什么时候地球上的山中古堡守护者家族可能知道,但我并不清楚,不过我还是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你的。然而我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我在这里的工作,就是等你来,交给你这样东西罢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在身后墙壁上一处按了一下,地面上便升起一个石台,上面端放着的,是一个卷轴。
“等……等等。”殊太狼的这段话把在场的二羊都再度置入了震惊之中,而这次先回过神来的,是丽羊羊,“你说五百年前,饿……饿狼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殊太狼本已伸出手来,准备拿起卷轴了。听闻这话,手又顿住了,半晌,轻叹一口气:“其实不该和你们说这么多的。倒不是别的什么问题,勾起了你们的好奇心,就不得不继续讲下去了。也罢,虽然你们其实大可不必对五百年前的事知道那么多,但是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说吧。”偏头想了想,“虽说如此,但你们还是先收下这个卷轴,让我完成了我的任务再说别的。”手又再度探出,一把抓起了卷轴,踱步回二羊身边。智羊羊此时也站起身来,把那轻轻的一卷已然泛黄的旧纸接了过来。
对于智羊羊,这卷纸当然没多少重量。可对于殊太狼,他却仿佛像是放下了什么千斤重物一样,长舒一口气,脸上、眼中,终于放下了重担的神情都是那么的显然。也是,对于他来讲,这是五百年孤独的最终结束,五百年的使命,就此完结,怎能不如释重负呢?
看着殊太狼的神情,智羊羊则只是默叹口气,轻轻把卷轴展开——然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到。丽羊羊也探过头来,她看到的,同样是一片空白。于是智羊羊最后不解地抬眼问道:“空的……?你给我们一个空的卷轴,有何用处?”
“它不是空的。”放下了重担之后,殊太狼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更加灿烂,“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这上面的内容,只有被选定的一只羊——也就是诅咒最终会降临于其上的那只羊——以及与他相关的极少数其他人能够看到。连我甚至都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仅仅知道个大概。但待会再说关于这卷轴的事,我先给你们讲讲,那段五百年前的往事……”
近五百年前,准确地说,羊历三零一零年,青青草原。
随着铁栅栏门“咔哒”一声合闭起来,不远处领着狼族大军正浩浩荡荡杀来的、身着红色底金色边军服、头戴黑色海盗帽和黑色眼罩的武大狼顿住了脚步,把手中弯刀猛地往地上一扔,便气愤地跳将起来。铁门另一侧的软绵绵看着这一切,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脸上也硬生生扯出一个冰冷无比的神色。
他不愿如此,但迫于生存的法则,迫于他必须为自己身后千百羊族的孩子们负责,他不得不如此。
「谁让我们生来就是天敌呢?武大狼。」
距离此地足有九天路程的一处山野之中,一座大门上绘有凤凰与狼牙图案的山中古堡赫然耸立着。古堡内,王座上,当时的守护者,也是殊太狼的父亲,此时正身披红袍端坐着,眼前,羊村大门处软绵绵和武大狼的影像栩栩如生。
“好啦,软绵绵和武大狼他们相见了,而且还成了敌人,正是理应的发展!”他满意地拍了拍手,“接下来该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完成削弱阵法所需的工作了!”起身,便向机关操纵室大步而去。
可是在他离开之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羊村门口的那幅画面。看着一羊一狼各自脸上的神色,眸中的水光,不知为何,他有点不详的预感。
“罢了罢了,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愣了一小会后,守护者使劲甩了甩头,把那些无聊的思绪,抛在了脑后。
一个月后。
夏日的艳阳正把火辣辣的酷暑投向草原,投向波光粼粼的青青河,也投向青青河彼岸的密林。而这方密林之中,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中间天然的泉眼汩汩冒着清泉。软绵绵靠在空地四周一棵小树上,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也不知是由于酷暑,还是由于过度的紧张。
过去了二十分钟,对他而言却仿若二十年,武大狼才默然地从另一侧也迈步而入。软绵绵缓缓抬起头,看向这只灰黑色的恶狼——然而他已成了一只“饿狼”:足足半个月的疯狂节食和严重过量的运动已让他瘦成了皮包骨。看着他这个样子,软绵绵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反倒是武大狼先开了口,语气冰冷:“软绵绵,你叫我来,是要干什么?是要向我投降吗?”语调本应或戏谑或得意的后半句,竟也是毫无抑扬顿挫地被说出来的。
软绵绵愣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轻声道:“何必这样说话呢?你也想起来了那些过去的往事,对不对?不然,你就不会只一个人这么孤身前来了。”
武大狼一微笑,算是默认了。他缓步踱到软绵绵身边,语气柔和了许多:“那么你找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来问你,”软绵绵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你是傻吗?减肥钻铁栅栏这种明显荒谬的办法,你竟然也会信?!”
“我当然不傻。”武大狼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软绵绵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一时真是无从反驳,嘴型变换了好半天,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看来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武大狼竟是轻笑一声,“那我说一句。我应该离能钻过铁门不远了,这几天之内,把你们村门口那块大石头披上羊皮,做成一只石羊。”
“你……你要干什么?”软绵绵一下子甚至有些口吃了。
武大狼只是维持着微笑的神色,没有回答软绵绵的问题,转而说道:“其实你做不做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羊皮,到时候你要是没做这件事的话就我来,也无所谓。”说罢便转身,“行了,没别的事了,我得走了。”
“哎……!”软绵绵急忙起身,伸出手来拽住抬步离去的武大狼,却只见后者转回头来,犀利,冰冷,甚至有些凶狠的眼光向自己投来。软绵绵心下一惊,手一抖,便松开了武大狼已然成了细细枯枝的胳膊,再下一秒,便见他消失在密林深处,不复寻得见了。
两天之后,深夜,青青河岸,狼族营地。
当夜正是月圆之夜,漆黑的夜空之中,星河不见,繁星隐匿。黑压压的云滚滚而来,滚滚而去,盖着天幕,压抑而沉闷。同时又是夏季酷暑之时,更是给人闷热之感。而那轮淡黄色的圆盘,则时而显现在云隙之中,时而又绝对不可见。但就在那从云中探头的短短时间内,它投下了这夜里仅有的光亮,可这光亮还是凄凄惨惨的,一点颜色也无的惨白。这如霜的惨白也覆盖着周围那几株稀稀落落的树木,把它们的绿叶都涂成了灰白。
站在土路面上的武大狼气喘吁吁,但脸上是凶残的笑容——不过如果往他的眸底深处看,其实是能看到被细致地藏起来的悲哀与不舍的——可周围的狼士兵显然都已经被他们首领如此瘦削的身形吓到了,只顾着惊惧,哪还能仔细看他的眼眸呢?
武大狼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向前跑去,离那铁门更近了,更近了……
他站在了铁门前,看见了里面不远处,那块大石,上面披着一张羊皮——
——软绵绵最终是找了一张羊皮披在门口那块大石头上了。他完全没能猜到武大狼想用这石羊来做什么,只是想着尽量满足武大狼的要求,而没有想更多别的。
但对于如今在铁门外的武大狼,这做好的石羊让他的心情一时无比复杂,不知是喜是忧。可他转念一想,又还有什么所谓呢?
罢了罢了,反正马上就都要结束了。
他从栅栏门的两个铁枝间钻了过去,故意四处张望了一圈,目光,当然,最终聚焦回了那石羊之上。
目露凶光,他向石羊,冲了过去——
夜幕之上,乌云全部散尽,皓月当空,洒下冰冷的光。
——并且一口把石羊吞了下去。
武大狼瞬间只觉身体一阵剧痛。然而,一切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痛苦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吧。
在这样的最终想法中,他身形向侧一偏,倒了下去。眼,阖闭了。
同一轮皓月之下,山中古堡里,守护者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只是尽力让自己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罢了,而事实上,这平静终归不彻底,他的心里完全是一团乱麻。
于是他最终站起了身,把影像推到了一边,使劲地甩了甩头。而他的妻子此时刚巧牵着他们的两个儿子从一间侧室中走出,看到了守护者脸上的神色,不禁问道:“老……老公?发生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守护者便转向了她。而这下,她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那些终究没有抑制住的惊愕,悲戚,乃至于愤怒。她一愣,脑中转了几圈,下一秒便瞪大了眼,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该不是……”
守护者没有答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她和他一起,视线霎时便投向了他们的两个孩子。他的目光,相对平静些许。而她的目光,则满含着恐惧,和不甘。
但,一切,都是命啊!
“我……没太明白。”听完这段故事,智羊羊和丽羊羊二人脸上的困惑神情都显而易见。
殊太狼则轻叹一声:“软绵绵和武大狼二人在成为敌人之前应该就认识,而且关系大概还很不错,但具体细节如何我就一无所知了。不过软绵绵所谓‘你也想起来了那些过去的往事’大概就是指这个了。本来若是没有饿狼传说这么一件事,羊狼之间会僵持很长一段时间,这正是理应发生的事情,而到那时,我父亲自会有办法把他们都引到地球上那座古堡去。可武大狼大约是为了不让软绵绵承受这些,放弃生命造就了饿狼传说,让狼族离开了青青草原,就此也把诅咒推后了。具体推后到何时,如我所说,我并不太清楚。”
“可是,”智羊羊依旧是满满的不解的语气,“武大狼又为何会知道那座山中古堡和软绵绵之间的联系?饿狼传说的造就,又为何会让你父母那么……惊恐?”
殊太狼耸耸肩:“武大狼理应是不知道山中古堡的事情的,所以也不见得是为了避免软绵绵承受跟古堡相关的命运,说不定是其他什么原因,但具体我又如何知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殊太狼摇了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把手在脸上轻轻拂过,但在那之前,智羊羊便敏锐地捕捉到了殊太狼眼角的滴滴泪水,“唉,无非是因为,武大狼把诅咒推迟了,但这诅咒至多就能被推迟那一次,再下一次命运到来之时,我们决不能失败。为了保证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送到这里,月球,在这里布下一个更复杂的局。”
“可是,”这次丽羊羊先问了出来,“为什么你父母一定执行这个工作……”
但还没问完就被殊太狼打断了:“为被坤太狼诅咒的那只羊削弱阵法,是他们的职责,也是我的职责。不过即使他们不想做,那座山中古堡也会强迫他们的。我哥哥十二岁生日那天,按惯例他要接过守护者的职责,可他不愿意,于是带上我试图逃离古堡。我们的父母出来追,结果,我们那时才知道,这山中古堡居然有自动机制。它发射了一枚飞弹,把我们的父母直接炸死了,而我们自己则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我们就又在古堡里了。”
“你是说……”智羊羊和丽羊羊都感到不可思议般地瞪大了眼睛。
“古堡的自动机制会迫使我们完成职责。”殊太狼又耸了耸肩,但声调略有几分颤抖。他清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道,“所以我必须来到这里,而我的哥哥也必须接过守护者的传承。”
“而你刚刚说的在月球上布下一个更复杂的局,就是这个卷轴……?”虽然眼见殊太狼有些痛苦的神色,但智羊羊也没有办法,同样是出于职责,出于他的职责,他必须追问下去。
“不仅仅是卷轴。”殊太狼倒是继续很有耐心地回答,“其实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古堡,之前就在释放一些破坏月球生态的元素。虽说就算不这么做月球的生态迟早也会由于外星智慧生命的过度开发而崩溃掉,但是这确实加速了这个进程,使得在一个恰当的时间能够把你们二位引来月球。当然,引来之后,根本的问题就是交给你们卷轴,并要你们把它带回到青青草原了。”
“所以这卷轴,对于实现后面的一切流程,都是至关重要的?换句话说,它对于让那被选中的接受诅咒的羊承受不堪的命运至关重要,而且被选中的羊由于是乾羊羊的后代,那还会是我的后代,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把这卷轴带回青青草原呢?”智羊羊仍在继续咄咄逼问着。
然而殊太狼的耐心和镇静也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倒是很简单,我也不必用武力迫使你或者怎么样,只需要告诉你,这个卷轴上是对一场灾难的预言。只有你把它带回去,之后被选定的羊看到它,读出它上面的内容,他才能够把世界从这场灾难里拯救出来,不然,你们的青青草原,或者更准确一点,你们的地球,都会毁灭。当然,在这拯救的过程中,被选定的羊也就会成为诅咒的接受者,他的命运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可是说实话,如若不如此做,可能他的命运会更不堪,毕竟古堡机制已经是在削弱那千年前的阵法了。”
智羊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我能理解,”殊太狼也叹了口气,“你是觉得带回去这卷轴就是害了那被选定的羊,可是若不如此就会害了整个世界,所以你不得不拿上卷轴。事实自然如此,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是自愿的,毕竟,我怎么可能自愿在这里独处上五百年?这五百年,很苦啊……”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们都是命运的受害者,千年之前,便已注定了……好啦,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了,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智羊羊和丽羊羊均是沉默地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去。但在即将走出石门之时,智羊羊却顿住了,又转回身来,轻声问道:“那你接下来,又准备做些什么呢?”
“我?”殊太狼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般,“我哪还有机会做什么呀。五百年的不断冬眠、解除冬眠,对身体伤害是很大的,我至多还有一个月可活了。这一个月里,我也不准备去哪里了,就在这我住了五百年的家里,好好休息休息也就是了。”眼中,有泪光在闪,“行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们赶快离开吧。”一转身,便又走向他的石椅旁。而就在那一瞬,可以看到,他的背影,是那么的苍老。
智羊羊的眼角也溢出了一滴泪,但很快地就被他自己急急拭去了。下一刻,他便也转身离去了,同样,只余下了,一个背影。
两个半月以后,五月廿五,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茫茫� �空。
看着夜半球的黑暗渐渐笼过地球上那熟悉的角落,青青草原,智羊羊无力地跌坐回背后的座椅上,丽羊羊则默然地坐在一旁,没有说什么,但两行清泪已然沿着脸庞缓缓滑落。
还是晚了。
那日,从山中古堡回到他们的实验室之后,虽然山中古堡那里已经不再释放苦元素了,可智羊羊和丽羊羊二人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依旧在东跑西跑,完成甜蜜世界建设的最后一些工作:像是棒棒糖区和啫喱糖区,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建设完成的。还有另一项工作,那便是准备一套应急措施——智羊羊充分地认识到了一点,那便是这**规模地从外星人手中拿回土地,肯定引起了他们的不满,这样,月球迟早会惹上麻烦的。而月球本身几乎不设防,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设防方案。这样,便需要一套应急系统,以便于月球再度陷入危机时,能够尽快地恢复生态平衡,而这套系统,当然,就是超能铃铛和甜甜树了。除了这两者之外,智羊羊和丽羊羊还准备了电子手帐,并在自己的实验室之外建设了迷宫和其他一批关卡,以保护甜甜树。
正是因为这些工作的繁复,当智羊羊和丽羊羊终于把它们都完成时,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两个月了,距离他们的儿子,喜羊羊的生日,五月廿五,也就只剩下半个月了。由于来时的火箭已经毁掉了,他们必须制造一艘新的飞船。可是半个月里,又如何来得及呢?智羊羊和丽羊羊那一段时间天天拼命工作,经常累到晚上回到房间里不说一句话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他们唯一的指望,便是能够在五月廿五那天之前回到地球,给自己的儿子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事实上,喜羊羊的模样那段时间经常——当然只是在想象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给他们以源源不断的动力。可是他们终归还是晚了一点,只晚了一点点而已,但无论如何,晚了,还是晚了。
夜,此刻已经笼罩青青草原了。
智羊羊最终颤抖着把手伸了出来,扳动了控制面板上的一个红色的开关,关掉了飞船里安装的高功率加速系统——还处在实验中的一套能够急剧提升飞船速度,但很有可能会导致安全性损失的加速系统。
毕竟,这个时候,开得再快,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同一时刻,地球,青青草原。
一座淡蓝色的房子的门前,年迈的羊村村长,慢羊羊,默然站立着。他的手撑在门板上,头也尽量地贴了过去,神色则十分严肃。而房子里传出来的,则是属于一个小孩子的阵阵的啜泣声。
“唉……”他长叹一口气,眸中的不忍与同情显而易见,“他们还是没能来得及啊……”视线同时转向了那苍茫的夜空。今夜,并没有什么云雾,天气澄明,下弦月高挂天幕,点点星光,也正在那里一眨一眨地闪烁着。
虽说行动迟缓,但慢羊羊做抉择通常是没有什么迟疑的,可是现在,他倒是真的犹豫了。他明白,对于那可怜的孩子来讲,自己终归不是他的父母,也完全代替不了他的父母的角色。自己不应该,也没有资格,给他过这个四岁生日。可是……
“哇——”又一声猛烈的哭声。慢羊羊的手霎时颤抖了一抖,目光也随之一撼。但,是啊,现在这孩子,也只剩下自己能够给他以照料,给他以亲情之爱了呀。他的父母,把他托付给了自己啊。可,可……
慢羊羊头上已经开始冒出一团又一团的智慧草了。他猛地一甩头,把它们基本都甩到了一边——无论如何,自己必须要进去安慰安慰这孩子,再这样下去,他会哭晕过去的。
慢羊羊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定住了半晌,终究随着“吱呀”一声,把门推了开来。门里,当然是今天四岁生日的小喜儿。他坐在高大的椅子上,除了不住的颤抖之外,便再无什么动作,双眼则无神地注视着上面插着蜡烛同时歪歪扭扭写着“喜羊羊生日快乐”七个字的生日蛋糕,不过此时他是看不清那几个字的——他大而亮的眼睛中已经满是泪水了。
慢羊羊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了小喜儿的身边。而小喜儿此时也恰好一抬头,满是泪水的脸庞便迎上了那苍老的目光,不知怎么,他更是鼻头一酸,便扑到了村长的怀中,继续嚎啕大哭起来。而慢羊羊则只是边尽可能温柔地拍着他,边柔声说了句:“没事的,没事的……”便再没有说些什么别的,他明白,这孩子现在需要的安慰只是自己陪在这里罢了,至于说什么安慰的话,则实在是并不需要的。
……
夜已深。把小喜儿哄睡觉并安顿好之后,慢羊羊轻声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慢羊羊也是浑身疲乏,觉得该回自己房间里休息了。但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何,他最后又抬头望了一眼漫漫繁星以及其间的壮丽星河,却极其意外地看到一道亮光逐渐划过天穹。本以为那是颗流星,但半分钟之后他就觉得不大对,这轨迹,明显是人工物体,而且正冲着青青草原这里飞来。
「是……是他们吗?」慢羊羊咬紧了嘴唇,「所以他们,其实只晚了这一点点而已吗?」
那确实是智羊羊和丽羊羊的飞船。在慢羊羊赶到时,它也已经稳稳地落在预定的降落点了。舱门打开,智羊羊和丽羊羊二人搬着行李走了下来,看到慢羊羊,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到后者一副想要问些什么的样子,智羊羊默默地摇了摇头。
于是慢羊羊也只能把自己的疑问咽了下去。但其实,也没必要问些什么。显然,他们是努力试着在廿五之前赶回来,但最终没能成功。再问一遍,除了让他们伤心之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但放下行李之后,智羊羊却走到了慢羊羊身边,开了口。本以为智羊羊会直接问他儿子的情况,结果慢羊羊听到的却像是份冰冷冷的工作总结:“慢羊羊村长,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从月球回来了。月球的生态危机已经解除,它已被改造成一个具有稳定生态、充满糖果的甜蜜世界。并且我们也建立了适当的措施,以便在未来月球再次遭遇危机时能够尽快恢复生态平衡。另外,月球管理者,月亮女王陛下,请我们转达对您的问候。以及,”智羊羊从身后拿出了那卷卷轴,“我们在月球上拿到了这个,交给您。”
“这是……?”慢羊羊推了推眼镜,把卷轴缓缓地展开了,而当然,他一个字也没能看到,于是不得不困惑地问出了声,“空的?”
“具体我们如何得到它的细节比较复杂,就不跟您详加叙述了。”智羊羊摇摇头,“至于它的内容,我们也完全看不到。我们被告知的是这卷轴的内容只有被选定的一只羊以及与他相关的极少数人能够看到。它上面是对一场灾难的预言,而被选定的那只羊会把世界从这场灾难中拯救出来,但他自己的命运,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或者说,他将会承受很有可能极为不堪的命运。”
慢羊羊的眉头死死地拧紧了,神色变得极为严肃,甚至严肃得有些吓人:“这被选定的羊是谁?那场灾难,又是什么样的灾难?”
“我们一无所知,”智羊羊摇摇头,“只知道这场灾难如果允许它发生的话,将会毁灭整个地球……我明白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就我所知,这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们不应该置之不理或者掉以轻心。”
“我明白,”慢羊羊则是点点头,他对智羊羊,这个他当年最优秀的学生的判断,还是相当信任的,“可这若是真的,岂不是意味着那个被选定的羊会……”没能继续说下去。
“嗯。”智羊羊眼神中出现了几分苦痛,“可没有办法,毕竟是整个世界的灾难……我建议您把它放在羊村图书馆那间古籍储藏室里,锁起来。我们已经在上面用隐形墨水签下了我们自己的名字,用作标识。这样,若是真被被选定的羊看到,那就是天意,不……不能算是我们的过错了。”
“好吧。”慢羊羊长叹一口气,此时丽羊羊也走了过来。和智羊羊不同,慢羊羊看到丽羊羊的那一瞬,便知道她现在是急迫地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的——这一点,在她的面容上,在她的眼睛里,甚至在她的肢体动作中,都写得一清二楚,于是慢羊羊垂了垂眼,终究缓缓开口道:“你们不去看看你们的儿子吗?我刚安顿他睡下。”
可他得到的回答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丽羊羊沉沉地——但坚决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我们很快就又要离开了。这次回来,本意是来给喜儿过个生日。可是,您也看到,我们晚了。既如此,再去看他,让他再经历一次离别,尤其是这一次他很有可能已经能够明白我们是要离开他了,这样,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们,很快又要离开?!”慢羊羊的声音在惊愕中高了许多。
“嗯。”智羊羊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无奈和坚决都一清二楚,“这次在月球,我们才了解到,其实有很多星球都面临和月球类似的危机。我们……有义务伸出援手。”
看着智羊羊和丽羊羊的坚决,慢羊羊清楚地意识到,和上次他们去月球时一样,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转变想法了。索性,他就没有试图劝他们留下,只是叹道:“我知道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比如有没有什么要留给你们孩子的?”
智羊羊其实有一点惊讶于慢羊羊完全没有试图劝他们留下,但他也马上想明白了,他的老师,终究是个聪明人:“这个,”从怀中先掏出了一个上有红色按钮的黑色长方体,“是一个紧急通信器,一次性的,通话时长也很有限。但我还没有找到更好的能够在星际空间中任意两点建立联系的方法,暂时只能这样了。由于是一次性的,所以请您务必只在青青草原或者……或者喜儿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时,比如,如果被选定的羊出现,并且读到了那个卷轴的时候,再用它联系我们。”之后又取出了金光闪闪的超能铃铛,“至于这个铃铛,是送给喜儿的,算是个念想。还请您,交给他了。”
“嗯。”慢羊羊接过这两样物项,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要留下吗……?”
智羊羊刚想开口回答“没有了”,丽羊羊却抢先一步,眸中水光涌动,有些颤抖地开口道:
“我……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留给喜儿。”
是夜,羊村北郊大礼堂。
北郊大礼堂并不是通常所说的羊村礼堂。相比之下,北郊大礼堂要大得多,但由于它离村子的核心区实在太远,所以长期以来没有什么人用,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甚至墙角各处的蜘蛛网都清晰可见。
——直到今天。
整个白天,慢羊羊动员了大批村民,把北郊大礼堂整个清扫了一遍,检查了其中的灯光、音响等等设施。当下,北郊大礼堂里已经整洁如新,打过蜡的地板闪着亮光,舞台上则铺着华贵的红紫色地毯,一架黝黑发亮的高档钢琴摆在其上,在它旁边坐着的,则是羊村最好的钢琴师。
——明晃晃的灯光骤然亮起,风靡海陆空三栖动物的著名歌星丽羊羊正身着亮闪闪的天蓝色裙子,立在聚光灯之下。
而台下,绝对可以说是人潮涌动。北郊大礼堂里没有任何座位,但这完全没有影响闻讯而来的观众的热情。甚至有海洋生物为了来看丽羊羊的演唱会,不惜斥巨资雇人在礼堂前排放置了一个大水缸。来自南极的企鹅,热带的狮子,天上的飞鸟,都在一天之内,不远千里地赶了过来。如今,他们都在摇摆着身体,不断地高呼着:“丽羊羊!丽羊羊!”
丽羊羊半眯着眼,拿起了话筒。钢琴的乐声响起,丽羊羊也展开了歌喉:
“看看星光看月亮
“看看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
“梦想是片秘密……”
这首歌是丽羊羊刚写下没多久的,不免一开始有些生硬。但渐渐地,声音中便注入了深深的感情——
“追寻的路永不完
“纵然多遥远
“我不会迷失方向
“我拥有星光……”
要进入歌曲的**了,她的声音却在此时抖了一抖——她想起了她的孩子,想起了喜儿。但也正因为如此,在这首本就是她为喜儿而写的歌中,在接下来的**部分之中,她的感情都已经彻底地融入了进去。真真正正地,她是用灵魂在歌唱,那么的激烈,那么的让人动容:
“在光辉中看见
“未来的出现
“终有一年,终有一天
“终于回你身边……”
充满了情感的声音又逐渐地缓了下来,倒是变得有些肃穆,或者说,更像是虔诚,像是在祈祷一般:
“求求星光求月亮
“听听我心愿
“但愿爱充满世间,幸福永不变
“但愿梦想会实现,坚持永不变……”
接下来是近二十秒的伴奏,在人潮不间断的“丽羊羊”呼声之中,她却是突然轻声啜泣了几下。除了自己,便没有人注意到了。正如她现在心中的苦痛,除了自己,也无人能够真正地理解体会。
“在光辉中看见
“未来的出现
“终有一年,终有一天
“终于回你身边……”
唱进第二段,丽羊羊的情感明显更加强烈了。在下面的听众也能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情感的狂风巨浪之中,深情而激动的声音触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求求星光求月亮
“听听我心愿
“但愿爱充满世间,幸福永不变
“但愿梦想会实现,坚持永不变……”
最后的几个拖长的音落下,一曲便告终了了。面对着听众们疯狂的欢呼声,丽羊羊的笑容却完全是强挤出来的,倒更有几分像是苦笑了。
这是她能留给她的喜儿的最后的礼物了,明天清晨,她便要再次乘飞船冲入星辰大海之中了。而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责任?能力越大,义务也越大?唉……或许吧。至于喜儿,她唯一的指望,便是慢羊羊村长能够给他一个幸福开心的童年了。
她想起了那段录音,她和智羊羊一起录制下来,放在甜甜树之中的录音。一旦甜甜树有朝一日被激活,这段录音就会被播放出来:
「喜羊羊,我的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儿子,虽然没能在你的身边,但我们知道,你有一群快乐的朋友,并将拥有快乐的人生。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幸福开心地生活下去吧!
「……」
喜羊羊的五岁生日那一天,喜羊羊的房间里。
头顶智慧草的老羊推门走入。坐在自己床上低着头,目光涣散的喜羊羊猛地抬眼,看到了村长熟悉的身影,原本由于悲伤而拧紧的神情舒展了开来,咧嘴笑了笑。
村长也满是慈爱地微微一笑。这整整一年里,喜羊羊这孩子几乎就没有笑过,没有开心过。也就只有自己给他讲故事的一点点时间,或者是赶上什么节日自己带着他在村里四处乱转时,再或者就是现在,他展开过笑颜。不过慢羊羊并不知道——其实,也只有喜羊羊自己知道——即使这少数展开笑颜的时候,也是喜羊羊强装出来的。他的心湖,早已经在孤独之中完全地冻结了起来,而这一点点笑颜不过是他当时还不是很成功地试图摆出来的阳光快乐的外表罢了。
虽然说,对于当时的喜羊羊来讲,村长是最接近亲人的人了,可是,他终归不是自己的父母,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待在父母身边,喜羊羊是不会觉得生活单调乏味的,但村长逗自己开心的那些方法——也就是读读故事——其实根本毫无用处,而且已经让喜羊羊有些厌烦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相比于这些乏味的故事,喜羊羊更惧怕的,是无人陪伴的独处。
可这次,村长还真的给喜羊羊准备了一个惊喜。在把生日蛋糕放在了桌子上之后,慢羊羊笑着道:“先不要着急要开始吃,我们还有一个客人呢!”
“客人……?”已经拿起塑料刀,眼看着就要开始切蛋糕的喜羊羊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村长,脸上的困惑显而易见。
“嗯!”慢羊羊仍是满脸慈爱的笑意,伸手再次拉开了房门。外面,立着一个对于喜羊羊来讲完全陌生的、比喜羊羊还要小的小女孩。她身着粉色的裙子,系着粉色的围巾,头上两个小小的粉白相间的羊角,各带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她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用着还有些不太流利的口齿说着:“喜羊羊哥哥,我叫美羊羊,我来帮你一起过生日!”
喜羊羊有些愣住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任何亲人。这一年里,除了村长,便再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过话了,以至于如今,他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脸色,也随之变得有些扭曲。
而看着喜羊羊脸上的神色,美羊羊只觉得是这个哥哥讨厌自己,于是头低了下去,眼睛里有泪水便要涌出,两只小手的食指则在胸前有些尴尬地相对着碰了碰:“要是哥哥不喜欢我给哥哥过生日的话,我这就走……”
“哎,别!”眼看着小女孩就要迈步离开,喜羊羊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便跑过去拉住了她。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给自己过生日!这一年里,天知道他有多么希望能有除了村长之外的第二只羊来和自己说说话!“我当然喜欢你来给我过生日啦!”
“真的嘛!”前一刻还有些难过的小女孩一瞬间脸上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再度散发出明媚的阳光,让站在她面前的喜羊羊真真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与柔和。这种感觉,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呀!
“当然是真的!”喜羊羊爽快地答道,“我叫喜羊羊。你刚刚是说……你叫美羊羊是吗?”
“是呀~”美羊羊继续甜甜地笑着,“喜羊羊哥哥,我们做好朋友吧~”
喜羊羊一愣,随即也展开了笑颜:“好~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嗯~”两个孩子都笑出了声,那么的清脆,那么的动听。而不同于这一年里的以往,这次,喜羊羊真的是在发自心底地开心,发自心底地笑。
他冰冻的心湖,融化出了一汪小小的清潭。
喜羊羊十岁那年,兔年,二月十五。
缓步走回到家中,喜羊羊一瞬间便躺到了床上。他太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理上的——装出这样一副阳光快乐的样子,本来是一件他已然轻车熟路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自从五岁那年美羊羊进入他的生活之中,自从他有了许多伙伴和好朋友之后,自从他几乎每天都需要与灰太狼做斗争之后,自从他终究基本忘却了他的父母之后,他的阳光快乐,就不完全是伪装了,很大程度上,他是真的很开心了。可是,可是……
一个月前,正月十五,他被慢羊羊委任为了下一任羊村村长,也就意味着,慢羊羊村长卸任——或者离世——的那天,他会自动有接任村长的资格。本以为这会是当天唯一的大事,但是,谁又能料到,就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一艘糖果形的飞船从天而降,带来了来自月球的兔子小乐,并且同时揭晓了喜羊羊的身世,他自己已经遗忘了的身世。之后的四天,他和伙伴们都是在月球上度过的。在那里,他们,沿着六年前智羊羊和丽羊羊所设下的道路,拯救了月球,而喜羊羊则从月球上带回来了这样东西——电子手帐。
现下,躺在床上的喜羊羊正有些无力地伸出手来,从旁边的柜子上把电子手帐拿到了自己的眼前。他有时候宁愿自己当下并不知道父母的事情,宁愿这个本已被遗忘的心结没有再度浮现上来,可是,事已至此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遗忘了,于是只剩下的办法,便是看看存在这个手帐里的冰冷冷的视频以为安慰了——虽说一共就那么四五段永远也不变的视频,内容都是月球上的危机和月球实验室外围关卡的提示,但只有这样,喜羊羊才有办法见到他们的样子,听到他们的声音……
可是今天的情形有些区别,按下按钮之后,并不像往常一样,两个小小的全息影像跳出来。相反地,手帐中响起了“嘀嘀”的声音,同时闪起了蓝光。喜羊羊有些困惑地坐起身,把手帐又举高了几分,就见一道光打了出来,在一边逐渐凝聚成了两个影像——是智羊羊和丽羊羊!他们此刻都是笑意盈盈,一起说着:“儿子,我们又见面了!”
喜羊羊差点没惊到跳起来,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伸出手来,揉了揉眼睛,仿佛只是为了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也没有在做梦。看出自己儿子神色的智羊羊笑了笑,解释道:“不用惊讶,是我们,我们也能看见你。这是我前不久刚刚研发成功的技术,通过远程控制在你的手帐上激活的。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其实早在在月球上建立甜蜜世界之时,智羊羊就已经在研究跨越星际空间实时通信的方法了,月球实验室里就安装了一台代表着智羊羊初步成果的联络装置,也就是喜羊羊一个月前在月球实验室里之所以能够见到父母的影像,并且和他们拥抱的原因。然而,那样的装置智羊羊只成功制造了一台,并且这台装置绝对不能动:它必须保持在月球上这特定的一点,如果把它搬动到别的地方,便无法正常地建立联络。智羊羊的另一项初步成果自然就是他交给慢羊羊的那个紧急通信器,虽然可以随意移动,但是却是一次性的。最后一项初步成果,就是这个电子手帐了。本来,它就不仅能播放视频,里面其实早就内置了远程通信装置,可惜只是个雏形,唯有激活之后才能真正使用。智羊羊后来一直在沿着这个方向进行研究,试图找到激活它的办法,而直到前不久,他才终于成功。
回到当下,再次见到儿子的兴奋并没有削弱丽羊羊敏锐的观察力,比如说,现在,她突然惊呼了一声:“儿子,你是哭了吗?脸上还有泪痕呢!”
“嗯……?”喜羊羊自己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向旁边镜子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脸上真的有泪痕,“没……没什么,可能是之前碰到洋葱了吧,嘿嘿……”尴尬地笑了笑。他自己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洋葱。他白天并没有流过泪,而这泪痕,当然也不是通话接通之后留下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刚刚到家到拿起手帐那段时间,在自己都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流了泪,“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呀~”
“好儿子,我们也很想你呀!”智羊羊微微笑着,“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也该睡觉了,明天再聊~”
“不嘛,我想爸爸妈妈今晚多陪我一会儿~”我们的下一任羊村村长,羊村的小英雄,就这样撒起了娇来。
……
智羊羊和丽羊羊最终耐不过,整整陪他们的儿子聊到了后半夜。智羊羊告诉了喜羊羊,这新激活的电子手帐的充电方式不再只是简简单单地喜羊羊拿着它就可以了,而是需要他拿着手帐“载歌载舞”。但对于喜羊羊来说,只要能够见到父母他就知足了,哪里还会担心需要唱歌跳舞呢?
那夜,在去月球之后这整整一个月里,喜羊羊第一次,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了梦乡。而之后的一年,对于喜羊羊来讲是相当开心的一年——他终于随时随地都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了。
直到龙年,在最后和机械龙的决战时,手帐磕碰之后坏掉为止。
喜羊羊十三岁那年,冬月初七,喜羊羊拿着记载山中古堡的卷轴去找灰太狼并一起出发前往那里的前一天,深夜。
羊村图书馆的古籍储藏室里仍亮着昏黄的灯光。在这间一直被锁起来,无人进去更无人打扫的房间里,这时亮时暗的灯光只是让一切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
坐在这灯光下的,则是喜羊羊。他今天是自愿来打扫图书馆的,毕竟这里也有一阵子没有彻底打扫过了,有很多地方都落灰了。当他路过这间古籍储藏室时,纯粹出于好奇,他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接着又试着摇晃了一下门上的锁。本来,他没有抱什么希望,可谁知这锁已经好多年没有换过,早已锈迹斑斑,这一晃,“咔哒”一声,锁竟然开了!
喜羊羊自然也是吓了一跳,本想第一时间再把它锁上,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偷偷溜走。但他环视一圈,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转念一想,何不进去看看呢?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喜羊羊正努力试图弄明白手中卷轴上的内容。这个卷轴只是喜羊羊随手抽出来的一个而已,但自从拿起这卷卷轴到现在,好几个小时里,喜羊羊的视线都完全没有离开过它:一方面,卷轴上的话是用古风语写就,本身就稍微难懂一点点;但更主要的原因,则是这上面的话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这上面,预言了一场灾难:季节颠倒,冬日里酷暑难耐,扬沙漫天。之后,情况还会变得更加糟糕,各处雷电交加,山火四起。再之后,各处会发生地震,火山会喷发……最终,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会被基本摧毁。更不可思议的是,卷轴上还说这场灾难是由于一座山中古堡里的人造的机关引起的。为了破解这场危机,必须要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各启动一个开关。其中之一,就在那座山中古堡里,另一个则在距离山中古堡有大约五六天路程的一个古客栈里。卷轴上还画出了通向山中古堡的地图,并夹着一张通向那座客栈的地图和一张以客栈为中心标识启动客栈开关所需的三件信物的位置的地图。
本来,一般情况下,很难想象喜羊羊会相信这种预言。可这次不一样,在看到通向山中古堡的地图时,喜羊羊就觉得有几分熟悉。过了几分钟,他猛然回想起来——是了!
就在昨天,自己在实验室里帮助村长处理气象数据。今年的气候有一点不太正常,虽说总体上在正常区间内。可最奇怪的是,在某一个特定的点似乎有大量的热量正在向大气中排放,搅扰着气象系统正常的平衡。但那个特定的点上并没有火山之类的东西,事实上,从地图上来看,那里就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而现在再来看,那一点——
——正是这个卷轴上所标注的山中古堡的所在地!
喜羊羊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巧合。世界如此之大,这个卷轴只是完全随机地撞上了这一点的概率根本上就是零。那,也就是说,这个卷轴的其他内容……说不准也是真的!
少年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如果说世界真的有难,他当然义无反顾地愿意去设法拯救世界,去启动那两个开关。可是,如今的问题并非愿不愿意,而是做不做得到。卷轴里非常清晰地说明了这两个开关都有重重关卡保护,尤其是山中古堡,里面机关密布。里面甚至还举出了一两个具体的例子。
喜羊羊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他明白,单凭自己是根本无法做到拯救世界的,必须要依靠同伴。可是,找谁呢?美羊羊?不行,她的胆子不够大,力气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不知为何有种感觉,自己实在不愿让她牵涉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来;懒羊羊?倒是相当聪明,可是既缺少勇气,也没有力量,还没有敏捷度;沸羊羊?力气是足够的,可是智慧和速度都远远不及格;暖羊羊?勇气和力量都齐备,可是同样不够敏捷,而且智慧上也还有点欠缺。这么一数下来,似乎自己的每一个同伴都在至少某一方面达不到要求,带上他们,很有可能帮不了自己的忙,还会搭上他们的安危。
「等……等等?」
喜羊羊脑海中一个人名倏然划过。他猛地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在夜幕中看不真切的青青河的彼岸。
灰太狼。
整六年半以前,五月初七。
夏日正午的阳光慵懒地洒在草原上,温暖,但尚谈不上燥热。时不时飘过的朵朵白云和连续不断拂过的微风更让人觉得惬意。还有朵朵绚烂烟花在空中绽放,色彩缤纷。但对众小羊来讲,这些都不是最打动他们注意的,现下,最让他们兴奋的,是今天是散学日——足足两个月的美好的暑假就要到了!
正当大家边笑闹着边享用散学典礼上提供的青**糕时,慢羊羊村长却开始讲话了。没有人会否认慢羊羊是一个充满智慧的慈祥的好村长,可是这一讲话就说上一个下午的**病,实在是令人有些无奈。
“各位同学,明天就放假了。在放假的时候,大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把假期作业做好,注意交通安全,出去玩的时候不要跑得太远……”
这番讲话的大多数内容,喜羊羊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或许是由于紧随其后的事情,或许是由于这段介绍本身的搞笑性,喜羊羊记住了村长那天对“狼”的介绍:
“尤其要小心的是,外面会有可怕的大灰狼!大家要记住,见到这样的动物一定要逃跑!”
可是随之被拿上来的却是一张村长还是婴儿时候的照片。喜羊羊只记得当时自己差点没忍不住大笑出来,赶忙捂住嘴,又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比较平常的语调问道:“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危险呐。”
慢羊羊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照片出了什么差错,只是又强调了一遍:“他很危险的!你不要掉以轻心!”
这个时候,终于一下子没忍住的喜羊羊笑出了声来,边笑边跳了起来,边说着:“长得真像村长啊!”
慢羊羊这才发现出了些什么差错,急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同时让人把正确的照片换了上来:“啊……是这张。”
……
后面的事情,喜羊羊也记不太清了,大抵是慢羊羊村长发现懒羊羊不在,然后让自己把这贪睡的朋友背了过来,用臭草把他叫醒了。之后慢羊羊又长篇大论地讲了许久,但令人惊讶的是,可能是由于狼的图片这件事的尴尬,他只讲了三个小时——比一般情况要短上了许多。再之后,只记得散学典礼结束后没多久,远方就突然传来“叮咚”的一声:那是羊村大门门铃的声音。今天是懒羊羊值班,而他的“值班”,大有可能就是支 个吊床呼呼大睡,对这门铃声可能全不理会。于是自己按理应的做法飞快地跑了过去,看到的却是门外立着一只陌生的羊,那是一位头戴红色头巾的大婶。她说,她是村长的亲戚。
“村长的亲戚?好的,我马上去告诉他!”喜羊羊只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回了一句,便急忙跑回去找村长了。他那时并不知道,站在门外的其实是一只狼,更不知道,这只狼的命运将自此和他自己的命运纠缠在一起,难以分离。
村长的走路速度之慢在那天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其实,可能是因为之前站着讲了三个小时的话有些腿脚劳累的缘故,他走得比平时还要慢。
喜羊羊记得,当时自己就靠在门旁的围墙上,眯着眼,摆出一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实则什么都没有想。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村长慢悠悠的速度,甚至比他的朋友们还要更加对此习以为常——毕竟自己从三岁多一点开始便一直是直接由村长带大的。然而,门外的那位“大婶”却显然没有这样的耐性,她猛地甩了甩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抱怨道:“你们村长怎么还不来呀?”
喜羊羊则完全没有在意这语调中的不耐烦乃至愤怒,只是平静地回答道:“快了,他马上就来了。”转回头,看到出现在远处的村长的身影,于是又笑着补充道,“已经来了。”
对这段事情,喜羊羊记得特别特别清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因为那是第一次见到这笨笨的灰太狼大叔吗?或者是因为自此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谁知道呢。总之,他记得无比清晰,那时已是黄昏,夕阳正在遥远的西方的地平线上,放出橙红色的柔光。天空中零零散散地飘着几片浮云,东方的天边则已然可以隐约看到那一弯上弦月。风吹过周围那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树木,吹动那夏季宽大的绿油油的树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与在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的歌唱声真可谓相映成趣。
“这位大婶就是我的亲戚吗?”终于踱步到大门前的慢羊羊带着一点困惑的语气如此问道。
“是呀,”大婶的回答来得倒是很快,“我就是您大爷的二舅的三表哥他老婆的妹妹。您不认识我了?”天知道这么一大长串的亲戚关系是怎么被想出来的!
村长一皱眉:“是吗?好像是有这么个亲戚。”
而那大婶一下子喜形于色,急忙道:“这就对了,您赶快开门吧!”
喜羊羊记得相当清楚,他就是在这时开始怀疑门外的大婶可能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假扮的。她太急着要进这铁门了,而这急迫清清楚楚地表现在她的面容上,她的语调中,甚至她的每个动作里。趁着村长在那里一个一个研究他那一大堆钥匙里到底哪一条是对应羊村大门的时候,喜羊羊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果然,第一个线索就出现了:她的脚印。那和羊的脚印完全不同,但也有几分熟悉,有那么一点像,像……
对了!村长介绍“狼”的时候,旁边配的图案就有这个脚印的样子。
难道,这是只狼?喜羊羊瞬时心生一计。他猜到了这“大婶”身上的羊毛大概只是件外衣,毕竟,这种外面套件衣服装成特定东西或者特定人的做法,喜羊羊自己,在刻意压制孤独,摆出阳光笑脸至于精神濒临崩溃之时,也会用这样的伪装术来做恶作剧获得一点其实很虚假的快乐感。于是,他突兀地来了一句:“大婶,您冒汗了,太热了吧。给您风扇吹吹!”便跑向了旁边懒羊羊的吊床处——他确实在这本该值日的时间在支吊床睡懒觉——把那里的风扇调转了方向,指着门口,并且,手一伸,“嘀”的一声,一个红色按钮便被推了下去,风扇的风力也随之被调到了最大。
“呼——”的一阵响声过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大婶”头上的红色头巾被吹跑了,身上的羊皮也被吹到了天边。一个灰色的身影就这样显露了出来。
“哎呀,大婶的样子全变了!”也已经来到了大门口的美羊羊惊呼道。
“嗯,一点都不像我们!”沸羊羊也随即补充道。
“查到了,查到了。”村长不愧是村长,来门口的时候身上竟带了一本小型百科全书,如今,他正在飞速地翻动着它的书页,“根据他的特征,毫无疑问他是一只狼。”
「果然不出所料。」喜羊羊记得当时自己在一旁一直暗暗笑着,当然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丝丝的骄傲。
“不错,我就是灰太狼!”门外的大叔带着显而易见的优越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并随之发出了有些狠毒的笑声。
一开始的一分钟内,小羊们都没有怕门外这被称为“狼”的动物。即使是见多识广一点的喜羊羊,对狼的了解也仅限于村长说过的他们很危险而已。沸羊羊甚至试图逗弄门外的大叔。当然,这一切都在村长说出“根据书上写的,狼不但会咬羊还会吃羊,他们最喜欢吃羊的!”之后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小羊们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沸羊羊拉起美羊羊,背起慢羊羊村长就跑。至于懒羊羊,他仍在一旁睡着懒觉,对周遭发生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而喜羊羊呢?他记得自己当时特别奇怪,没有对铁门外那凶恶的大叔感到多么害怕,反而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踱了几步。
“喂!小肥羊你不怕我?你叫什么名字?”门外看着到嘴边的肥羊都跑掉了的大叔恶狠狠地冲喜羊羊吼道。
“我叫喜羊羊。”喜羊羊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满含着有些嘲讽意味的笑意说出了这句话,“灰太狼,你要吃我们没那么容易!”
“我就吃这只胖胖的就够了。”灰太狼边说边指着懒羊羊,“来,给我把门打开了,我有好东西送给你呀!”接着就掏出了一根胡萝卜。
喜羊羊这次一下子笑出了声来。这大叔是有多笨?“谢谢了,可我不爱吃萝卜。我们是羊,不是小白兔!”
灰太狼这才发现,他之前以为是捉羊秘籍的那本书,居然是叫“捉兔一百法”,顿时恼羞成怒:“喂!快给我开门!我要发火了!”
“哎呀,别吵了好不好。送你一件礼物喔,给你。”喜羊羊便说便把一枚**塞到了灰太狼手里,再接下来,就是看着那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天边,边飞边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当时的喜羊羊当然不会想到,他以后会和这大叔斗智斗勇那么久,会那么多次地听到这句“我一定会回来的”。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笨笨的大叔会变得对于他那么重要,变得如同父母一般,不可割舍。
两年以后,虎年,四月十六。
喜羊羊和灰太狼这对已然斗了两年的老对手当下正被脚上的铁链绑在一起,在漫无边界的沙漠之中四处来回,不断地试图寻找水源,或是去追逐喜羊羊所说的那传说中的“黄金做的尖顶房子”——的海市蜃楼。灰太狼此时满肚子的怨气,喜羊羊说这“黄金做的尖顶房子”里有“天下无敌的图腾”,只要拿到手,他们就可以走出沙漠,回到青青草原,解救在那里受着虎威太岁折磨的人们。这让灰太狼充满了希望,可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发现那些看起来像是“黄金做的尖顶房子”的东西其实只是海市蜃楼之后,灰太狼已经近乎崩溃了。
但还有另一个原因让他怨气更深,那就是身边就有一只肥羊,可却不能吃。在刚被扔进沙漠之时,他想着把喜羊羊吃掉,结果那小子却拿出一纸什么“诊断证明”,说他染上了流感,自己如果吃掉他那就也会患病——但这并不足以让灰太狼怨气深重,真正让他恼火的,是自己明知道这所谓的“诊断证明”是假的,那只是喜羊羊用以骗自己的把戏而已,却仍旧由于莫名的原因,选择了不吃他。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灰太狼自己也完全想不明白。真是见了鬼了!
喜羊羊的心情则也不怎么好。说实话,谁被没水没粮地扔进大沙漠里自生自灭,心情大概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他终究比灰太狼冷静那么几分,喜怒没有太过形于色。他如今在想的,或者说在心里抱怨的,是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一个多月以前,三月十四的那天晚上,本来是大白菜培育成功的周年纪念日,羊村的传统节日之一。结果这好端端的节日,先是被灰太狼的入侵打断,接着,这个叫虎威太岁的家伙就带着一支拆迁机器人队出现,毁掉了羊村的一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羊村就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游乐场,自己和伙伴们则变成了游乐场的员工,一天只给两个小时吃饭睡觉,除此以外便几乎没有休息,不听话就要挨打,吃的饭还都是用垃圾做出来的。总之,真可谓是受尽了折磨。
灰太狼则是游乐场开张的第二天,四月十四,才被抓来的。他被安排的工作更惨,虽然不必劳累,但是却被当成了“魔术”的道具。那晚,若不是偶然停电,他就没命了。可他更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家人的温饱。喜羊羊还记得,就在自己拿那“诊断证明”骗灰太狼之前,一只蛋从他的头巾里掉了出去——那只蛋是他四月十五的晚上,也就是昨晚偷的。也正是在那时,自己正在试图破坏虎威太岁那所谓的“虎霸王”引擎:那引擎正在吸取大地中的能源,而这会造成草原逐渐变成沙漠的。结果,这破坏只成功了一半:引擎的能源输入部分确实被破坏了,但是它里面还装有蓄电池,所以仍旧继续运行了下去。至于另外一项结果,那就是自己被送来这沙漠了,当然,还连带搭上了偶然也在那里的偷了蛋正准备回去找老婆儿子的灰太狼。
回到那只蛋从灰太狼的头巾中掉出去的那个时刻,当自己恭喜他还有只蛋可以吃的时候,他却急匆匆地一把从自己手中把蛋夺了回去,盯着它,坚定地宣布“这是给老婆和儿子的”。明明嘴角已经有口水流了下来,他却依旧倔强地摇头,说着“不能吃”。
当时喜羊羊只记得自己边抿起了一抹微笑——那可能是第一次,在灰太狼这老对手面前,自己居然露出了一抹带着明显钦佩意味的微笑——边同时说着:“你还挺有责任心的嘛,看不出来哦!”
……
而当下,他们已经在茫茫大漠中走了整整一天了,几乎滴水未沾,也没吃过任何东西。在又一个“黄金做的尖顶房子”被确认只是海市蜃楼以后,灰太狼终于火冒三丈地吼了出来:“怎么都是海市蜃楼啊?!”当然,他当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所以虽然说是吼,但声音也高不到哪里去。
喜羊羊则只是喘着粗气,没有答话。
灰太狼终究又开了口,已经又热又累得不成样子的他有气无力地建议道:“先歇一歇吧……”说着便走向了一株仙人掌旁的阴影里。接着他就左摇右晃了几下,躺了下去。喜羊羊则是又喘了几口气,勉强撑起一抹微笑,就也向后一仰,躺倒在了地上。
夕阳,此刻正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地,沉下去。
说来奇怪,虎年那段事情中,对喜羊羊而言,印象最深的不是作为游乐场员工受到的非人虐待,也不是最后的决战那激烈的场面,同样不是在沙漠深处闯进那古老的金字塔里越过重重险阻试图取得天下无敌的图腾,甚至不是在茫茫沙漠里这一日的苦痛与劳累。而是这个傍晚,这个平静的傍晚,至少直到那场沙尘暴把他和灰太狼一起卷到金字塔面前为止都一直是一个平静无波的傍晚。
所以为什么会记住这样一个平静无波的傍晚呢?大抵是因为那是第一次自己和灰太狼敞开心扉的交流吧。就记得,在那棵仙人掌的阴影里躺下后,自己偏了偏头,看向了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灰太狼,似乎纯粹为了找点什么话说,自己缓缓地开了口:“你还是时时刻刻想吃羊,不累吗?”
灰太狼也把头转了过来,带着点由于大漠燥热所挑起的怒意回答道:“当然累了!这可是老天爷的安排。狼不吃羊,莫非吃蛋炒饭吗?”接着便深叹一口气,转回了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作为草原霸主,我容易吗我?”
自己是完全没有想到灰太狼会如此坦率地回答这个问题。一开头这“当然累了”四字,给自己的震撼相当大。愣了一小会,自己勾起一抹微笑来,用由于劳累而有些无力的声音说着:“也对,就像我们天生就要避开你,都是大自然的定律。”
灰太狼叹息着把话接了下去:“你们做羊多好啊,整天玩乐吃喝躲猫猫,生活压力比我少多了……”微眯上眼,长叹一口气。
喜羊羊这是第一次听到为自己和伙伴们所害怕的对象灰太狼竟然会感慨作为羊是多么幸福,不禁晃了晃头,最终把视线又集中到了那灰色的身影上:“你也不错啊。一出现大家就怕,又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半闭着眼想了想,又笑着补上了一句玩笑话,“还有我跟你作对,多有挑战性啊!”
听到这话,灰太狼一脸怨气地转头看过来:“和我作对很有意思吗?!”
自己则是接着笑着道:“那当然,这是我的天职~”
“你!”灰太狼语调一高,接着却又低了下去,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伴着自己轻轻的笑声,“也是,习惯了……”
“说这个没什么用了,看来我们以后,也没有机会再作对下去了……”过了半晌,在血红的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前,最后的一句话便是灰太狼用满是绝望和无奈,甚至带有几分哭丧的声音说出的这一句。
……
是夜,繁星点点。仰望着星空,一声叹息。由于劳累,喜羊羊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梦里,是无力地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着的自己。那么的悲伤,那么的无助。繁星若尘之中,看不到希望。可渐渐地,那星辰便幻化出了母亲的样子——当然,自己上一次见到父母还是三岁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自那之后,直到兔年之前,自己即使连父母的照片或者影像都没有见过,因此事后回想,这梦中母亲的样子,其实不大对——她抱着自己,温柔的声音在安慰着自己,鼓励着自己:“喜羊羊,你不是一向都是很勇敢很坚强的吗?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走出这片沙漠的。妈妈永远支持你,你永远是妈妈的好儿子……”
自己,当然,也伸出了手臂,环在了母亲的身侧。用了好长一段时间,眼中含泪,不断叫着“妈妈”的自己缓缓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止是在梦中伸出了手臂,在现实中也如是,而自己抱住的,自然,就是躺在自己身侧的灰太狼!
“啊——!”自己和灰太狼凄厉的尖叫声同时响起,下一刻,便响彻在了这茫茫大漠之中。
而这,也就是那个平静无波的傍晚的终章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已是龙年。二月十六,龙世界里一派风起云涌之势。在沸羊羊拿着具有一万吨力量的锤子大战一番之后,在美羊羊吹响了那神秘的龙笛之后,恶龙们的首领小黑龙终于从那力量可怖的机械龙中走出,忏悔了他想要毁掉龙世界的动机。龙世界的中心点,龙堡的上空,乌云也终究散尽,一切又再度沐浴在了柔和的阳光之下。自从那个皓月当空的元宵节之夜,小羊们遇到了这机械龙,也叫大黑龙,以及其他几位来自龙世界的救了他们一命的好龙;自从第二天他们知晓龙世界陷入了混乱与灾难之中,青青草原也随之将陷入灭顶之灾,并且喜羊羊的父母被时空加速器这失败的发明也送到了龙世界还被大黑龙的手下所抓;自从再下一天小羊们收拾齐备前往了龙世界,并顺便搭上了想逃离青青草原而没能成功的灰太狼一家;自从这些事之后,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始终在这传说中的龙世界里,先是随着古古怪怪的小神龙学了二十天功夫,接着他们就一路赶到了龙堡这里,试图阻止大黑龙。
如今,一切,像是终于要结束了。可是,正在小黑龙拿起龙笛想要把它放回龙堡原位以最终结束龙世界这场灾难之时,那已经无人操纵的机械龙却突然又动了起来!
“糟糕!”被机械龙突然的动作扔到一边的小黑龙惊恐地叫嚷起来,“机械龙应该是刚受到了一万吨的锤子重击,短路暴走了!”
似乎是嫌这场景还不够戏剧化,一道蓝光在冒出红光的机械龙上方闪过,下一刻,两个人影便凭空在那里出现,跌落到机械龙的“嘴”边上——是智羊羊和丽羊羊!此刻,智羊羊正环视着四周,满是疑惑地问着:“时空加速器又把我们传到什么地方来了?”
身着盔甲的喜羊羊此刻就在不远处,见这一幕,他自然是被吓了一大跳,向前一跃,眼睛瞪得老大,高声喊起来:“爸爸,妈妈!危险!”
可惜智羊羊和丽羊羊离得还是有些远,他们听到了喜羊羊的呼喊声,却没有听清它的内容。而不必说,他们当然是能够认出自己儿子的声音的,于是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喜羊羊的方向,笑着挥手:“喜羊羊!”
然而再下一刻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机械龙一下就把他们抓了起来,在他们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的时候二人就已经在机械龙的手心里了。喜羊羊记得当时自己嘴张得老大,惧怕着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不好!”便想要向前冲过去。可是还没迈出去半步机械龙的尾巴便甩了过来,一下子就把自己和伙伴们打出去好远。
喜羊羊记得当时自己趴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气来。可能是被那尾巴甩中时自己在队伍的最前面,因此受的冲击也最深。等到自己喘着粗气终于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时,自己又使劲地甩了甩头,才终于让眼前本来模糊的景象清晰起来——情势又发生了变化,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红太狼就也已经被机械龙抓在了手里。此时,她正高声叫着“老公!”相伴着的,则是自己的父母高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喜羊羊!”
可是当喜羊羊心急如焚地想要再度冲过去的时候,却骤然一阵头重脚轻,差点没一头摔倒在地,只好再度站定,不断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恢复回来。另一方面,灰太狼则没有这些问题,他已经冲到了机械龙的脚下,一番研究过后,便找出了它的支撑点,那是一枚螺丝。不过,他也同时研究明白了,这么大一枚螺丝,只凭他自己是拔不掉的,必须再有一个人和他配合才行……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就被机械龙一脚踢飞了,下一秒,他便落到了终于基本恢复过来了的喜羊羊身边。“喜羊羊,我已经找到了这臭龙的支撑点!只要我们拔掉那枚螺丝,这个家伙就会坍塌!”
正急于无计可施的喜羊羊听到这计策真是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毫无犹豫地便坚定说出:“那我们快去救红太狼和我爸爸妈妈吧!”
下一瞬,两人便如离弦之箭,飞速向前冲去,只余一道幻影。灰太狼率先到达,把手搭在了螺丝上,死死地抱住。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远方却响起了小黑龙焦急的声音:“不可以啊!你们不可以拔掉这枚螺丝的!机械龙倒塌的压力会把你们压成肉酱的!”
“不要啊!老公你快走!”是红太狼的声音。
“儿子,不可以!”是智羊羊和丽羊羊的声音。
“对啊,喜羊羊!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是慢羊羊村长的声音。
灰太狼的回答却是毫不动摇,他只是继续紧紧地抱着那枚螺丝,冷静地答道:“没时间再想了。”
喜羊羊也如是,他继续跑着,坚决地宣布了出来:“爸爸妈妈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在接下来灰太狼开始向小灰灰道出几乎可以称之为遗言的话的时候,喜羊羊则并没有听。他正左闪右闪,躲避着机械龙的攻击。一步,又一步,他离机械龙近了,更近了……
“爸爸妈妈,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虽然,很短暂……”在喜羊羊终于站在机械龙的脚下时,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哭丧着,他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下一刻,他就一跃而起,抓住了灰太狼的手。两人默契地来回荡起来,那枚螺丝,也随之转动起来……
“我爱你们——!”这是他们二人一起喊出的最后的话语。接着,就是一声轰然巨响,高耸的机械龙,也随之坍塌了下去。喜羊羊只记得,当时自己便觉得骤然一阵剧痛,但仍旧勉强抿出了一抹微笑,接着,眼,便阖闭了,意识,也终是沉归于了虚无。
喜羊羊记得,当他再有清醒的意识的时候,眼前是全然的漆黑。只听不知什么方向传来灰太狼的问话声:“我们,是不是……没戏了?”
“我也不知道……”喜羊羊则是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微弱的蓝光却在这时从自己手腕上亮起,是电子手帐,去年在月球上从月亮女王手中接过的、父母留给自己的电子手帐。这点微弱的光芒终于让喜羊羊得以看清了周围,他环视一圈,便见到了似乎有点神游物外的灰太狼,以及不远处地上的钻地龙,他们的龙伙伴之一。可本应在他头上的角,此刻已是断掉了。喜羊羊以及终于回过神来的灰太狼急忙跑了过去。淡蓝色的少年轻轻地抱起受了重伤的钻地龙,带着几分心疼,亦带着几分愧疚地问道:“钻地龙,你的角……?”
“你为了我们受了重伤!”灰太狼的声音有些颤抖。
然而钻地龙只得以微微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晕了过去。喜羊羊死死抿着自己的嘴唇,把他放到了地上,自己则向后一下子坐了下来。灰太狼则是有些绝望地说着:“哎呀,钻地龙也晕了,我们怎么出去呀?”
喜羊羊摇了摇头,先是试着启动电子手帐的通信功能,想着好歹先把自己和灰太狼的状况告诉外面的大家。可是弄了好久,也没有成功。喜羊羊当时并没有太想到底手帐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事后,他才知道手帐是受了磕碰,已经坏掉了——接着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除了黑黝黝的岩石和机械龙的金属部件以外,别无他物,于是只得苦笑一声:“没办法,出口也被堵住了。”
灰太狼也是一声苦笑,跌坐在地。但当他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少年时,却又勾起了一抹微笑:“喜羊羊,我抓了你一辈子了,结果还是没能把你吃到肚子里。”
喜羊羊记得自己当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未消的笑意转头看向了那灰色的大叔:“你是只好狼,为了家人可以牺牲一切,自己受了伤也忍痛不说,不想红太狼她为你担心。”
“你也不错呀!”灰太狼笑着把手枕在了脑后,“为朋友赴汤蹈火,对父母也很关心,不容易呀!”
喜羊羊记得,灰太狼接下来的话,让自己印象特别特别深刻。只见他向后一仰,微眯起眼,脸上的微笑也跟着深了几许:“如果你能当我的儿子也挺好的~”
事后,灰太狼有时想起这一幕,都弄不清自己说这话时到底是开玩笑的还是真心的。喜羊羊则更是有些愣神,眼里一瞬间涌起了幽幽水光——那一刹那,他想起了许多,从灰太狼到来的那个夏日午后,一直到当下,将近四年里的点点滴滴。他想起了那些在广袤草原上斗智斗勇的种种情形,也想起了古古怪界,想起了羊运会,想起了虎年的沙漠、兔年的月球,以及当下的龙世界。他还不知道为何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三岁时父母与自己分别的场景,不过当然,他对此其实毫无记忆,这只是想象罢了。总之,那一瞬,在喜羊羊的脑海中有一幅幅画面幻灯片般地闪过。当最终画面快进到了龙世界,快进到了十天前自己帮伤口发炎发高烧晕倒过去的灰太狼包扎,快进到了几分钟前自己和灰太狼配合着转动那枚螺丝,再快进到了当下灰太狼的这句话,喜羊羊竟一下子差点落泪,便差点要对着灰太狼说出「父亲」二字,但最终深呼吸了几下之后,终究平静了下来,眼眸中的水光也被压了下去。而一旦恢复到了理智,他也就马上决定了把灰太狼这句话当作玩笑,从而也得以以半开玩笑的语调给出了回应:“我才不当呢!”生怕自己再多说几句就会控制不了情绪,于是接着便急急转移了话题,“其实你有时候真的很笨才抓不到我们!”然后便捂着嘴偷笑起来。
灰太狼则是一下子跳起来,带着玩笑的怒意说道:“你这个捣蛋鬼!”
戏剧般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灰太狼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也打断了喜羊羊的笑声。灰太狼盯着自己的肚子好一会,又转头看向那边的喜羊羊,突然笑着道:“可以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吗?”
「不必说,这愿望就是要把我吃掉呗。」喜羊羊翻了个白眼,带着明显的不满说道:“啊?你还是不放过我?”接着双手就环抱在胸前,眯起双眼,便是哼了一声。
“毕竟我们患难与共,闯沙漠,飞月球,都是老搭档了,就让我尝一口吧!”灰太狼倒是放得下面子,两眼放光地就恳求起喜羊羊来。
喜羊羊只觉得有些无语,又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然后……就说出了一句事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说出口的话:“那你不要那么大口,很痛的!”同时右手臂也便伸了出去。
“成!”明显喜出望外的灰太狼便张着大嘴扑了过来——
——不过对于灰太狼而言很遗憾的是,就在这一刻,上方却突然打下来了一道光。外面的大家终于挖开了机械龙的残骸,让他们所在的这方狭小的石洞见到了天日。所以,最终,灰太狼也没能够把那一口咬下去。
事后,每当喜羊羊想起这件事时,总是会觉得有几分的好笑。不过更经常地,自己的回忆则每每转向了灰太狼的那句“如果你能当我的儿子也挺好的”,而每念及此,喜羊羊便会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来,不是那种被逗乐了的笑容,而是更复杂的某种东西,蕴含着更复杂的情感,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更深刻的感情……
仍是两年之后,五月廿八,青青草原一派热闹景象,一年一度的草原侦探大赛即将开始。十三岁的喜羊羊此时已是一名小侦探,手拿邀请函,站在入口处。这是他第一次——当然,事后来看,也是唯一一次——参加草原侦探大赛,因此不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四处来回,不住地感叹着。
“你也是……侦探的粉丝吗?”似乎他这么来回走动吸引了注意,一只系着蓝色领结的兔子从远处向他走来。
“我其实是小侦探……”喜羊羊挠着头,有些尴尬地笑着。这倒也不奇怪,自他到这里以来,已经有三四个人以为他只是观众了,毕竟在侦探这行里,他是个才做了三四个月的新手,没有什么人知晓是正常的。
不过这只兔子倒是很特别,他自己是一名侦探,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业。但当下,他却在四处收集参加的比赛的侦探们的签名,包括喜羊羊,也包括突然登场的灰太狼——
——这几个月以来,不止喜羊羊成为了青青草原的小侦探,灰太狼也如是。自从那位破案能力欠佳的大侦探牧牧来到青青草原以来,喜羊羊和灰太狼二人就成了他手下的小侦探。这期间,既有合作,亦有争斗。后来回想起来,对于喜羊羊而言,这可以说是一段相当充实而快乐的时光。
“喜羊羊。”给兔子侦探签完名的灰太狼转过头来,冲着喜羊羊露出一抹有点狡黠的微笑。
“怎么了?”看着灰太狼的表情,喜羊羊便知道这家伙又在想什么诡计了。
灰太狼则是保持着他的笑意,从怀中取出了手机,上面显示着的,正是二人的破案数——喜羊羊只比灰太狼多破了一件案子:“在侦探比赛中胜出的,就等于破了两件案子。只要我赢了,就能超越你,离大侦探更近了一步!”
「这家伙对这大侦探的位置还真是够执着的,不过,说起来,我倒是也一样嘛。」喜羊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过,在他能说出什么之前,比赛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各位侦探,欢迎你们的到来!我就是本次草原侦探大赛的主持。现在,我来介绍比赛的内容:比赛还是老规矩,谁最快找出照片中的帽子,那么谁,就是冠军!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于是再无什么拖延,主持人也没再说什么别的话,比赛就这么直接地开始了。那天风和日丽,晴朗的天空中时不时有几朵白云悠然飘过。喜羊羊记得,自己跟着所有人一起跑进了森林之中,接着就开始仔仔细细地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寻找起线索来。
不过那些细节已然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灰太狼就开始拿着一丛树枝作为伪装跟在自己背后。那伪装实在不怎么样,但就算伪装得再好,这么多年的斗争中已对灰太狼了如指掌的喜羊羊大概也是能认出来的。不过不论如何,当时喜羊羊只是嘟着嘴,一耸肩,头并没有转过去便直接道:“你究竟还要在我身后躲多久啊?”
灰太狼拿开了遮在自己眼前的树枝,露出了满是无奈的神色。他大抵也明白这伪装其实毫无意义,不过是种习惯罢了:“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只有跟着你才比较安全。”语调中也是极度的无可奈何之感。
喜羊羊翻了个白眼。不过这倒也不能怪灰太狼,那两个也参加了比赛但却十分贪玩的野猪侦探和青蛙侦探为了做些恶作剧,布下了各种陷阱,什么吊床陷阱啊,榴莲陷阱啊,香蕉皮陷阱啊,应有尽有。而且,都是针对灰太狼的,导致灰太狼大叔如今已经属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算了,他想跟着就让他跟着吧。」喜羊羊叹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去,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惨叫声!
那是兔子侦探的叫声。当喜灰二人赶到时,兔子侦探已经晕倒在地上了。而青蛙侦探和野猪侦探在此时也赶了过来。
“在侦探大赛上居然还有案件发生,”灰太狼此刻一脸严肃,手指对面的青蛙侦探和野猪侦探,“小兔子肯定是你们给弄晕的。”
“我们只是想做一些恶作剧,根本不可能打晕兔子的。”青蛙侦探急� �辩解起来。他和野猪侦探接着便给出了不在场的证明。
而在兔子侦探被医疗人员带走之后,青蛙侦探最终建议道:“既然凶手不是我们几个,那么……一定是这里附近的人。我们分头行动,把凶手找出来吧!”
四处来回试图寻找线索而完全徒劳无获的喜羊羊无奈地叹了口气,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想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却突然间看到远处灰太狼又一次动用了他那失败的树枝伪装,左躲右躲地跟在青蛙侦探的背后,不禁一耸肩:「灰太狼在干嘛呀?有线索不找,在这里躲来躲去。」——事后,他才知道灰太狼是因为感觉青蛙侦探的行动有些鬼鬼祟祟的,想跟过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但当时,对于灰太狼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喜羊羊完全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在意这个问题。远方,骤然又传来一声惨叫!
这次是青蛙侦探的叫声,他也已经晕倒在地了。可还没等喜羊羊对现场做任何勘察,便又传来了野猪侦探的惨叫声。同样地,他也倒在了地上。
「这难道是同一人所为?」深感困惑的喜羊羊向四周默然环视了一圈,便见到了不远处的黄色营帐,「侦探大赛的工作站……嗯,先去那里找工作人员问问。或许,能找到线索!」
可是急匆匆跑过去的喜羊羊见到的,却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也晕倒在地的身影,以及地上几缕灰黑色的毛发。用自己的小侦探装备真相手环进行分析的结果显示这缕毛,竟然是属于灰太狼的!
「难道,灰太狼来过这里?」喜羊羊一边从地上把毛拾起来,装进线索袋里,一边把视线投向了那营帐昏暗的深处……
营帐里并没有点灯,故而一片昏暗。喜羊羊小心翼翼地走进里面,使劲瞪大眼睛,希望看清些什么,可也只是能勉强不撞上那一堆一堆的纸箱而已。
不知自己将会面对什么的喜羊羊满头是汗,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有些过度紧张了,以至于有些无法很好地在脑海里理清之前找到的线索。而当他终于平静下来了几分的时候,向后一退步,却撞上个人形!
惊惧的喜羊羊下意识地猛然向后跳了一步,这才看到对面的刚才自己所撞到的人正是灰太狼。后者此时也同样在惊恐中向后跳了开来,于是二人就这么直直地瞪着彼此,都是一副恐惧的神色。
几秒钟之后,当喜羊羊的思绪再度平静下来之时,他记得,自己的第一反应很简单:「线索都对上了,终于抓到你了。」不必说,当在这附近的比赛参加者和工作人员都已经晕了过去,只剩下他和灰太狼两人,而喜羊羊又相当确定敲晕兔子、青蛙、和野猪三位侦探的不是自己,那么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灰太狼了。之前,在案发现场又找到了他的毛,而当下更是在这营帐里直接撞见了他,这提供了可靠的证明。而且,喜羊羊还记得,在比赛开始之前灰太狼是多么急切地想要在比赛中胜出,从而使破案数超过自己,而敲晕其他比赛选手显然有助于他赢得比赛,于是这又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动机;或者,单纯为了报复之前青蛙侦探和野猪侦探对他的恶作剧,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再者言,在青蛙侦探的那声惨叫声前没多久,喜羊羊记得自己还见到灰太狼左躲右躲地跟在青蛙身后,姑且不论这左躲右躲的做法本就让人怀疑灰太狼是不是要做些不好的事,单说他当时跟在青蛙身后,从而青蛙侦探出事时有可能在不远处便提供了作案所需的机会。
这么一通推理下来,喜羊羊便再无犹豫地指着灰太狼就开始指控道:“灰太狼,刚才……”却是还没有说完便被灰太狼的话打断了:“敲晕大家的就是你!”
“不可能!”发觉自己居然也被指控成了嫌犯的喜羊羊急急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
灰太狼倒也确实不是在毫无证据地指控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塑料的线索袋扔给喜羊羊,里面,是一缕银白色的毛发:“在野猪侦探晕倒的地方,我发现了你的羊毛!现在工作人员也被袭击了,凶手不是你还能有谁?!”
“不对,刚刚我也发现了你的狼毛!”这句话出口之后,正准备继续辩论下去的喜羊羊却是冷静了几分。而喜羊羊记得,当那时自己的思绪一平和下来之后,便不知从心中哪里冒出一股冲动,要自己相信灰太狼,相信这个和自己亦斗亦合作了许多年的大叔。事后回想,若不是这一瞬间的信任,大概自己就永远也不会发现那个细微的线索,而这件事的结局也就会大不相同了。但,正是这一瞬间的心中念想,让喜羊羊的理智突然开始全力搜寻能证明灰太狼无罪的证据,而在下一瞬间,一大堆这样的证据便显露出来,比如,第一,兔子侦探晕倒的时候灰太狼就在自己旁边,因此兔子侦探绝不是灰太狼敲晕的;第二,如果灰太狼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比赛,那么他应该试图敲晕所有人,也就是说,包括自己,而在兔子侦探晕倒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灰太狼都跟在自己身后,虽说当时自己已然察觉到他的存在,但是却没什么特殊的戒备,以灰太狼的身手,他当时完全有机会突然拿出根木棒把自己敲晕,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第三,若是灰太狼敲晕了营帐处的工作人员,那么营帐里有些线索是合理的,可是说灰太狼自己竟还呆在这营帐里而没有离开,便完全说不通;等等等等……
「既如此,那自己发现的狼毛是怎么回事?灰太狼又为何会找到自己的羊毛?」喜羊羊专注的视线便锁死在了那两个线索袋上。这一下,那最重要的细微的线索便显露出来了——自然脱落的毛是带有毛囊的,而这两个线索袋里的毛统统没有毛囊,只有齐整的切口,换句话说,它们都是被剪下来的!
喜羊羊自己也不太明白原因,但总之,当他发现这一点时,似乎因为终于证明了灰太狼的无辜而竟差点激动得跳起来,他刚想向灰太狼解释自己的发现,就见灰太狼不着痕迹地打出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喜羊羊于是便没有说出什么,但脸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困惑神色。而看到这神色的灰太狼则是默默地向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见到一个蓝色的、正闪着红灯的监控摄像头。
事后,喜羊羊才知道,这个时候,灰太狼也和自己一样冷静了下来,进而想到了一堆能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不过,大抵是由于更稳重一些,也可能是由于他毕竟还没有注意到毛发是被剪下来的这个核心线索——这个时候两个线索袋都还在自己手里——所以他比自己更冷静几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要阐明发现,而是多对四周观察了几眼,正是如此,让他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监控。
而这监控,并不是比赛组织方使用的类型,因此不必说,这断然是把大家敲晕的幕后黑手装的了。喜羊羊抿唇一笑,虽说这样就不能向灰太狼直接说出自己在毛发这个问题上的发现了,但不意味着就没有别的方法告诉他。于是他在背着监控的方向打出了一个表示剪刀的手势,接着便把两个线索袋一并扔到了灰太狼的手里。而灰太狼自然也是一下子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眼珠转了几圈,突然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右手轻抚在左手腕上他的小侦探装备裁决手环之上——那是一个可以放出泡泡抓住嫌犯的装置——同时眼神转向了监控那里。
喜羊羊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和灰太狼形成这等的默契,居然一下子理解了灰太狼这些动作和眼神中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确实在一瞬间就知道了灰太狼想做些什么,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故而事情就这样展开了。灰太狼试图对喜羊羊使用裁决手环,后者则一个西红柿扔了过去,刚好套在了那裁决手环之上,接着二人就开始抓起身边的各种东西打斗起来,直到筋疲力尽为止。而在二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时候,一个身影便悄然踏入营帐之中……那身影来到二人身旁,伸出手来,接着,便被灰太狼一把抓住!
“你就是敲晕大家的凶手!”喜灰二人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道。事实上,他们之前的打斗不过是出戏罢了,既然凶手在用监控监视,而且留下这被剪下来的羊毛和狼毛显然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猜疑,那么,演一出这样的打斗戏自然很可能吸引幕后黑手现身。现在来看,这个方案果然成功了。
“不不不……”那道身影——正如喜羊羊所猜测的,是兔子侦探——急忙辩解道,“我是来救你们的!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看到比赛还在进行,就继续去找帽子。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工作人员倒下了,所以,马上进来看看。幸好你们俩没事。”
喜羊羊和灰太狼对视一眼。灰太狼叹口气道:“看来凶手另有其人啊……”
“我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个山洞很可疑。”兔子侦探于是建议道,“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喜羊羊在心底里笑了一声,其实刚刚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兔子侦探听到自己和灰太狼指控他是敲晕大家的凶手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惊慌神情,而且他对“敲晕大家”这个词完全没有表现出惊讶,像是他本就知道一样,可他之前晕倒被带走了,如果按他所说他一醒来就返回来比赛,那怎么可能会知道大家也都被敲晕了?现在这种怀疑更是得到了验证——这里是青青草原,喜羊羊对这附近的地形自是相当熟悉,而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山洞!
喜羊羊再次向灰太狼看了一眼,二人同时轻轻点了点头。其实在当时的情景下,对灰太狼的点头最合理的理解自然是他同意去兔子侦探所说的“山洞”看一看,可不知为什么,喜羊羊相当确信,相当相当确信,灰太狼点头是表示他也想到了刚刚自己的那些分析。事后来看,这个确信,诚然,是正确的。在喜灰二人刚迈出去没几步时,两人都保持高度警惕的神经便注意到了背后的动静。于是,二人配合默契地齐齐转身,喜羊羊向前一冲,便把兔子侦探手中的喷剂抢到了手;灰太狼则举起左臂,将裁决手环对准了兔子侦探。
……
后来的事情,喜羊羊记得就没有那么清楚了,大抵是兔子侦探承认了他的行为,但是其实大家并没有被敲晕,而是被喷了“美梦喷雾”,于是睡着了而已。当然,兔子侦探自己并没有晕过去,之前只是装晕,以便于免去嫌疑。至于那羊毛和狼毛,则是在比赛开始前索要自己和灰太狼签名的时候趁不注意剪下的。但这些都并没有多么重要,这件事,于喜羊羊而言,事后最难以忘记的回忆,是自己和灰太狼配合的默契,心有灵犀。
说起来,真的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和自己配合这么默契了,即使是自己的伙伴们,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暖羊羊,也都不能……
「也都不能……」
时间回到当下,这个天气相比往年稍有点异常的冬月初七。坐在灯光昏黄的古籍储藏室中的十三岁少年猛然甩了甩头,把头略略抬高了几分,看向了对面墙上的老旧但仍在兢兢业业运作着的挂钟。
「我……已经沉浸在回忆里十分钟了?!」喜羊羊摇摇头,苦笑一声,「过去的时光总是令人怀念啊……」
站起身来,喜羊羊把目光又一次转向了窗外。繁星若尘的夜空深处,穿过那已然不可见的青青河和彼岸的密林,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紫影——大抵就是狼堡,可其实也说不好,毕竟已是这么深的夜晚了。抿着唇,喜羊羊就这么注视着那道虚影,倒是有些不知该做什么了。
「真的,要去找灰太狼吗……」踌躇不定,犹豫不决。
虽然之前自己和灰太狼也合作过许多次,虎年、兔年、龙年,还有同为小侦探期间。尤其是作为小侦探那段时候可以说合作得是相当默契。但无论虎年、兔年、龙年,都是命运把他们逼迫到了一起;至于同为小侦探期间,那时的合作也不过是两人当时的工作而已。从来没有哪一次是一方主动去找另一方合作,而都是条件所迫罢了。如今,真的要主动去找他……合作吗……
「其实,与其说是去找他合作,不如说是去找他帮忙。」喜羊羊叹息一声,「不过不论最终找谁帮忙,都先把后备方案准备好吧。」
就像喜羊羊相当清楚单凭他自己做不到拯救世界,而必须依靠同伴一样,喜羊羊也同等地明白,即使有了同伴的帮助,也不见得就百无一失。他还是相当确定最终至少能成功启动山中古堡的那第一个开关的,但到底能不能从那里再活着离开去成功启动第二个,就完全不好说了。不论如何,保护客栈那里的第二个开关的机关似乎相比之下要对付起来轻松许多,若是自己真的没能启动它的话,那……就只好把这个工作交给自己的朋友伙伴们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喜羊羊已是拿上了卷轴和其中夹着的那两张地图,关上了灯,把古籍储藏室里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之后重新锁上了门,离开了图书馆,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写留给村长的信:
村长:
我在图书馆的古籍储藏室里找到了一个卷轴,上面预言了整个世界都将面临一场重大的灾难,其中就包括我们最近见到的那些气候异常情况,之后这还会愈演愈烈。而要解除这场灾难,必须要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各启动一个开关。我要离开羊村一段时间,去设法做这件事,请您不要担心。
但是,我必须坦诚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能否做到启动这所有两个开关。我会找一个同伴和我一起去努力,但仍旧有可能失败。如果我一个月还没有回到羊村,就请您带上大家去启动第二个开关。我留给您两幅地图,其中之一是从青青草原这里到一座古客栈的,那个开关就在那里;第二张则是标识了三件信物的位置,只有集齐这三件信物,把它们放到客栈后花园一道石门的对应的凹槽里,开关才能启动。
在那种情况下,我会把我的铃铛给我的同伴,他会知道我的下落。请您务必把启动第二个开关这件事做完之后,再去找那个手中有我铃铛的人。此事事关整个世界的命运,请您务必如此做!
喜羊羊
冬月初七
边写信,喜羊羊头脑中的思路也边清晰了起来。放下笔之后,他笑着摇了摇头,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在刚刚回想往事期间梳理出的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
「除灰太狼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和自己配合这么默契了,即使是自己的伙伴们,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暖羊羊,也都不能……」
换句话说,其实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自己必须去找灰太狼,无论是合作也罢,还是求他帮忙也罢,必然找他这一点已是命运所注定。
「也罢也罢,都和他合作好几次了,没什么不能信任他的。再说,他都开玩笑让我当他的儿子了,儿子找父亲帮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羊羊最终轻轻笑了笑。
「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去狼堡!」
第二天,清晨的狼堡。
紧跟着两三下有些无力的敲门声,狼堡的大门,吱呀打开了……
第六章已经更完了,同时写新的文这边,按照之前楼主的规划,第十章《童年忆事》的第四部分也已经写完了。
不过很明显,楼主又一次慢于预定的进度了……之前有些别的事情,还有追嘻哈4,导致写文的进度再一次慢于了预期,现在,已经肯定来不及做到八月开始之前写完整个第十章了……但是这样一直更旧文也不是办法,所以楼主决定放弃之前所说的写完整个第十章再开始更第十章的计划,决定接下来会不管写文这边的进度,开始加速更文。反正第十章的前三部分都已经校对过了,先开始发也没什么问题……当然写文这边的进度也不会落下,毕竟楼主也很想快点结束第十章复现原作的内容,开始写新的故事,第十一章啊。
所以为了加快进度,今天还会再更一次文,直接开始更第七章,也就是《夕·夜》的后传。第七章虽然和《夕·夜》内容上是一样的,但是由于放弃了之前的一阴一阳的章节结构,所以结构和行文上会有一些调整。而且第七章跟后面的续作部分“归”的情节(甚至和《童年忆事》的情节)有很大的联系,如果不记得第七章的故事可能后面会看不懂,所以希望大家还是把它看一遍啦!
以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