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转眼元旦临近,张垚已经进来三十天了,再过几天不批捕他就可以取保候审,但他的心里也明白,像他这种案子取保候审的可能性不大。今天也不知为啥,他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临近吃饭的时候他又被带去提审,不过这一次没有再问他关于案子的事情,而是直接向他出示了逮捕证,告诉他已经被人民检察院批捕,然后是签字按手印一整的套手续。
回到监舍,虽然张垚的心里早有这种心理准备,但还是感觉很压抑。翻出以前藏的一根烟来到放风场,李洪河似乎看出了他的不爽,随后也拖着大镣跟随而来。现在他们这两个人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已经成为了莫逆之交,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怎么了,批捕了感到心情不好?”李洪河关切的问。
“原来还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现在彻底的破灭了。”
“没有必要,”李洪河顿了顿接着说道“人其实很多的时候是自己给自己添堵,自己给自己找烦恼,想开了、看开了其实啥事都一样,明明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一个不可能的幻想呢?就拿我来说吧,明知道那一天会越来越近,难道我还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也想透彻了,我这一辈子就这命了,如果有来世,我宁愿去要饭吃,也不会再走犯罪的这条路。”
张垚用诧异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说:“真看不出,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太不是你的个性了。”
李洪河苦笑了一下道:“你没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古语吗?就拿我的事来说吧,其实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到了最后就回不了头了,就只能错下去了。不过批捕了也好,你已经转正成为‘正式工了’,断了那些不现实的幻想,想想下一步该怎样做了。”
“还能怎么想,走一步看一步呗,不过我真想不到你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来。”张垚无奈的说道。
“别看我整天折腾他们,我也是没事燥得。”李洪河边说边和张垚往屋里走。这时从女号那一边传来了喊声“李哥,李哥,别走啊。”李洪河听到喊声颠颠的就到了栅栏前,扶着栅栏向对面窗户上摆着手,大声的喊道“妮子,喊哥啥事?”
透过玻璃窗的反光,张垚看到了那个叫杨妮的女孩子,满脸的春光灿烂,不停的摆着手。“你怎么认识她的?”张垚问李洪河。“她是热带雨林练歌房的坐台小姐,我没被抓的时候见过她几次面,强迫卖淫进来的。”李洪河说道。张垚让李洪河自己在那聊天,他转身回了屋。
也许是冥冥之中无意的预感,原来一直有午睡习惯的李洪河睡不着了。吃完午饭,他就嚷嚷着让张庆柱给他帮忙洗澡,因为脚镣、手镣都带着,往下脱衣服就像变魔术一样,得一件一件的从铐子间来回串好几次才能脱下一件来。洗完了澡,别人都在那干活了,他又非要拖着张垚聊天。因为看守所有规定,对死刑犯不能太刺激,所以张垚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整整一个下午,李洪河说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家庭,这也让张垚对它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李洪河自幼母亲去世,是父亲一手把他和一个姐姐带大,姐姐已经结婚,他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而且他父亲早已经把他行刑时穿的衣服送来了。张垚听的的心里也很难受,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李洪河说了很多,有时连自己都掉眼泪,他没有别的想法,作为朋友,他只希望张垚不管多少年后出去,一定要到他的坟上去看一看,哪怕去拔拔草也行。张垚答应了他,表示一定会去。
大约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号子的铁门前来了四、五个劳动号,随后又来了四个所长,王大队也跟着来了,气氛肃然紧张。张垚见刘鹏站在窗户外,便往前靠了靠,刘鹏小声的说道“带李洪河”。张垚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虽然不是什么很铁的朋友,但也毕竟是一个锅里摸勺子天天在一起,眼看着就要阴阳两隔了。号里的人这时都也不干活了,下了炕。李洪河也好像很明白,自己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铁门咣当的一声完全打开,过来两个劳动号扶着李洪河往外走。这时,张垚发现李洪河的腿有点发抖,他冲着李洪河的背影说道“洪河,一路走好!”
李洪河就这样被带走了,号子里少了一人。其他的人都沉默着低头干活,没有说话的也没有开玩笑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少一好些人,张垚失落了。随后又过来一个管教所长将李洪河的东西全部拿走啦。
吃晚饭时,张垚看到猴子端着四、五个菜从窗户前走过,连忙喊住了他,猴子说这是给李洪河的最后一顿饭,有鸡、肉、米饭等,还有烟、酒在办公室呢,今晚所长会陪他一个整晚,明天就执行。孙伟坐不住了,或许这件事对他有点刺激,整整一晚上话也不多,看上去情绪低落。张垚一个劲地劝他“别想那么多,你的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把心放宽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我早晚要也走这条路的,你也不用劝我,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孙伟说道。
张垚拍着孙伟的肩膀说:“李洪河很多的事情都比你看得开,他也知道自己早晚脱不掉一死,吃好、喝好、玩好,高高兴兴的走。”
第二天早上高墙外警笛声此起披落,响的人心里发颤。放风场破例的没有开放,张垚他们就趴在厕所的窗户上往外看。大院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武警,警察也来来回回穿梭其中,不一会,就看到李洪河双手反绑在身后,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由两名武警押着从放风场经过,一名警察扛着摄像机一直在录着像。经过放风场的时候,他还歪头看了一眼,张垚感觉到他眼神里那种对生命的渴望,都说执行死刑的人嘴里会放着橛子,但也看不出来他放了没放。
孙伟在一边说道:“电视上说临死前会和家里的人见上一面,也不知他见了还是没见。”
“就是见面也是在外面见,这里面肯定是不让见。”六子插嘴道。
“就你话多”毛毛回了他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