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燃烧在月光下的爱情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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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还在这里发愣?!快点行动啊!!! ” 文素利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用如此强硬的口气和她说过话,不过如果是自己的表弟文亨俊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但不到万不得已(关系到文氏在安城的声誉)文氏一族的人是不会贸然参与到她的生活中来的,所以姐弟两人之间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文素利被顾凯麟扫地出门后,文氏与她之间的感情就瞬间降到冰点,而在文素利事业如日中天后,文氏与她之间的关系再次热络起来,她表弟的立场也就是文氏的立场。)

“不要大喊大叫!你没有看到我也在想这个棘手的问题吗?”感受着表弟文亨俊的叫声在灰色的空间里肆无忌惮的回荡。文素利眼瞳抽紧,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此刻的她心底黯痛,就连一向熠熠黑亮的琥珀色眼瞳也因过度失神而变得如水晶般透明,就在文亨俊毅然打断她思绪的那一刻,她的眼中渐渐闪过纷杂的情绪:心痛、失望、落寞甚至还有一丝憎恨。她略微静了静,然后用双手环住脑袋,努力压抑着胸口的火气。

“再想想怎么还没有想透?拜托您到底要想到什么时候才肯行动。23年,顾凯麟抛弃了您的23年时间,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在那个挨千刀的老家伙醒过来之前,我们一定要先发制人才能稳操胜局。据我所知,顾氏的两位公子已经请动了边美淑律师,事不宜迟我们也快点行动吧,按照常规的手续,先找到与边美淑抗衡的律师,然后进行会长的表决权委托手续,如果可以的话法庭中也尽快安排合适的人手,这样才能将胜算始终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姐姐,再不着手准备就来不及了啊,还是说即便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一脚踢开,您对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还有未尽的旧情。拖泥带水可从来都不是姐姐的性格!”

“呵,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肚子里流淌着怎样的臭墨水,我难道不知道的。只是现在事情的进展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程度,难道我就要将杀手锏使出来吗?类似宫廷政变一样的雷霆手段,我这一辈子只能用这一次啊。”

望着文素利冰冷愤怒的面容,文亨俊也恍惚失神了片刻。就在文亨俊的手重重握在文素利的肩膀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推搡。

就在这时,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文素利的手肘边静静的飘落…

文亨俊将照片拿在手上,他轻轻拂落照片上的灰尘,然后他恼火的瞪着文素利。

“真是这样想的吗?还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始终坚定的站在父亲的一方。为了保存最后那么一点可怜的母子情,你存了妇人之心。”

“拿来,还给我!”

“还给你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

“这是什么?!姐姐,告诉我这是什么?!谁的照片!”

文素利的心被重锤狠狠的重击。

她神色恍惚的看着文亨俊手中的顾北溟照片。

清逸校园文校长办公室,空气中瞬间充满了令人紧绷甚至即将濒临窒息的味道。文亨俊直挺挺的站在文素利的办公桌前,他仔细的看了看旧照片上少年时期的顾北溟慵懒无邪的微笑,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顾北溟脸蛋位置上的那一行雪白的泪痕。因为文素利的摇摆不定和刻意隐瞒,终于无法克制心中怒火的文亨俊再次操着干哑的嗓音急切的说道。

“虽然是您亲生的儿子,但是别忘了他姓顾,他的血管里涌流着的一半血液是顾凯麟的,还有当年在面对顾凯麟下达最后的通牒的时候,那家伙可是丝毫没有跳出来维护自己亲生母亲的念头。甚至在我去顾氏接您的时候,北溟的脸上甚至都没有流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为了这个冷血无情的儿子,姐姐的退让值得吗?”

“你别忘了,顾氏的所有人在你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和你划清了界限。现在在那些人眼中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入侵者。既然你已经去过医院,你就应该看出了顾北溟对你的态度了,不是吗?如果在父亲母亲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母亲,那么现在站在你面前和你商量对策的应该是他,而绝不会是我。”

即使是认真听完文亨俊所说的这句话,文素利似乎仍旧有些犹犹豫豫。

她的内心一阵燥热,一阵冰寒。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闹剧里的小丑。就连儿子顾北溟的脸孔都变得十分陌生。原来她用尽全部气力去挽留的亲情,原来早已经成为别人心底最没有必要的存在。那么自己23年来所珍惜的思念与回忆又算得上什么呢。想到这里痛心疾首的她呵呵笑了起来。

看着始终保持沉默的文素利,文亨俊又等了许久,花纹繁复的挂钟上,转动的时间就像金色的蕾丝缎带般轻盈曼舞。文素利斜倪着文亨俊,而文亨俊唇畔渐渐扭曲成一抹不屑的冷笑。他没有等到文素利的回答,便忍无可忍的将照片用指节重重的扣在文素利的桌子上,他试图用这样强硬的方式逼迫文素利抬头凝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要撒谎要隐瞒!还有刚刚在清逸大门口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将我一个人晾在那里,偷偷走掉!难道和那个将您撬走的顾凯麟相比,您的至亲在您心里就丝毫没有分量了吗?别忘了在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您厌弃的亲人向您伸出了援手。否则你一个被豪门舍弃的女人会一路走到今天成为安城的荣光吗?痴心妄想!”

“文亨俊!!!”文素利的嘴唇变得煞白,隐隐有着想要杀人般的怒意。但当她看清文亨俊嘲弄的神情背后的深意时,文素利轻轻俯下头。

“我当然不会忘记顾氏带给我和我们文氏一族的屈辱。” 文素利沉声道,突如其来的喊回答使得文亨俊的游说被迫停了下来。

“擅自行动,万一我们失手了的话,可能一分油水都捞不到。甚至还会被告上法庭丢人现眼。亨俊啊!别忘了我们的敌人可是世代精明的财阀之家。你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吗?而我,我是不会忘记离开顾氏后,身无分文的我是怎样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路走到今天的,因为没有靠山就没有底气,我这前半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现在的我真的不能再失败一次了。我接受不了世人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更别说是网民对我的评断。还有,还有我真的不能因为那些抹不掉的前尘往事影响到我辛苦耕耘来的事业,我输不起,我输了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文素利避开文亨俊气势汹汹的目光,他暂时将心底隐约的疼痛忽略掉,然后苦涩着唇片淡淡说道。

“真是这样吗?只是因为舍不得你现在所处的文校长位置!还是说另有隐情?!或者你只是想将我像傻瓜一样用巧言巧语就轻易蛊惑住?姐姐!”

“就因为莫须有的灾难,你就要止步不前了。你以为那么流尽了血泪的往事会因为你的退让就云淡风清的彻底终结了吗?不会,如果顾凯麟清醒后,他一定要将顾北辰扶植成下一任会长,那么即便您已经不过问顾氏的事情,顾北辰也一定会清算到您的头上的。因为您已经对他下手了,就因为私生子的传闻不胫而走,那么等到他上位的那天,他一定会向您加倍讨要回来。那您就等着众叛亲离的一幕降临到您的头上吗?到那个时候,您的任何丰功伟绩都会变成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拜托了,求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你知道的我这辈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软话,就连从顾氏走掉我都没有央求过顾凯麟什么。现在我拜托你。”

文素利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甚至因为极度心痛的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可是她的表弟文亨俊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在那一刻那些消散了的过往烟云再次倔强的紫藤般紧紧纠缠着她脆弱的心脏。文素利握紧手指,她的眼瞳里再次迸出无法捉摸的暗芒。望着文素利深谙绝望的表情,文亨俊身体微颤一震,他的背脊瞬间僵硬起来,在短暂的思忖过后,他努力让自己握住文素利肩膀的手指放得柔和些。

“我当然相信姐姐。如此深刻的奇耻大辱别说是当事双方,就连我这置身事外的人都愤慨无比。只是有一点姐姐您应该清楚,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顾氏的公子们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必须在混乱之中制造更大的混乱出来才有赢的机会。否则顾凯麟一死,我们就真的只有追悔莫及的份。反正您被离婚的消息终归还是要摆在明面上来的,因为私生活的关系您的事业一定会进入瓶颈期。到那时四面楚歌的您若不能重回顾氏,广大网民们一定会一拥而上将您像一只苍蝇一样拍死在顾氏的耻辱柱上。那么您为了安城教育事业付出的心血谁还会记得呢?”

“可是不管怎么说,第一个站出来阻碍我回到顾氏的敌人就是我的儿子顾北溟社长啊。”

“如果我真的这样去做了,那就真的断了母子之情了。文亨俊如果换成是你,你能做到丝毫不顾及子女的感受,只是一心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前进吗?”

“那么我问姐姐最后一个问题,30多年来,您在那个家受尽委屈,大可早早离婚求个心安理得,为什么还要死守一个毫无意义的户籍。您的目的何在,难道不是为了等着今天这样的时机吗?这么看来,顾凯麟若是心怀愧疚或者心存怜悯。他至少也应该给姐姐一些股份作为补偿啊。可是你看到头来除了众叛亲离的惨淡收场,他给了您什么?难不成您清逸校长的位置是他为您谋求来的吗?”

“你说的不错,就是为了得到应有的补偿,还有为了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得到公众的审判,我才一路走到今天的。”看着文亨俊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肘上。文素利感觉胸口仿佛有血气翻涌着将要呕出,她失措的低声说道,然后在再次短暂的停顿后,她用僵硬的微笑努力维持着她最后的自尊。

“你去替我打探医院的情况,特别是替我留意下郑世兢那个狐狸精的一举一动。而我,我有很多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我要联系到顾氏集团的所有持有高额股份的股东们。我要把他们召集起来。一场期待已久的股东大会,顾北溟、顾北辰、顾凯麟,一起拭目以待吧。”

漆黑的傍晚,月亮都吝啬得没有升起。在近乎黑暗的天幕下,姜连勋意味深长的微笑加上泰然自若的目光流转着叵测的气息。看得出来姜连勋已然代替所有人打定了主意,看着这么胆大冒进的人竟只是区区一位秘书。善京汗颜,她连连摇头。

"您确定要我替您转交一份委托书外加一封信就可以了吗?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这阵子舆论的中心直指顾氏集团内部。而您,您又是顾氏社长顾北溟的秘书。您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出现有多么尴尬。"尹相弦的助理善京问道,她疑惑的注视着姜连勋。虽然她并不清楚姜连勋的想法,但是他的动机可能并不单纯。

"所以才说拜托了。"姜连勋回答道。

“抱歉,我总觉得按照您刚刚的说法…恩,恕我直言,我总是感觉到不安,难道您没有这种感觉吗?如果是顾氏集团会长的特别嘱托信件。或许,或许我可以壮着胆子将原话带到。但只是顾北溟社长的话,而且顾北溟社长并没有选择亲自前来吗?如果是本人的话,那还好办一些。”善京警觉起来,她问姜连勋。

“我觉得很抱歉,恕我不能帮您的忙。” 听到善京的答话,姜连勋扑哧一笑,然后他伸手指向玻璃墙内的郑世兢办公室,顺着姜连勋手指的方向望去,郑世兢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做着最新雕塑。

“您想说什么?”善京黑着脸别扭的问道。

办公室内,尹相弦用锐利的小刀轻轻勾勒着姜连勋人像的嘴唇轮廓,就在嘴角的细纹层次整理完备后,她将手中的手中的着色笔轻轻蘸取了姜连勋最爱的乌青色,然后将人像从头发到衣服一一填充完整。虽然从头到脚都是单一的色泽,但比起简单的雕刻更像是为人像披上了一件做工精细的真丝衣服。漫过百叶窗的落霞从石像上逶迤而过,乍看上去就像为石像又平添两朵宿醉的酒窝,就连姜连勋发丝间都点缀上一层微微漾动的玫瑰浮云,在粉与红的交衬下,姜连勋本就洁白无暇的脸孔以及白皙柔和的颈部曲线立刻变得分外醒目。

尹相弦放下手中的小刀与着色笔,漫天彩霞映在她星芒般盈盈闪闪的眼睛里,半晌的时间她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手中的半成品,在手指僵硬了几秒后,她终究轻轻的将石像按在自己此起彼伏的胸口。她的嘴角柔软含笑,即便金灿灿的霞光瞬间变换成深沉的紫红,又即便她的双手在逆光中慢慢变成一如石像的乌青色,她那抹贪婪的微笑都不曾褪色半分。直到,直到姜连勋的人像上突然透过一丝金黄的光亮,郑世兢的手指微微松动了动,她重新望向将阴云扫尽的万里夜幕,这一次她的眼中比起刚刚有过的怅然失落又多了几分茫然与寂寞。

对于尹相弦来说,人像雕刻到现在这种程度还没有达到自己的标准,虽然刚刚从人像那双深邃如洞窟的眼睛里射出的光亮耀眼得令她几次三番想要逃避,就在她紧紧闭上眼睛用单薄的眼皮去挡住微凉的光芒时,人像的面部轮廓固执的闯进她漆黑的脑海。黑暗的脑海一如悄然走过的那一段长长黑暗的岁月,在最深沉的暗夜,她多么渴望能与姜连勋再见上一面,尽管思念疯狂的咬嗜着她的心,但每每于此,贪婪与欲望便重新占领高地并与淡淡的思念交织在一起,在不甘的催动下两两相融。静默良久后,迎着荧紫色的落霞,尹相弦慢慢睁开眼睛,她望着眼前这个一身乌青色西装的姜连勋石像,这一次,她幽深中略显狠戾的眼眸里再次闪过几抹更为戏谑的情绪。她知道在自己找不到一丝乐趣的生命里,正是那个不愿想起又偏偏没有勇气遗忘的姜连勋给了她最真切的期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却只说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看来你我之间注定是一场你追我赶的角逐,但是有一点我想你一定会赌错,因为比起其他人,能栽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愿,或许只是因为从前亏欠太多的缘故吧。”尹相弦黑潭般幽深的眼睛瞬间大雨滂沱,紧紧握在手中的雕像就像是正经受着骤雨狂风的白色栀子花,石像不停的颤抖,尹相弦的唇边只留下愈发粗重的喘息。在心情稍稍平复后,尹相弦皱紧的眉头缓缓舒展,她一边若无其事的往姜连勋的嘴唇上均匀地涂着唇彩,一边故作轻盈的哼着一首早已忘记歌词的曲调。

“我只是想提醒善京小姐一句,不要因为怕摊上事情就急着替领导做任何决定,就凭尹相弦两度选择政治联姻的份上,你应该相信尹相弦女士在拿到这封信的那一刻,一定会有所行动。还有一点可能您并不清楚,抛开李泰洙会长、顾凯麟会长这一层关系不谈。她现在依然是我们顾氏集团拥有高额股份的重要决策者之一。作为股东,参与到股东表决大会中并投出关键的一票,这是她的职责同时也是她一定要履行的义务。尹相弦一直都是精明的女人,她不会不明白顾氏未来的走向与她在CGH的地位是亦步亦趋的,而且顾凯麟会长身体状况放眼安城人尽皆知,那选择合适的继承人继会长的位置也是当务之急,在继承人确立的这一点上,是选择追随诚意满满的顾北溟还是只有表面情谊实则心怀鬼胎的文素利,我想尹相弦理事心中一定有一杆秤。因为如果CGH在日后的企业运营中出现了问题,那么顾氏的股份可就是是她唯一的退路了。保守谨慎些是有必要的,但如果神经过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

“您说得没有错,但是对我来说,我只能遵从我们尹理事的意愿,而且您刚刚提到的这些对我而言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应对的小事。所以我想不论是事出从权还是另有隐情…”

“这样吧,姜秘书至少也要亲自见见我们尹理事吧。”

“你让我直接去面见尹相弦?就现在。”

“是啊,按照您刚刚给出的说法,我想我们尹理事应该很盼望着能与您热切的交谈一番才对。那么就将您刚刚跟我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应该难不倒您吧。”

看来顾北溟社长派姜连勋去打一通感情牌是有用的,但有一点他并不清楚,那就是姜连勋对于尹相弦的恨意始终压抑在心底终究无法消除。姜连勋求和的目光中闪过犀利的碎片,他不由得有些气短。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吧,在我看来我也只是忠君当差而已。而且我想你们尹理事应该并不想在这样尴尬的节骨眼上见到我。那么与其因为我的贸然打搅让所有人都深陷尴尬的境地,还不如我只是将委托书连同北溟社长的想法一并送到就转身走人。倘若尹相弦理事对信上的提议有兴趣,那么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便会在合适的公众场合愉快见面的。如果尹理事一定要追随文素利夫人,那我相信她自有自己的盘算,我们社长自然不会去刻意计较。”

姜连勋的话音模糊了,善京小心打量着姜连勋愈发深沉的脸色。

“您,您不要紧吧。您的脸色有点不大好啊。”善京有些吃惊。

自从尹相弦和李泰洙定下结婚日期后,姜连勋就彻底转变了对尹相弦的看法。特别是当媒体大肆报道说,这份婚约是两个人情深意笃的最真实写照时,了解其中真实内幕的姜连勋更是感到恶心反胃。但想到顾北溟兄弟对自己殷切的期许,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跑这一趟。那么与随风逐流的尹相弦相比,姜连勋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如果姜连勋下定决心不想说什么话,或者不想去见什么人,那任凭别人怎么问,或者将刀子架在脖颈上,都会是徒劳枉然的。特别是让他为了朋友自己觍着脸,恳求抛弃过自己的女人给自己和顾氏一个机会,那种感觉就像被刀子戳得百孔千疮后不顾满头满脸的鲜血也要向施暴者屈服求饶一样,尽管曾经的一切他能够过往不咎,但如此卑微的去求一个人得到她的帮助,他真的做不到。

“虽然。”善京淡淡的笑着重新望向姜连勋。“虽然我不清楚您与尹理事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交情,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只要是您的说辞,尹理事多少还是会听进去一些的。或许顾北溟社长派您出面就是因为这样的便利吧。那么既然您同样选择了代替顾北溟社长前往,我相信您在尹相弦和顾北溟社长心里一定占据着同等的分量。”

“别说了,总之你不会明白的。” 善京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当然不会明白。虽然自毕业一别后姜连勋对尹相弦的这份感情变成了没有机会重新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单恋,但他还是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现在的尹相弦面前,或许他是想以如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宣告曾经热恋的结束,这种只属于强势男人的心情,像善京这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甚至还不曾直面现实生活的小女孩是更不可能领悟到的。

“能当面采访您是我的荣幸,其实我一直非常非常喜欢您,相信在我们安城像我这样崇拜偶像的追星族应该比比皆是。”

“多谢记者小姐的谬赞,我个人并不认为我为安城的文化建设做出了多少贡献,我只是尽到了身为师者的本分,毕竟在成为清逸校长之前,我也是一位普通的教师。我所知道的就是为了孩子们的理想呕心沥血义不容辞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在那之前我没有任何管理经验,但我相信师者赤诚的慈悲心远胜世间所有。那么我想这一次即便肩上又多了一重重振顾氏的重担,我也还是会带着我由衷的赤子之心去做所有对安城经济及安城文化发展更有有利的事情,我相信在我的引领下顾氏会开创一番盛世景象。同时我也希望我们顾氏会为繁华安城的建设添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休息室里,文素利独自演练着明天见到记者时应该怎样引出话头,就连朴主任坐在自己的身边她都并未察觉。

“您是在为顾氏集团的事情劳心伤神吗?您的丈夫贸然病倒,我知道您的心情一定很沉重。”

“沉重吗?那倒还不至于,只是刚刚在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天边有这么多星星,只是为何看不到月亮。"文素利抬起头,仰望着浩渺无垠的星空,百感交集的她自言自语道。

文素利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真希望坐在一旁的人没有察觉出自己声音里的那一丝丝细微的兴奋。因为正是户籍一直都在发挥着作用,所以除了顾凯麟一家和文素利再没有多余的人知道文素利作为顾氏夫人的位置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和文素利不同的是,朴星河的父亲是结过两次婚的,而他在选择第一段婚姻时他的心路历程与现在的文素利出奇的相似,所以在这个狭小的世界,要想保守一个秘密实在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但凡有任何细微的瑕疵都会引发身边人的怀疑与判断。

繁星在布满瘴气的夜空中闪闪熠熠,直到绚烂的星芒彻底被云雾吞噬。

“星光虽然夺目耀眼,但却只是一时的。月光虽然永远隐藏在星光之后,但月亮在于宇宙的位置却是恒定的,无论是深是浅,只要月亮想,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月亮发自己的光。就像生活中的一些人越是急于表现自己便越会成为利益斗争的牺牲者,相反那些平淡如水的人因为懂得适时止损,又懂得择良时出击。所以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一跃变成受人尊崇的人。而您对于清逸,对于顾氏最大的教育体所做出的的一切,整个安城的人都看在眼中。我想您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应该不是两个黄毛小子可以撼动的吧。”

似乎是要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此时他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了文素利的耳朵。

此时的文素利已经意识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心里不由的吃了一惊,而他的表情也很明显是被文素利迟疑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的观点是,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严丝合缝。这样既能将敌人尽数消灭,又不会害怕有朝一日被人反咬一口从而落下是非甚至受人掣肘。那只是将意图窃取顾氏继承人位置的私生子彻底赶回原本属于他的地方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毕竟不是始作俑者,而那个将私生子一手扶植起来意图将你们母子取而代之的您的丈夫顾凯麟会长才是真正的恶贯满盈,您想想看他背叛您在先,现在又意图将您和您的儿子顾北溟永远排除在顾氏集团继承人序列之外,而一盘棋下到这一程度上,他的葫芦里到底藏着怎样更深沉的玄机我们依然不得而知。那么您可千万不要再心慈手软,举棋不定了。”

“哦?那么你现在是在帮我做决定吗?你应该知道只要我一天不离开顾氏,顾凯麟的私心就永远不会得逞。而且他的私心目前只是刚刚摊在明面上,只要我不妥协他又能怎么样,你别忘了在整个安城我所处的地位也是会让他忌惮三分的。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顾凯麟就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应该早就脱离顾氏或者无缘校长位置才对啊。难道他会看着做大做强而什么制止的手段都没有使出来吗?”

面对眼前这个对自己过于关心的男人,文素利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男人似乎察觉到文素利表情上的变化,他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如果我猜得没错,您之所以摇摆不定到底还是因为顾北溟社长的缘故吧。的确一边是生他爱他的妈妈,一边是抚育自己成长的爸爸。换做我是他或许我早就疯掉了。因为要顾及亲生儿子的感受,作为妈妈,您当然会左右为难。若在财富的拉锯战中是您败下阵来,那么他夹在剑拔弩张的爸爸妈妈之间一定很尴尬。而如果因为妈妈的强势出击令顾凯麟会长的身心受到更深程度的伤害,顾北溟是一定不会原谅您的。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连一个男人都不能承担的重量,更何况是摆在女人面前呢。您虽然精明,但终究是女人的心思。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很需要一个人坚定的站在您的身后。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想精力一定会有枯竭的时候,而如果有人心甘情愿替您分担,那么您的心情也会得到一些慰藉。”

“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驱使你说出刚刚这一番话的?不论顾凯麟待我如何都是我们的家事,在外人面前,我始终都是顾氏集团会长的夫人。更何况我还是你的上司。”为什么她会带着如此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表情望着自己?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视线再次锁定在文素利的身上了。

文素利默默低下头,而看准时机的男人正一步,一步的走向文素利。“我知道在这个尴尬的时刻您是一定不能接纳另一个人走进您的生活的,不过请您放心,不论您做任何决定,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尊重、爱护您。”两个人身后的窗外夜色渐浓,深蓝近紫的游云连同迷离梦幻的星光交织在一起,就连落在窗子上的人形投影都有了些许神秘无穷的味道。文素利慢慢扬起脸,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只见男人正用湿润的的目光静静的望着自己并不由自主的朝自己靠拢过来。

“等等,本来我想说我们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但是现在我想说如果你我之间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就请你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我再重生一次,在我选择政治联姻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不论在顾凯麟心中的我是何种模样,只要我的户籍依然落在顾氏的户口本上,那我就依然是顾氏集团的夫人。就凭这一点,我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而你,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走吧。以后我不准你再冒犯骚扰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短暂沉默。虽然在文素利望向他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一丝哪怕一闪而过的温存,但男人还是固执的问道。“为什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了,您还是不能为了自己而活吗?不要做既得不到地位又得不到爱的女人好吗?如果这一次顾北辰能从丑闻中脱身的话,那不是您力度不够,就是对方根本就不是私生子。这么看来,顾氏应该还有一位夫人才对啊。对于那个没有名位却依然可以唆使顾凯麟会长为自己发动变革的女人可真是可怕啊。”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文素利也许是和一棵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树没有任何分别。

文素利无论如何都只是想着尽快结束这段略显冒犯的对话,但这样做的话就必须出现一个新的谈话对象,于是已经走到走廊中的文素利开始环顾四周,她想看看能否找到可以把自己解救出来的对象。就在这时,浑身上下充满狂野蓬勃的生命力,又踏着非洲鼓点节奏的让娜出现在文素利的面前。而朴主任的视线同样停留在作为自己儿子星河女朋友的让娜身上,看着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的推推搡搡,让娜的脑子里冒出无情无尽又瑰丽大胆的想法,在两声细微的掩唇惊喘过后,让娜带着一脸尴尬无奈的表情注视着星河的爸爸。

“伯父,您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吗?”

“额,那个星河呢,你不是和我们家星河在一起吗?!”

就在男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文素利略微迟疑了一下,她微笑着和依然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的简单的道别,随后她径直穿过正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注视着自己的让娜。

两个背道而驰的秒针一如尹相弦同姜连勋走马灯似的人生一样可悲可笑,看着如水的时间在自己的指缝间簌簌流淌过去,门里门外,尹相弦和姜连勋不约而同的深吸了口气。对于门外那位不速之客的来访,一向干练的尹相弦渐渐手脚忙乱起来。

令自己爱恨交错半辈子的尹相弦,此刻就在与自己相隔不远的门内,但姜连勋始终无法敞开心扉。因为对于姜连勋而言,仅仅是此生第一次亲自找到尹相弦的办公室就已经耗费了余生全部的气力。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熟悉的音乐在耳畔渐起的瞬间,姜连勋的眼前仿若出现了一条神秘狭长的隧道。在湛蓝的光源尽头,青涩的姜连勋和带着少年怀想的尹相弦正朝着光源的位置姗姗而来,姜连勋大吃一惊,但很快他的唇片不住的抽搐了起来。他使劲的砸了咂嘴,又深深的吸了下鼻翼。那是穿越时光隧道的他和尹相弦,坐在姜连勋脚踏车后座的尹相弦紧紧的抱住姜连勋的腰。

“为什么不唱了?忘记歌词了吗?再唱唱嘛,再不唱的话,我就装作不认识姜连勋,也就不和姜连勋一起回家了。阿勋这可是我唯一问你要的一件情人节礼物,难道这点小小的虚荣,你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尹相弦温柔的声音好像回荡在自己耳边似的,姜连勋静静的闭上了眼睛,那可是20多年来一刻也不曾忘记的声音。每每回忆起来就像银铃般悦耳动听。那时的尹相弦喜欢听姜连勋唱歌,不只是唱歌,她还喜欢姜连勋读情诗给她听,还有她也很喜欢和姜连勋一起骑脚踏车。从跌跌撞撞学骑车开始,尹相弦就像影子般跟着姜连勋去到她所喜爱的任何地方。可如今途径上下学路上半掩着门的低矮建筑依旧在,就连小木屋四周的风景也依然如昨。但同尹相弦之间就连一句淡淡的寒暄,对于姜连勋而言都异常沉重。有些淹没在时间里的过往不愿记起,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可只是静静的尘封在心底就好像一切仍然停留在原地似的,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对于爱而不得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世间最为沉痛的轮回。

待手下员工都走后,陪伴在尹相弦身边的就只剩下落满了灰尘的石膏像和正沉浸在金红色霞光中默默凝视着自己的姜连勋。这几天来,一直埋首于最新姜连勋雕像的繁复制作中的尹相弦正弯下腰去捡拾掉落在地上的笔,在一阵无法控制的头晕目眩中,她还是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人走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而当她以 相当吃惊的眼神慢慢望向门口时,姜连勋赶紧抹干眼泪,捂住鼻翼,他转过身来把背紧紧的压在距离玻璃门有一段距离的墙壁上。

“是谁在门外?善京?你还没有下班吗?”

尹相弦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她将刚刚雕刻一半的雕像赶忙压在胸口。然后将披在椅子上的蓬松大衣胡乱穿在身上。“还有人在无条件加班吗?请回答我。天色不早了,不说话是很吓人的。” 尹相弦口中再次呼唤着助理善京的名字,她的身影伴随着一道清爽的光芒从玻璃门内隐隐渗透了出来。看着闪闪绰绰的人影慢慢靠近自己,姜连勋赶忙起身静静悄悄的转进一二楼贯通的幽暗楼梯口中。那个地方漆黑如深深的隧道,用来躲避尹相弦是再好不过的了。

经过黄黑交错的回廊,在走到幽深如洞窟的楼梯间前面时,尹相弦那条单薄但却是精细的真丝质地的裙子被穿堂的惊风烈烈掀起,两条雪白纤细的长腿如在乌云间露出脸的太阳般直直的映在姜连勋的眼中。姜连勋连忙直起因为心痛而蹲下的身子。“哒哒哒!”高跟鞋戳向地面的声音连同腕表上“滴答滴答”的走数声再次刺进姜连勋的鼓膜,姜连勋下意识的拐进更为深邃的挂满了油画的连廊通道中。办公楼的出口就在前方,但对于姜连勋来说就好像只要是能重新回到光明照射进来的地方,那段令自己无比缅怀的过去就会从自己的记忆中再次抽离似的, 于是他踩着漆黑的步子,更为迅速的朝尹相弦办公大楼的门外飞奔而去。

“不是幻听,是你在那里吗?善京!回答我。”

在听到一连串窸窣脚步声后,尹相弦同样加快了向门口走去的步伐,盘旋在头顶的瑟瑟冷风就像自己对于姜连勋始终无法割舍的情谊似的挥之不去,特别是当她无意间瞥向藏在名画中的姜连勋画像时。掠过脸旁的冷风中缓缓传递来一股清甜的味道,尹相弦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一日横亘在江中间独木桥上的姜连勋不顾自己衣服全部湿透,仍坚持着将腿伤复发的尹相弦背回家的情形,对于本就有恐高症的尹相弦来说身体下方的江水虽然并不是很深,但却湍急的奔流着,看着漫过桥面的江水,尹相弦的恐惧霎时放大了好多倍,当战战兢兢的尹相弦顺着姜连勋此起彼伏的肩膀再往远些地方看时,那条江面同样此起彼伏但却广阔得远超乎自己的记忆。就在尹相弦感觉天昏地暗的时候,她的指甲深深的陷进姜连勋的手臂肌肉中。而与尹相弦的恐慌刚好相反,姜连勋用喘着粗气的声音发出类似银铃般的笑声,只是他的声音比起在璀璨的霞光中不断升腾的水汽还要透明。正是姜连勋比水花还要清爽晶亮的笑声让尹相弦将对于江水的恐惧抛诸脑后。就在尹相弦静静的站在那幅自己亲手绘制的画作前缅怀着过往的同时,姜连勋如蒸馏水般急促呼吸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尹相弦的耳边。尹相弦的心底又再次泛起阵阵涟漪,于此同时,一道如巨型巴掌的明光直直的打向尹相弦的脸颊。在片刻恍惚之余,尹相弦清晰的看到通口的那一侧姜连勋的身影刚好出现在正朝向自己缓步移动的光源中。

“是你,勋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尹相弦默默的注视着姜连勋黑色的背影,她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直直得有些发愣,她微微张大的嘴巴久久没有闭合,就像是被胶水凝固了一样。

面对拖长尾音的尹相弦,姜连勋依然默不作声。

尽管尹相弦啜泣的声音已经让姜连勋犹犹豫豫的站定住脚步。

“嘟答,嘟答!”手腕上的时间变成了切割进心脏里的钟锤,正在两个人的心头疯魔般的不断切割着。对于姜连勋而言这还是头一次,因为不得已的缘由出现在尹相弦的办公楼内。但或许是因为自己始终无法对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敞开心扉的缘故,站在玻璃门徘徊不已的姜连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一个生性最讨厌背叛的人怎么可能再次出现在我的门口呢。你是从雕塑中走出来的幻影吧,虽然你们很像但你并不是真正的姜连勋。我想肯定是我刚刚想多了。我还以为…"尹相弦喃喃自语的安慰自己道。

泪水不要流下来,即使流下来也不要擦,鼻子也不要抽噎,就这样憋着气,不论心有多痛都不会被身边的人察觉。尹相弦将头压得很低,但却在连勋即将拉开大门的那一刻,她再次将脸缓缓抬起。

与此同时,有一股热气沿着喉咙缓缓升腾上来,姜连勋静静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来了,也请转过身吧,因为我同样有话要对你说。”尹相弦终于下定决心问道。

“没错并非幻觉就是我,但我想我们的出发点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首先进入你的办公楼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我希望你能看清这一点。”姜连勋故意板着脸,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散漫进走廊里的路灯柔光透过茶色透明的玻璃板几度投散在尹相弦和姜连勋之间,明亮又温暖的光柱里,尹相弦注视着姜连勋的背影,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注视着两个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的悲哀宿命。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因为我是你永远不能原谅的女人。不过,看到你硬着头皮前来,我大概知道是为了怎样的事情。看来情形远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啊。是为了顾氏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见我的吧,果然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热血,为了朋友,哪怕让自己的心灵很受伤,你也一定在所不惜。”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尹相弦已经不知何时从身后一步闯进姜连勋的视线中央,两个人在门边四目相对,迎着尹相弦正泪水盈眶的眼睛,姜连勋的心情更加不自在起来。

“其实我一直都等着你来找我,这一天我期盼很久了。尽管我这样说话对于躺在病床上的顾凯麟会长而言很过意不去。但这却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知道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和你才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而且这一次我和你又有了相同的想法。”尹相弦边观察姜连勋的脸色,边放心大胆的开始说话。

“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至于夫人您的真心话,您还是说给李泰洙会长吧。”

为了让尹相弦赶紧收起露出的笑容,姜连勋故意板着脸。

“我明白,在这之前我还满以为你会陪同顾北溟社长一起来呢。如果真是那样,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比起两个人,我更希望是你一个人前来,毕竟这是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作为尹相弦这一重身份直接面对你了。所以很抱歉,我总是想把我对你所有的思念一股脑的说给你听,我还害怕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尹相弦依然用充满笑意的眼神注视着姜连勋的脸。

姜连勋摸不着头绪,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尹相弦。

“拜托,请李会长夫人不要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我好吗?就是因为害怕你会打出感情牌干扰我的立场,所以我才始终没有想好应该怎样跟你去说这件事情的。毕竟这对于你还有我身后的整个顾氏都至关重要。”

“我尊重你的提议。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回我的办公室吧,我想我会利用从大门到办公室的短短五分钟调整好状态的。”

“好的,还有在那之前我想先对您表明我的立场,我今天来找您是以顾氏集团顾北溟社长还有我作为顾氏集团副秘书长这两重名义来的。如果您有接受我提议的可能,我再随您回办公室。否则我现在就穿越这道门立刻消失在您的面前。”

“如果没有同盟的可能,将顾北溟的社长的心意说给我听,无异于是关键时刻雪上加霜。这点公关常识我还是明白的。”

“那么我推断你是为了股东大会才来的吧?而你的立场是站在顾北溟的一边对吧?”

“是的。”姜连勋终于笑了出来。

“一边是自己的夫人,一边是自己的儿子。顾凯麟会长在昏倒之前有没有对这一方面做出部署?!虽然关于北辰北溟之间的风言风语我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但那些事情都变成法庭证据的话得那这么棘手啊。如果只是普通家庭分割财产的话,文素利与顾凯麟会长分居多年,这一次拿出石锤或许就可以生效,但是摆在这样的财阀之家面前,却不能采用最普遍简单的方式解决争端。”

“您说得很对。” 姜连勋不觉深深的叹了口气。“顾北溟社长已经分身乏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父亲病情尚未有好转迹象的现在尽可能拖延大会的召开时间。不过,这也并不是权宜之计,在筹备会议的时间里,他需要得到股东们的认可与支持。”

“到了,请坐吧。”

尹相弦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姜连勋引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就在她刚想起身亲手替姜连勋泡杯咖啡时,姜连勋急忙拦住她。

“怎么?”

“您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用起身。在走进您办公室的那一刻寒暄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您的身份是顾氏集团重要持股人之一,而我只是区区一个小小副秘书长。还不值得您的劳驾。”

看着姜连勋一个年入中年的男人还和长不大的少年似的红着脸怯怯的望着自己。

尹相弦噗呲笑出了声音。

“没有那么夸张吧,更何况放眼安城,将自己的朋友安排在自己公司的也不占少数。难道这样的上下级之间还需要陌生人之间的繁文缛节吗?而且我能将你重新带回自己的办公室,那只能说明我与你战线是统一的,未来或许您这位对社稷有益的功臣还会凌驾在我的头上呢。那我为你沏几杯咖啡你就当成是我提前恭维你不好吗?”

尹相弦的这句话让姜连勋瞪大眼睛,他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心脏。然后艰难的说道。

“但愿能承您吉言吧,只不过在我刚刚被会长提拔,顾氏集团就面临着易主的危机。我想我们北溟社长应该对我这颗灾星颇有微词了。只要留一口饭吃,我就谢天谢地了啊,否则世勋的未来是一马平川还是弯路丘壑就很难保证了。”

“呵呵,不知道刚刚是谁提议不许感情用事的,在我看来连勋哥此番行径就和贼喊捉贼的典故息息相通啊。我算是看明白了,先是考验我对你的感情是否还在,在得到回应后你再扮做可怜状好进一步激发我的同情心对吧。果然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即便时过境迁,依旧宝刀不老。”

“没错虽然我的目的被你猜中,但我还是不能就此作罢。那可是将我从司机一手栽培成副秘书长的会长,如果会长这棵大树倒下,那我可就又回到司机的位置上去了。”姜连勋笑着说道。

“所以只要能行得通,哪怕是用最卑微可怜的方式,你也还是会拉下脸来求我对吧。只是既然大家都是来谈生意的,怎么可能不付出些代价呢,难道只是想靠个人魅力加上智取吗?” 这一次尹相弦收起笑容,她注视着姜连勋,眼里没有丝毫的迟疑。

面对突然变得理智的尹相弦,姜连勋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张大嘴巴无语的望着尹相弦,那种感觉就像凝固了一样。

“有什么事情是靠散发个人魅力还办不到的呢?天哪,我真是低估你的判断力啊。” 姜连勋就像是受到了伤害似的,小声嘀咕道。看着一直保持完美形象的姜连勋一副踌躇难定的模样,尹相弦露出快活的微笑,她摇了摇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总之,从顾北辰玩弄我家泫雅的那天开始,我就对顾氏很不满了。而且顾北辰的出发点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们家泫雅,而是将我女儿当成掣肘尚爱的利器。你不知道因为感情屡屡碰壁,我家泫雅哭了多少次。”

听到这里,姜连勋撇了撇嘴。他轻轻皱了皱眉头。“看在还有这么多感情纠葛的份上,我也开始有就此作罢的想法了呢。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女儿泫雅现在的交往对象是我的儿子世勋吗?当着有可能是未来亲家的面大言不惭的替女儿前男友惋惜,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吧。与泫雅一时的难过相比,我可能会怀着复杂的心情面对顾氏的人,当然也包括你。”对于姜连勋半开玩笑似的说辞,尹相弦开怀的笑了起来。

“既然继续留在顾氏,我会对自己的儿子会心存愧疚。那不如我们一起想出个解气的办法好了。”姜连勋一边说着,嘴角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哈哈。”尹相弦笑得肚子痛,就连眼泪都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那你说吧,你想怎样出了这口恶气呢。”

“要不然你选择站在文素利夫人一边,我趁着夜色跑路吧。我们就用最孩子气的方式向愚弄我们命运的会长们报仇,如何?”在姜连勋气鼓鼓的说完后,他咧嘴笑了笑。

尹相弦乱七八糟的将眼泪擦掉,但很快晶莹的泪水再次在她微红的眼眶里旋转起来。只是这一次她的眼泪不是因为开怀,而是因为她心里清楚的明白,她和姜连勋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了。姜连勋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像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的手绢,他微笑着将手绢放进尹相弦的手心。那一瞬间,尹相弦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面对正在冲着自己微笑的姜连勋,尹相弦后悔不已,怎么就放弃了这样一个人呢?但是现在想要重新挽回,已经太迟了。即便这世间真的有人会留在原地默默等着自己,可对于那份沉甸甸的情谊,尹相弦终究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道坎。想到这里,尹相弦过意不去的又哭又笑起来。

怎么会踌躇犹豫,不过为了赶时间也要说就快一点儿。只是或许是因为姜连勋已经感受到尹相弦内心不安的缘故,姜连勋干咳了两声之后终于艰难的开口了,但声音比起刚刚的自然随性更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那么股东大会的事…”

“股东大会的事就…”姜连勋终于鼓起勇气艰难的开了口。但与姜连勋的迟疑不同的是,尹相弦反而十分痛快的插话道。“把委任书摊开吧,我现在就签字。只是因为我手头的事情太多,所以召开股东大会那天我不能亲自去了。”

“谢谢,我们顾北溟社长不会忘记您对他工作上的支持的。”

只见这个已经难过得连鼻孔都颤巍巍的女人猛吸了口气,然后她结结巴巴的继续说道。“也包括连勋哥你吧,这句谢谢我就收下啦。”自始至终,尹相弦真情流露的笑容都只是朝向姜连勋的,特别是在姜连勋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默认的现在,浮在尹相弦脸颊上的绯红流露着如花般的灿烂,而在看到姜连勋将委任书重新揽进公文包后对她露出一抹英伦绅士般客气的微笑后,定格在尹相弦嘴角的笑容一如磐石般坚定。

姜连勋沉默的垂下眼睛,她假装看不到尹相弦笑容里饱含着的复杂情愫。要知道他可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如何调整和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的男孩,因此他默默承受着心底的酸楚,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沮丧或失落的神情。

“再见!愿你一切安好。” 因为我不能仅仅依靠远远看着你这水中月镜中花,就永远待在如地狱般的原地无休无止的折磨自己。既然日后没有再次相见的理由,那不如就做得干脆利落点。姜连勋话音刚落,他迫不及待的拉开办公室的门。尹相弦本能的追了出来,此刻她的心里正下着滂沱大雨,但想到这或许是永久的诀别,她还是将眼睛笑成一朵花。

“勋啊!你也是。一定要幸福啊。” 在这个不能完全凭自己的心情来决定开始还是结束的时代,就连你好、再见这样单纯的字眼都并不能单纯的说出口。可是,在脑子里诸多不舍一一删除过后,就只有这一句祝福清晰的回荡在姜连勋的耳边。

因为眼瞳的极度扭曲,姜连勋的眉毛不由自主的压低了。本想着只要从这里堂堂正正的走出去,姜连勋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的生活,但当他想到好好道别的人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时候, 他的眼睛里再次闪烁着动人的光彩。浮现在这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脸上的悲伤脸上的表情居然还和一个二十岁少年一样天真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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