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个大晴天。
屋宇背后的白雪,尚有许多没有融化,各宫主子都耐不住,纷纷出来享受温暖的阳光。雪妃在鸿熙池的南边碰到了正准备去东边赏梅园的珍妃和贤妃,什么也没说,眼皮子也没撩一下,就抬高了下巴,率领琼玉宫的人浩浩荡荡擦肩而过。
珍妃道:“雪妃的身子还真是弱,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贤妃道:“怕是冬衣穿的,本来这时候肚子就不会太明显。”
两个人都轻轻一笑,对雪妃的态度皆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
赏梅园里的梅花种类繁多,但是腊月里开的却只有腊梅,不过,就算是只有腊梅吧,腊梅的品类还是不少,有较为珍贵的素心梅和馨口梅,以及金钟梅、虎蹄梅,还有少许的小花腊梅。这小花腊梅的别名又叫狗牙梅,长形的花瓣一棱一棱的可不是和狗牙一样?只中间是红色的,看起来还是不错。
贤妃喜文,说起了很多有关腊梅的诗句,“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呀,又或是“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等等。
珍妃听了少许,就觉得佩服,全听完了,便笑着道:“妹妹,说你才情斐然真的一点儿也不过。鹰王殿下只知道喜欢雪妃的美貌或是云妃的风情,放着你这样的蕙质兰心,却是白白浪费啦。可惜、可惜!”
贤妃叹息一声,自我解嘲:“说是可惜,其实也不可惜,连花也知道将自己开得美一些,这样才能引来别人的欣赏,蜜蜂、蝴蝶活跃的季节里才会来。自然的规律,轻易谁能超脱在外呢?”
说着话,已到花林的中央。前方人声隐约传来,透过花枝缝隙看过去,却是云妃和柳才人结伴往这里走来。
柳才人看到珍妃和贤妃后,远远的便失礼,口称:“见过珍妃娘娘、贤妃娘娘。”
珍妃和贤妃都颔首以示免礼。
珍妃对宫中这些以利益为前提拉帮结派的现象看得淡了,无欲则刚,所以也没有过多想法。只贤妃心里面留了想法,看看云妃,又看看柳才人,然后说:“本宫还奇怪,云妃妹妹为何近日少来增成宫走动,原来是多了军师。”
云妃听不懂,神情茫然。
柳才人低头道:“贤妃娘娘,臣妾才疏学浅,不能给云妃娘娘出的什么主意。只是闲来无事,同云妃娘娘一起聊聊天,说说闲话打发时光罢了。”
贤妃道:“怕是不止闲话这么简单,本宫听闻了,柳才人进宫前可是有‘建苏才女’之称的,虽然家世平常,学问绝非妹妹所说‘才疏学浅’吧?”
双方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珍妃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贤妃,云妃年纪小些,喜欢和性情温和的人一起走动也是寻常事,你无需这般。”
贤妃吁了口气,这才不言语。
云妃被夹枪带棒地数落着,脸上着实尴尬,柳才人和贤妃比,位份差得太远,有话也不方便回。两个人让在路边,神情委顿让碧华宫和增成宫两伙人过去。许久,珍妃和贤妃似乎已经离开赏梅园,云妃这才长出一口气,狠狠一甩袖子,脚步略重,向园子外走去。
柳才人急忙跟着。
云妃驻足回头,训斥:“你的好口才哪里去了?恁地让贤妃明目张胆奚落本宫?”
柳才人急忙解释:“娘娘,臣妾这也是为了长久计。如果现在就和贤妃娘娘硬冲突上,娘娘目标明显,日后在宫中,做事就难了。”说罢,又加了一句:“何况,珍妃娘娘也在。”
云妃颇为不屑撇撇嘴道:“珍妃?珍妃也值得本宫忌惮?”
柳才人道:“回娘娘话,岂不闻‘三人言虎’,珍妃虽不受鹰王重视,但是也位列妃位,且在明华宫中,无人资历能胜过她。贤妃本就工于心计,有珍妃娘娘做见证,周边宫女内监只需做如实的口耳相传,娘娘的声名便会下跌,一日千丈。别人也就罢了,若被鹰王殿下所忌讳,那岂不糟糕?”
此话说得,让云妃听着极不舒服。但是,云妃又没有这等学识辩驳,努力了几次,均把到了嘴边的牢骚又重新咽回去。
柳才人安慰道:“其实,就算今天风头被贤妃占去,说到底,明华宫还是鹰王殿下的后宫,谁在殿下心中地位高,最终的胜利就属于谁。一时口舌之利,娘娘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云妃这才舒了口气,道:“就暂且再相信你吧。”往前走,步履轻快了很多。
一边走,柳才人便提起有关菁华局三个宫女的事。
云妃这些天,形势上可谓一直被这三宫女给压制着,菁华局去了许多次,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谨言慎行,无论是跳舞,还是日常相对,细微末节皆做得百密而无一疏,当真是面面俱到无懈可击。曾经,她单纯是为了想为欣茹出口气,现在,一味变成了云妃自身的面子问题。如果不能重重惩治了这三个宫女,让她们知道,和云妃娘娘为敌是件多么严重的事,那儿,以后在这明华宫,云妃还有什么自持的呢?
珍妃、贤妃也便罢了,连三个奴才也治不了,这又如何能够呢?
柳才人问:“娘娘对这三位宫女,到底想让她们落到怎样的境地?”
云妃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明华宫的规矩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想让她们变成什么样,她们都绝对没法逃了,对吗?”
柳才人一笑,道:“这世上向来就有‘人不胜天’的说法,这‘天’指什么呢?从娘娘和菁华局三个宫女这个角度来说,就是‘命’。娘娘是主子,菁华局的三个宫女是奴婢,奴婢算计主子,那可是费了全身的力气也落不得好。而主子如果存心算计奴婢,那可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得很那。”
欣茹一直陪着云妃,柳才人讲话的时候,她就想插嘴,可是云妃最近跟她上规矩,严令主子讲话奴才绝对不允许多嘴,是以着急了半晌,还是憋住。
云妃却察觉了她的焦躁,心中好笑,对柳才人道:“柳才人,你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东拉西扯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要紧的吧。本宫需怎么做,才能收拾那三个狂妄自大的丫头。”停了一下,回答柳才人刚刚的问题:“本宫要让她们心里难过,无论什么形式,只要能心里不舒服,哦,不对,越是痛不欲生,越是能除了本宫心头的不快。”
柳才人便道:“如是,臣妾的计较就有准头了。”
云妃非常讶异,笑着问:“怎么,你都已经想好了吗?”
柳才人等等头,道:“第一步,就是请云妃娘娘奏请鹰王,能让欣茹的心上人做上禁军副统领一职。”
云妃想不通,愣在那里。欣茹开心地大喊起来,道:“好啊好啊,柳才人,你的这个建议当真是好极了。”说罢,一眼看到云妃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来,急忙敛气噤声,退在一旁。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开心无比的。
欣茹是个浅薄的丫头,但是,无论如何,她曾经经历的漫长痛苦被压迫的日子,教会了她许多社会当中的现实。人那,永远是抓在手里的才是最要紧的。那苏涵英、于倩雪、玉雅雯,对自己的歧视、迫害,其实都不是什么十分需要计较的事。按照柳才人的建议,如果云妃真的能让鹰王升了魏小峰的官职,那么,日后云妃将自己指给小峰,自己就是名正言顺堂堂将军夫人了。
这等好事,怎么能让人不喜形于色呢?
却听云妃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欣茹急忙连使眼色,迫切渴望柳才人按照原本的说法说下去。
柳才人并不把她放在心上,只说自己的计较:“想让一个人痛不欲生,莫过于夺其所好。娘娘可知,苏涵英最在意的是什么?这个丫头,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机缘能够被指给禁军统领何慕华。但是,在她的愿望还没有获得实现的机会,她曾经最瞧不起的欣茹——”语气一折,接着道:“和欣茹密切关联的魏小峰已经平步青云逼近了禁军统领这个位置。”
云妃向鹰王提出要提升魏小峰做禁军副统领,这件事,没费多大功夫就成功了。因为她不知道,禁军统领有一个,副统领却有好几个。鹰王为了博得心爱的女人一笑,临时安排个闲职,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只要是“云儿”提出来的要求,鹰王总是要让她称心如意的,就算云妃突然冒出来,要将手下那个新收不久的宫女马上就指给那个扶摇直上的临时将军,并赐给他们极多的财富,他也一样满口应允。
但是,完全在柳才人掌握之中的,当菁华局里,苏涵英得知这样的讯息之后,果不其然,顿时着急得如同丢了魂。
于倩雪和玉雅雯也隐隐嗅到不祥的味道。
三个人凑在一起,玉雅雯当先道:“真想不到,云妃居然会出这样的招。她到底想干什么?”
苏涵英道:“想干什么?这不明摆着吗?她是想让魏小峰那个靠着女人爬上来的替代何将军的位置。”
于倩雪道:“不会吧,云妃和魏小峰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么抬举他?”
苏涵英没心情回答。
玉雅雯瞥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会这么蠢笨?必然是云妃知道了小英以后要嫁给何将军的事。”叹了口气,道:“我们处处提防,让她无机可趁。所以,她转手去对付何将军,其目的就是让小英伤心,让我们动摇。”
她们三个的奋斗目标类似,苏涵英如果能嫁给禁军统领,之后,何慕华还会升职,下属中填补上来的便可成为于倩雪以及玉雅雯婚配的对象。女子进宫,无外乎都是为了生存以及得到权势,苏涵英三人皆属于后者。柳才人当日同云妃所说“夺其所好”,其中这个“好”字,就是要通过云妃如今的命运优势,生生夺走苏涵英、于倩雪以及玉雅雯这三个宫女的人生梦想。
此计狠毒,三人在此后数天内都惶惶不安。心中又气又恨,却又无奈得很。排练《凤舞九天》的时候,终于没法控制,三人纷纷出错。云妃端着茶杯,坐在上面不说话,金昭仪和余昭容早知道云妃似乎和这三人不对付,权衡利益之下,同韩美人商议着,让三人贴壁两个时辰以示惩戒。
就在苏涵英等三人还在神禧殿接受惩罚的时候,柳才人在自己宫里面宫女惜儿的陪同下,在菁华局外面的一个假山旁,召见了飞羽阁两外两个宫女——孔春儿、孔秋儿。
这对双生子早就察觉到菁华局上空笼罩着一团不祥的阴云。这阴云什么时候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皆成了让她们同样惶惶不安的大问题。
一看到柳才人,她们不问三七二十一,连忙跪下来磕头:“柳才人饶命、柳才人饶命。”
柳才人笑了笑,道:“说的什么话,你们又没有错漏犯在我手里,我根本就无心要找你们的麻烦。”说着,让她们俩赶快起来。
孔春儿看看孔秋儿,孔秋儿又看看孔春儿,两个人迷茫不已。
柳才人也不着急,放着恁长的时间让她们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半盏茶功夫之后,两个宫女果然撑不下去。孔秋儿先开口,问:“柳才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去办?”
柳才人模棱两可,笑着道:“就如你所说呢?”
孔秋儿咽了口唾沫。
孔春儿道:“柳才人还是请明示吧。奴婢们力量微小,就是想办事,也要看看是什么事情。”
柳才人看看她们两个,道:“看你们的样子,也是聪明伶俐的。在飞羽阁,老是被压制在苏涵英、于倩雪以及玉雅雯那三个丫头之下,你们自己,都不觉得可惜吗?”
孔秋儿道:“飞黄腾达谁不希望?”
孔春儿道:“但是奴婢总是拼不过那三个,也是没法子的事。”
柳才人道:“今天,我就给个这样的机会给你们,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日后不仅是在飞羽阁独树一帜,就是宫外的荣华,也一并可以仰望。”
“真的吗?”双生子眼睛发亮,一起开心地大叫起来。
柳才人点点头,将一支右手伸出来。
她似乎是要有赏赐,孔春儿和孔秋儿对视一眼,满心欢喜伸手来接。结果,柳才人手一松,什么都没掉下来。她的手,原来是空的。而孔春儿、孔秋儿伸在半空的手,也还是空的。
双生子愣住了。
柳才人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你们回去吧,”柳才人道:“昭阳宫的云妃娘娘盛赞你二人舞姿甚佳,赏赐的这对红珊瑚手串珍贵无比,可要好好保管。”
孔秋儿道:“才人,您可什么都没给我们呀。”
柳才人身边惜儿嚷起来道:“怎么会没给呢?我明明看见娘娘将两串红珊瑚,给你们一人一串的。”又接着下注脚:“这可是云妃娘娘赏赐的,云妃娘娘在宫中的位置你们也清楚,倘若丢了,又找不到了,罪名可不小。”
“可是……”双生子根本什么都没拿到,不仅气急惊慌。
柳才人道:“就这样了,要说的话,我已经全部说完。下面怎么做,你们自己拿主意。”转身离去。
双生子追了两步,叫了两声,垂头丧气停下来。她们的心智到底弱一些,良久才想到柳才人要自己做的是什么。
一直到晚上,苏涵英等三人方才神禧殿回住处。晚饭时间早就过了,三个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打开房门,却见屋子里一片混乱,柜子、抽屉,都被翻得一团糟糕。床上的被褥也被丢在地上。最惨的是玉雅雯,她是个自诩雅致的人,入冬之后,床旁边的花凳上始终养着腊梅。此刻花瓶早被打翻了,花枝散了一地不说,尤其是花瓶里的水全部洒在被褥上,一团糟糕,今晚根本就不能睡了。
进宫这几年,这三个人何时吃过这样的亏?顿时一起站到院子里大叫大嚷起来。已经进屋的宫女们都出来,燕飞灵掌制也被惊动了,披了件青布棉斗篷,冒着寒冷的天,跑过来。
宫女们都自觉站成排。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气冲冲站在人群对面。
玉雅雯前所未有的失态,指着所有人道:“你们、你们中到底谁做的?谁搜了我们的房间?还打坏了我的东西?快说!”
孔春儿、孔秋儿站在队伍的前面,闻言,孔春儿道:“雅雯姐,你这样也太嚣张了吧?掌制还在这儿呢?就算问话,也轮不到你啊。”
苏涵英咬牙道:“孔春儿,是看着我和倩雪、雅雯要倒霉了吧,你这就要落井下石?”
孔春儿道:“我说的是实话,按照规矩,本来就该是掌制来问我们的话。”
燕飞灵喝退苏涵英,开口道:“那就由我来问吧。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事不关己的,都低着头不讲话。
燕飞灵道:“如果不说,今天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站一夜。”
这才有人开始小声私语。腊月天,正是寒冷的时候。冷风儿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人裸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上。许多人都是匆忙出来的,也没加什么厚外套。站得时间久了,早就杵在那里不自觉打摆子。
有人道:“就说了吧,站一夜,不得活活冻死?”
旁人便接:“省省吧,谁知道这内中有什么文章?”
也有那耐不住的,就要开口站出来了。
孔春儿、孔秋儿见情形不对,干脆双双走出来道:“是我们做的。”
“果然是!”玉雅雯昔日的从容全然不见,冲上来就要掌掴二人。
燕飞灵喝道:“放肆,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命人将她拉扯在一边,然后,问孔家姐妹:“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干?当真是胆子太大,都不把宫规法令放在眼里了吗?”
孔家姐妹已经琢磨明白柳才人的意思,有恃无恐。孔春儿道:“回掌制,今天下午,舞蹈排练结束之后,永馨宫的柳才人召见我和秋儿了。柳才人说,奉云妃娘娘的令喻,赏赐我和秋儿每人一串红珊瑚的手串。接着东西我们就带回来,放在房间里。吃晚饭的功夫,回来东西就不见了。姐妹们当时都在一起的,说不见也只有不在的人才会做。所以,翻了这个院子三个房间。”
“你胡说!”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一起喊起来。
苏涵英道:“你不要含血喷人了,你说的那个时候,我和倩雪、雅雯正在受罚贴壁,怎会有时间去拿你的东西。”
孔春儿傲慢地瞥了她一眼,孔秋儿接着道:“小英姐,谁不知道你们三个将飞羽阁当成自己的,说是贴壁,怕也就半个时辰吧?几位娘娘走了之后,指不定你们就不乖乖受惩罚了呢!”
这话说出来,队伍里面又开始“叽叽喳喳”议论了。那内容吧,大致上也是同意孔秋儿的。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这三个人,这些年在飞羽阁横行霸道惯了,整个菁华局,除了燕飞灵以外,也就是她们三人霸占着的天下。说实话,这两个小时,真正认真受罚的时间,诚若孔秋儿所说,真的只有半个时辰而已。另外一个半时辰,几乎是于倩雪放哨,然后苏涵英和玉雅雯坐在那儿相互发牢骚。牢骚的言辞自然是恼恨云妃、恼恨宫廷、恼恨命运的不公等等。总之,此刻面对孔家姐妹的挑衅,她们真是百口莫辩。
燕飞灵看此情况,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老辣如她,自然不会去掠云妃娘娘的锋芒,转头问孔家姐妹:“东西可找着了吗?”
孔春儿和孔秋儿互相看了看,孔春儿道:“没有。估摸着被猫儿狗儿的叼到哪里去,我们再找找。”
苏涵英和玉雅雯听着这话都觉得十分刺耳,亏得于倩雪冷静急忙拉住她们两个。
燕飞灵歇事宁人,道:“好啦好啦,一场闹剧而已。既然已经说清楚,大家都先散了吧。”临走前对孔家姐妹说:“你们两个也收敛着点,不要以为攀上了高枝儿就忘乎所以,为所欲为。须知,在这宫中永远都是‘花无百日红’的例子。”说着,再瞧瞧苏涵英等。
孔家姐妹连忙道:“谨遵掌制教导。”
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三人白白吃下这个闷亏,心里真是憋屈极了。
由于云妃疏懒,欣茹便代表娘娘,和柳才人一起去菁华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菁华局一角青松林的边上,几个宫女们在悄悄说着什么。那几个宫女都是刚进菁华局的,没资格去排凤舞九天这样盛大复杂的舞蹈,趁着别人忙碌的功夫,躲在角落里偷懒。欣茹便让下面的宫女环佩和朵儿将她们都叫过来。
现在的欣茹,比起一个月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来,在云妃的权势下,奴才当中,人人都敬畏着她。这人吧,只要别人将她当做了人物,她自然就会将自己当成人物。二来,魏小峰现在正儿八经成了十万禁军的副统领,从二品的将官,欣茹自觉要不了多少时候,云妃娘娘就要将自己指给魏小峰,届时,自己就会成为天都城中具备实权的将军的夫人。总而言之,她已经告别昔日那漂泊如浮萍的命运,鸿运当头身份即将显赫。
青松林边一共有四个宫女,分别是梅儿、兰儿、荷儿、桂儿,神色慌张被叫过来时,她高昂着头颅,身体挺直,好似已经不再是奴婢,已经成了主子似的。
四个宫女走到面前。欣茹的目光从眼皮子下面飘出来,口气淡淡的,问:“大白天的,不知道做事情,都簇在那里做什么?”又威吓:“照实了说,否则我告诉了燕掌制,届时狠狠惩罚你们。”
四个宫女都吓坏了,跪下来道:“回姐姐话,我们一起说昨儿个晚上发生的闲事呢,和姐姐没关系。”
欣茹道:“那你们说说,是什么闲事,有没有关系,我听完了才知道。”
梅儿是四个宫女里年岁长一些的,便大着胆子将昨天晚上孔春儿、孔秋儿将苏涵英、于倩雪、玉雅雯的房子翻过,并将花瓶打碎,淋湿玉雅雯被褥的事情说了。
完了,兰儿还补充:“其实那红珊瑚手串儿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春儿姐姐、秋儿姐姐是不是寻出的由头……”
还没说完,梅儿拱了她一下,然后将话抢过去,道:“姐姐,要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完了,您看,可以让我们走了吗?”
欣茹正在思忖,过了一会儿才道:“私自讨论别人的是非,这是宫中的禁忌。这次亏得是我听到,如果是那个主子碰到了,势必要掌掴你们,或者关你们禁闭。”
四个丫头刚想站起来,又趴下去,磕头道:“望姐姐庇佑。”
欣茹这才让她们起来,交代不许吐露现在的事情半句,这才放她们离开。出菁华局,走了有一里多地,突然心血来潮,对环佩道:“你现在回菁华局,对燕掌制说,就说云妃娘娘想看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跳舞。昨天她们发挥失常了,今天需认真表演,不得怠慢,让燕掌制立刻将人派过来。”
环佩担心地说:“欣茹姐,假传娘娘的令喻可是要被送到刑讯司去的。”
欣茹眼睛一瞪,斥道:“娘娘对我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就算事发了,就央求娘娘认同本来就是她的意思不就好了?”
环佩还是不安心。
欣茹骂道:“贱蹄子,你是不想再昭阳宫呆下去了是不是?信不信我今晚上就和娘娘说,明天就打发你去劳务司?到时候扫地打杂浣洗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累死你这个不懂得分辨人色的。”
环佩被这一吓,急忙颠颠儿地回去。
燕飞灵正为飞羽阁的突发事件头疼,环佩来传“云妃娘娘”的令喻,她不急细想,就让苏涵英等三人同环佩一起去。
环佩便带着苏涵英等三人,出了菁华局,不一会儿,到了鸿熙池边一个高地上的亭子里。
这个亭子在高地上的凹陷处,虽然北风凛冽,但是吹到这里,也就被地势阻挡。许多树木都落叶了,但还有一些常绿的,叶子不太精神,却也还算有生机。最难得的是,这儿很偏僻。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大叫大嚷,一时也不会惊动什么人。
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一看到欣茹单独在亭子里面等她们,心里顿时就明白下面等着她们的是什么。
苏涵英抢先道:“你这个村姑,害得我们因为你受了几番罪,现在,又把我们叫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欣茹道:“我是村姑,但是现在,在这明华宫里,我能够享有的权利远超过你们。如果你们三人今天愿意跪在这儿,向我讨饶,我就考虑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饶过你们。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还是觉得你们出身高贵而我生来就注定寒微,那么,一条道儿需走到黑,我就再也帮不了你们啦。”
话没说完,苏涵英一口啐在她脸上。欣茹站得远,没沾到唾沫。但是,苏涵英的态度将她激怒了。她手下带着两个小太监,立刻吩咐他们上去打。两个小太监是个吃白饭的夯货,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苏涵英就是一顿掌掴。力气使得不小,苏涵英的嘴角立刻流出血来。于倩雪想冲上来阻拦,被其中一个太监兜脚踹在腰上,当场跌倒在地。而玉雅雯则被环佩和朵儿扯住,不得近身。
玉雅雯看到苏涵英和于倩雪受到了侮辱,气愤地大叫道:“欣茹,你让他们住手,你快让他们住手。”
“让住手?”欣茹冷笑一声,少顷,挥了挥手道:“也罢,就暂时饶你们一次。”小太监将苏涵英丢下来,于倩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和玉雅雯一起将她扶起。
欣茹道:“当初你们都嘲笑我乃是浣衣处的浣衣奴,认为自己比我高贵,乃是飞羽阁一等舞娘,如此,趁着今天天气大好,就为本姑娘好好跳一次吧。”
苏涵英道:“你刚刚羞辱了我,现在又让我们为你跳舞?”
玉雅雯则道:“欣茹,你恐怕将自己太当回事了。不是说云妃娘娘令喻,宣召我们前来吗?云妃娘娘人呢?如果让我们单独为你跳舞的话,被刑讯司知道,我们也便了,你可是要获重罪的。”
于倩雪也道:“不错,你以为你是谁,你再怎么觉得自己已经高人一等了,还是和我们一样的小宫女而已。胁迫宫人,羞辱宫人,其罪多大,问问你身边的这些宫女太监,他们都会知道!”
她们的语气如此严肃,辞锋则非常犀利,听得欣茹一时之间有些愣神,但很快又仰头大笑起来。
欣茹笑得花枝乱颤,道:“谁告诉你我是假传令喻?云妃娘娘有事稍后才来,但是她说了,来的时候就希望看到已经在进行的舞蹈。”顿了顿,道:“听说你们当初为岳婕妤跳过一曲‘三花乱’,岳婕妤看了之后赞不绝口还赏了你们三只镶蓝宝的金镯子。今天如果不跳,就是觉得云妃娘娘也不如岳婕妤。我听说,岳婕妤乃是上兴长淮刺史岳文英之女,而云妃娘娘昔日也是村野出身,看来,苏姑娘、于姑娘和玉姑娘三人想法之固执,不论对谁都是一模一样的咯。”
这话让苏、于、玉三人都感到无比恐惧。云妃现在正得盛宠,宫里人人都知道,鹰王殿下对这位娘娘极端宠溺,已经到了没有什么要求不会顺从的地步。如果让欣茹在云妃面前挑拨,说她们三人居然以云妃身世为芥蒂,觉得云妃不过乡野村女,云妃只要在鹰王面前略有表露,一滴眼泪,就可让她们三人满门抄斩九族被灭。
三人没办法,只有咬咬牙,饱含屈辱为欣茹跳三花乱。此舞难度很高,必须全身心投入方才能将动作完成好。欣茹不时挑三拣四,又或是冷嘲热讽,总之挑拨得她们不得静心沉入舞蹈的境界。苏、于、玉三人舞了片刻,便纷纷或扭着腰、或绊着腿……玉雅雯在转一个难度较大的圈儿时,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块石头,落地时顿时狠狠栽倒,再想爬,人已爬不起来。脚踝处不一会儿便红肿起来。环佩过来看了看,告诉欣茹:“她的脚,好像骨折了。”
欣茹这时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玩过火。
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云妃娘娘看起来是没有时间来了,你们的舞也就不要再跳下去。”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匆匆离开。
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这才得以脱身。苏涵英和于倩雪一左一右搀扶着玉雅雯,三个人狼狈不堪回菁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