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疾病小有好转,辛亥日,二十五日,校猎于伊、洛之间。
梁帝怀疑武顺节度使赵王容贰于晋,而且他还想借天雄节度使邺王罗绍威去世之机除移镇、定。适逢燕王刘守光发兵屯于涞水,欲侵袭定州,梁帝便派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监魏博兵三千分别屯于深州、冀州,声言恐怕燕兵南犯,帮助赵守御;又声说分兵就餐。赵将石公立戍守深州,他立即向赵王容作了回报,请求抵拒梁兵。赵王容非但没有答应石公立的请求,反而命令大开城门迎接梁兵而将石公立迁移出城以避开他们之间发生冲突。石公立出城指着城门而哭泣道:“朱氏灭大唐社稷,三尺童子知其为人。而我王犹恃姻好,以长者对待他们,这正所谓是开门引盗啊!可叹哪!城中百姓必为人虏矣!”
在梁人逃亡奔往定州之后,把梁帝之谋告诉了赵王容。王容非常恐惧,又不敢先自绝;只得派使臣去洛阳,诉称“燕兵已还,与定州讲和如故,深、冀民见魏博兵入,奔走惊骇,乞召兵还。”于是,梁帝派使者去真(镇)、定按抚军民。未过几日,杜廷隐等闭门尽杀赵城守兵,登城拒守。赵王容这才开始命石公立攻城,但久攻不下,便派使臣向燕、晋请求援助。容使者到了晋阳,义武节度使兼侍中王处直的使者也来到,都欲推晋王为盟主,合兵攻梁。晋王便召集将佐共同商议,将佐都说:“容久称臣于朱温,每年输送重金贿赂,结以婚姻,其交情很深,其中必是有诈,应该慢慢观察。”晋王李存勖则说:“他那也是衡量利害而为之罢了。王氏在唐朝都是有时称臣有时背叛,难道他愿意始终做朱氏之臣?那朱温之女怎比得了寿安公主!现在救死都顾不了,还顾什么婚姻。我若疑心不救,正是中了朱温之计。理应发兵前去,晋、赵合力,必破梁兵!”于是晋王发兵,派周德威率领,出井陉,屯兵赵州。容使者至幽州,正值燕王刘守光打猎,幕僚孙鹤飞驰野外向刘守光回报说:“赵人来求援,此天欲成就大王之功业啊!”刘守光便问道:“此话怎讲?”孙鹤答道:“大王常常担心赵王容与朱温交情加固。朱温之野心是不尽吞河朔不罢休,如今他们自相为敌,大王若与赵合力破梁,则镇、定会被我收获而朝于燕。大王若不及早出师,只恐怕晋人又先于我了。”刘守光却不以为然,道:“王容数次负约,如今让他与梁自相残杀,我可以坐收其利,又为何要救他?”随后,赵使者交错于路,刘守光就是不肯出兵救援。从此镇、定又称唐天佑年号,还以武顺为成德军。
司天官说:“下月太阴亏,不利宿兵于外。”梁帝朱温召王景仁等回了洛阳。十二月,己未日,初三日,梁帝听说赵与晋联合,而且晋兵已屯于赵州,便命王景仁等领兵攻击。庚申日,王景仁等自河阳渡河,会合罗周翰兵,共有四万,驻军于邢、名。
虔州刺史卢光稠身患疾病,想把职位传给谭全播,全播不愿意接受。待卢光稠死去,其儿子韶州刺史卢延昌来奔丧,谭全播立而事之。吴遣使拜卢延昌为虔州刺史,延昌接受了封号,又因楚王马殷向梁暗通密表,便向朝廷使者说:“我受淮南官爵,以缓其谋罢了,必为朝廷经略江西。”丙寅日,梁帝以延昌为镇南留后。卢延昌上表其将廖爽为韶州刺史。廖爽,赣州人士。吴淮南节度判官严可求在新淦县设置制置使,并派兵防戍,以图虔州。每年更换都暗中增加兵力,虔人都蒙蔽不觉。
庚午,十四日,蜀主王建以御史中丞周庠、户部侍郎判度支庾传素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太常卿李燕等刊定《梁律令格式》,癸酉日,颁布执行。
丁丑,二十一日,王景仁等进军柏乡。
辛巳,二十五日,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永平。
赵王容又向晋告急,晋王李存勖以蕃汉副总管李存审守晋阳,自己领兵从赞皇东下,义武节度使兼侍中王处直派将领兵五千跟从。辛巳日,晋王至赵州,与周德威合兵一处,捕获梁军割草捡柴者二百人,问他们说:“初发洛阳,梁主有何号令?”他们便回答说:“梁主告戒上将说:‘镇州反覆,终为子孙之患。今将所有精兵给你们,镇州虽然以铁为城,必为我攻取。’”晋王便命人把他们送往赵。壬午,二十六日,晋王进军,距离柏乡三十里,派遣周德威等以胡骑接近梁营驰射,并且向梁兵谩骂。梁将韩就等领步骑三万,分三路追赶,其铠胄都披罗挂锦,镶有金银,光彩炫耀,晋人望之夺气。周德威却对李存璋说:“梁人志不在战,只是炫耀士兵罢了。不挫其锐气,则我军不振。”于是他徘徊在军前说道:“那些都是汴州的天武军,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衣甲虽然鲜艳,但十人不能抵挡你们一人!怕什么?擒获他们一员,足以自富,这是奇货,不可错过啊弟兄们!”随后,周德威亲自率精锐骑兵千余击其两头,左驰右突,出入数四,俘获百余人,且战且退,到野河而止,梁兵也退了回去。
周德威向晋王说:“贼势甚盛,应按兵不动以待其衰。”晋王说:“我孤军远来,救人之急,三镇乌合,利于速战速决,你怎么想按兵持重呢?”周德威解释道:“镇、定之兵,长于守城,短于野战。况且我军仗势的是骑兵,利于平原野战,可以驰突。如今围攻贼之城池,骑兵无法施展其长。而且众寡悬殊,如果让敌方察知我军虚实,则情况就危险了。”晋王不悦,退卧帐中,诸将没有敢再多说。周德威去见张承业说:“大王骤胜而轻敌,不量力而务速战。现在离敌人近在咫尺,所限者一水之隔罢了。敌人若造浮桥接近我军,我军很快就会灭亡。不如退军高邑,诱敌离营,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另外派轻骑掠夺其军备粮饷,不过一月,必能破之。”于是张承业进帐抚慰晋王说:“现在哪是大王安睡的时候!周德威老将知兵,他的话不可轻视啊。”晋王陡然而起,兴奋地说:“我这才刚刚想到。”当时梁兵闭城不出,有投降者前来,经过质问,说:“王景仁正大多造浮桥。”晋王便向周德威说道:“果然像老将军所说的一样。”当日,拔营起寨,退保高邑。
辰州蛮酋宋邺、溆州蛮酋潘金盛,恃其所居地形险要,多次搔扰楚国边境。事到如今,宋邺入侵湘乡,潘金盛入寇武冈,楚王马殷派昭州刺史吕师周率领衡山兵马五千讨伐。
宁远节度使庞巨昭、高州防御使刘昌鲁,都是唐朝的官员。黄巢入寇岭南时,庞巨昭为容管观察使,刘昌鲁为高州刺史,帅群蛮据险抵抗,黄巢兵众便不敢入境。大唐为表彰其功,设置宁远军于容州,以庞巨昭为节度使,以刘昌鲁为高州防御史。等到刘隐占据岭南,这二州不服从;刘隐便派其弟刘岩攻打高州,刘昌鲁却将刘岩打得大败,又攻容州,也没有攻克。刘昌鲁自己惦量最终不是刘隐的对手,这年,他向楚王送去书表请求归附,楚王马殷大喜,派横州刺史姚彦章领兵迎接他们。等到姚彦章至容州,偏将莫彦昭劝说庞巨昭道:“湖南兵远来疲惫,应该撤掉储备军,离开城池潜藏在山谷中等待其来。他们必然入城,我则全军围城,他们没有外援,必能擒住他们。”庞巨昭不以为然,说道:“马氏正在兴起,现在虽然胜了他们,以后又当如何?不如准备好牛肉好酒欢迎他们。”莫彦昭不从,庞巨昭杀了他,举州迎降。姚彦章进入高州,用兵援送庞巨昭、刘昌鲁的家族和兵丁千余人归向长沙。楚王马殷以姚彦章知容州事,以刘昌鲁为永顺节度副使。刘昌鲁此人,邺地人士。
大梁乾化元年,即辛未公元911年,春,正月初一丙戌日,发生日食。开平三年909年春二月初一,同样发生“日食”现象。这二年之中竟发生了两次“日食”,真是她妈的邪门了!“天狼吃日”竟是如此的猖狂,天下如何不大乱?
由于柏乡年年不储备干柴杂草,梁兵不得不拾柴割草自给,晋人每日用“平原游击队”抄袭,致使梁兵不再出动。周德威派胡人骑兵绕梁营驰射并且谩骂,梁兵疑心有埋伏更不敢出营,不得以用茅屋杂草和坐席来喂马,马死了很多。丁亥,初二日,周德威与别将史建瑭、李嗣源领精兵三千围住梁营大门谩骂,王景仁和韩就大怒,心想“他妈的!骂到我家门口了!竟敢骂我?让他们死了死了的!”遂发令全体出动。周德威等转战而北至高邑南;李存璋用步兵列阵于野河之上,梁军横亘数里,直攻向前夺桥,镇、定两州的敢死队拼命抵御,情势万分危急。晋王李存勖对匡卫都指挥使李建及说:“梁贼过桥则不可复制矣。”于是李建及挑选二百名兵士,持枪大喊,奋力战退了梁兵。建及,许州人,姓王,李罕之的假子。晋王登高丘望着说:“梁兵争着急进而喧噪,我军军容整肃而静,我军必胜。”战斗从巳时进行到午时,胜负未决。晋王对周德威说:“两军已合,势不可离,我之兴亡,在此一举。我为公先登,公可继之。”周德威勒马而劝谏道:“放梁兵之势,可以以逸待劳而制之,不容易力战取胜。他们离开大营三十里,虽然携带有粮草,但无暇去食用,等到他们饥渴内外交加,矢刃外交,士卒劳倦,必有退却之心。到那时候,我军再以精锐骑兵追击,必会大获全胜。现在却不可这么做。”晋王闻听,便打消了念头。
当时魏、滑之兵陈于东,宋、汴之兵陈于西。到了申时,梁军未食,士无斗志,王景仁等引兵稍微退却,周德威见状,急忙高喊道:“梁兵逃跑了。”晋兵大呼小叫着争着前进,魏、滑兵先退了,李嗣源率众在西营阵面前高叫道:“东营阵已走,你们为何久留!”梁兵互相惊骇恐怖,遂大败而退。李存璋领步兵追赶,大呼道:“梁人也是我们的人,父兄子弟饶军者勿杀。”于是战士悉解甲投兵而弃之,嚣声动天地。赵人以深、冀之憾,不顾剽掠,但奋白刃追之,梁之龙骧、神捷精兵殆尽,自野河至柏乡,僵尸遍地。王景仁、韩就、李思安仅领数十骑逃走。晋兵夜至柏乡,梁军已经离去,丢弃粮食、资财、器械不可胜数。共斩首二万级。李嗣源等追奔到邢州,河朔发生了大地震。保义节度使王檀严密防备,然后开城门让败兵进入,供给资粮,散遣归本道。晋王收兵屯于赵州。杜廷隐等听说梁兵大败,弃深州、冀州而去,悉驱二州壮丁为奴婢,老弱者都被活埋,城中仅存在残毁的城墙而已。
癸巳,初八日,梁帝以杨师厚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驻扎河阳,收集散兵,旬余之间,得有万人。己亥,十四日,晋王李存勖派周德威、史建瑭领三千骑兵攻打澶、魏,张承业、李存璋领步兵攻打邢州,自己亲率大军殿后,并向河北州县发送檄文,告诉他们利害之处,梁帝派别将徐仁溥领兵千人,自西山夜入邢州,助王檀守城。己酉,二十四日,梁帝免去王景仁招讨使之职,落平章事。
蜀主王建之女普慈公主嫁给岐王从子秦州节度使李继崇,公主派宦官宋光嗣把绢书送给蜀主,说李继崇骄横嗜酒,请求回归成都,蜀主便召回公主回归成都。辛亥,二十六日,公主至成都,蜀主留下了她们,并以宋光嗣为合门南院使。岐王李茂贞得知大怒,开始与蜀断绝情义。宋光嗣,福州人士。
楚将昭州刺史吕师周领兵攀藤走壁潜入飞山洞袭击潘金盛,擒送武冈,斩了他。随后,他又发兵攻击宋邺。
二月,己未日,初四,晋王至魏州,攻之,不克。梁帝认为罗周翰年纪尚轻而且猜忌其旧部下,庚申日,初五,以户部尚书李振为天雄节度副使,命杜隐廷领兵千人护卫,从杨刘过河,间道夜入魏州,助罗周翰守城。癸亥日,初八,晋王观河于黎阳,梁兵万余人将要渡河,听说晋王来了,都弃船而逃。
梁帝召蔡州刺史张慎至洛阳,久未除代。蔡州右厢指挥使刘行琮作乱,纵兵焚掠,将奔淮南;顺化指挥使王存俨诛刘行琮,抚遏其众,自己代领蔡州之事,把所有情况飞驰上奏。时东京留守博王朱友文不先奏请皇上便发兵征讨王存俨,兵至鄢陵,梁帝说:“存俨方惧,若临之以兵,则飞去矣。”驰使召还了朱友文,并授予王存俨权知蔡州事。
乙丑日,初十,周德威自临清攻打贝州,拔夏津、高唐;攻博州,拔东武、朝城。攻澶州,刺史张可臻弃城而逃,被梁帝斩首。周德威又进攻黎阳,拔临河、淇门;逼进卫州,掠新乡、共城。庚午,十五日,梁帝率领亲军屯扎在白司马阪用以防备周德威的大军。
由此可见,晋军大将周德威之勇真乃天下无敌、势如破竹!为此,后人在《五代史》中还专门为周德威立传而使之名垂青史。其传曰:
“周德威,字镇远,朔州马邑(县名,故城在今山西朔县西北。)人也。为人勇而多智,能望尘以知敌数。其状貌雄伟,笑不改容,人见之,凛如也。事晋王为骑将,稍迁铁林军使,从破王行瑜(唐汾州人。与李茂贞等凭兵跋扈,李克用讨之,行瑜悉族奔庆州,为麾下所杀。),以功迁内衙指挥使。其小字阳五,当梁、晋之际,周阳五之勇闻天下。
梁军围晋太原,令军中曰:‘能生得周阳五者为刺史。’有骁将陈章者,号陈野义,常乘白马披朱甲以自异,出入阵中,求周阳五,欲必生致之。晋王戒德威曰:‘陈野义欲得汝以求刺史,见白马朱甲者,宜善备之。’德威笑曰:‘陈章好大言耳,安知刺史非臣作耶?’因戒其部兵曰:‘见白马朱甲者,当佯走以避之。’两军皆阵,德威微服杂卒伍中。陈章出挑战始交,德威部下见白马朱甲者,因退走。章果奋矛急追之,德威伺章已过,挥铁槌击之,中章堕马,遂生擒之。
梁攻燕,晋遣德威将五万人为燕攻梁,取潞州(今山西长治县即州治),迁代州刺史、内外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梁军舍燕攻潞,围以夹城。潞州守将李嗣昭(太谷人,本姓韩。太祖出猎至其家,取以为子,为内衙指挥使,数立战功,乃晋军的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闭城拒守,而德威与梁军相持于外逾年。嗣昭与德威素有隙,晋王病且革,语庄宗曰:‘梁军围潞,而德威与嗣昭有隙,吾甚忧之。’王丧在殡,庄宗新立,杀其叔父克宁,国中未定,而晋之重兵悉属德威于餐,晋人皆恐。庄宗使人以丧及克宁之难告德威,且召其军。德威闻命,即日还军太原,留其兵城外,徒步而入,伏梓宫前,恸哭几绝,晋人乃安。遂从庄宗复击梁军,破夹城,与李嗣昭欢如初。以破夹城功,拜振武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天佑七年秋,梁遣王景仁(后梁合肥人。少从杨行密起淮南,为将骁勇刚悍,质略无威仪。尝破梁军,驰驱疾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已而复战。后归太祖,官淮南招讨使。)将魏、滑、汴、宋等兵七万人击赵。赵王王容(后唐景崇子,袭镇州节度使。初事梁,后事庄宗,仁而不武,寻为其下所杀。)乞师于晋,晋遣周德威先屯赵州。冬,梁军至于柏乡,赵人告急。庄宗自将出赞皇(柏乡、赞皇均是地名,分别是今天的直隶柏乡县、保定道赞皇县。),会德威于石桥,进距柏乡五里,营于野河北。晋兵少,而景仁所将神威、龙骧拱宸等军,皆梁精兵,人马铠甲饰以组绣金银,其光耀目,晋军望之色动。德威勉其众曰:‘此汴、宋佣贩儿,徒饰其外耳,其中不足惧也!其一甲之直数十千,得之适足为吾资,无徒望而爱之,当勉以往取也。’退而告宗曰:‘梁兵甚锐,未可与争,宜少退以待之。’庄宗曰:‘吾提孤军出千里,其利速战。今不乘势急击之,使敌知吾之众寡,则吾无所施矣。’德威曰:‘不然,赵人能城守而不能野战。吾之取胜利在骑兵,平川广野,骑兵之所长也。今吾军于河上,迫贼营门,非吾用长之地也。’庄宗不悦,退卧帐中,诸将无敢入见。德威谓监军张承业曰:‘王怒老兵。不速战者,非怯也。且吾兵少而临贼营门,所恃者一水隔耳。使梁得舟伐渡河,吾无类矣。不如退军高邑(今直隶柏乡县。),诱敌出营,扰而劳之,可以策胜也。’承业入言曰:‘德威老将知兵,愿无忽其言。’庄宗遽起曰:‘吾方思之耳。’已而德威获梁游兵,问景仁何为,曰:‘治舟数百,将以为浮梁。’德威引与俱见,庄宗笑曰:‘果如公所料。’乃退军高邑。德威晨遣三百骑叩梁营挑战,自以劲兵三千继之。景仁怒,悉其军以出,与德威转斗数十里,至于高南。两军皆阵,梁军横亘六七里,汴、宋之军居西,魏、滑之军居东。庄宗策马登高,望而喜曰:‘平原浅草,可前可却,真吾之胜地!’乃使人告德威曰:‘吾当为公先,公可继进。’德威持马谏曰:‘梁军轻出而远来,与吾转战,其来必暇资粮糗,纵其能资,亦不暇食,不及日午,人马俱饥,因其将退而击之,胜。’诸将亦皆以为然。至未申时,梁军东偏尘起,德威鼓噪而进,麾其西偏曰:‘魏、滑军走矣!’又麾其东偏曰:‘梁军走矣!’梁阵动,不可复整,乃皆走,遂大败。自高追至于柏乡,横尸数十里,景仁以十余骑仅而免。自梁与晋争凡数十战,其大败未尝如此。
刘守光(后梁仁恭次子。乾化初,自称燕帝,改元应天。周德威破之,南走沧州,为晋所获,斩于太原。)僭号于燕,晋遣德威将兵三万出飞狐(县名,即今直隶涞源县地。)以击之。德威入祁沟关,取涿州,遂围守光于幽州,破其外城,守光闭门距守。而晋军尽下燕诸州县,独幽州不下,围之逾年乃破之,以功拜卢龙军节度使。
德威虽为大将,而常身与士卒驰骋于矢石之间。守光骁将单廷圭,望见德威于阵,曰:‘此周阳五也。’乃挺枪驰骑追之。德威佯走,度廷圭垂及,侧身少却,廷圭马方驰,不可止,纵其少过,奋槌击之,廷圭坠马,遂见擒。
庄宗与刘寻(后梁安丘人。太祖时,累迁左龙武统军。末帝初,领镇南军节度使,与唐庄宗战,大败。)相持于魏,寻夜出黄泽关以袭太原,德威自幽州以千骑入土门以蹑之。寻至乐平(县名,即今山西昔阳县地。)遇雨,不得进而还。德威与寻俱东,争趋临清。临清有积粟,且晋军响道也,德威先驰据之,以故庄宗卒能困寻军而败之。
庄宗勇而好战,尤锐于见敌。德威老将,常务持重以挫人之锋,故其用兵,常伺敌之隙以取胜。十五年,德威将燕兵三万人与镇、定等军从庄宗于河上,自麻家渡进军临濮,以趋汴州。军宿胡柳陂(地名,在山东濮县西南,亦名黄柳陂。),黎明,候骑报曰:‘梁军至矣。’庄宗问战于德威,德威对曰:‘此去汴州,信宿而近,梁军父母妻子皆在其中,而梁人家国系此一举。吾以深入之兵,当其必死之战,可以计胜,而难与力争也。且吾军先至此,粮焚具而营栅完,是谓以逸待劳之师也。王宜按军无动,而臣请以骑军扰之,使其营栅不得成,樵焚不暇给,因其劳乏而乘之,可以胜也。’庄宗曰:‘吾军河上,终日俟敌,今见敌不击,复何为乎?’顾李存审曰:‘公以辎重先,吾为公殿。’遽督军而出。德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前遇梁军而阵,王军居中,镇、定之军居左,德威之军居右,而辎重次右之西。兵已接,庄宗率银枪军驰入梁阵,梁军小败,犯晋辎重,辎重见梁朱旗,皆惊走入德威军。德威军乱,梁军乘之,德威父子皆战死。庄宗与诸将相持而哭曰:‘吾不听老将之言,而使其父子至此!’庄宗即位,赠德威太师。明宗时,加赠太尉,配享庄宗庙。晋高祖追封德威燕王。子光辅,官至刺史。”
这便是老将周德威辉煌的一生,可谓是:人生闻名天下,人死名垂千秋。只不过可惜的是,他未得善终,由于庄宗的错误指挥,他为情所累,忠君思想严重,英勇战死,也成为乱世英魂之中的一份子。这是晋之名将,可与之相匹敌的梁之名将那便是号称“铁枪王”、“王铁枪”的梁军左龙骧军使寿张王彦章。此人可与昔日英勇就义的荆州刺史“南枪王”仇天亭相媲美!自从在此乱世之际江湖武林界发生浩劫,“四大枪王”及枪魔金马利、枪鬼金利来相继死亡以来,真正尚在存活的好枪手已廖若晨星,掐指可数!那就是梁军的“铁枪王”和长安天子麾下的北庭都护使耶天云。但是,谁又能知道他们俩也会不会被列入乱世英魂的籍册?翻阅《五代史?死节传》,果然有王彦章的英名!其传曰:
“王彦章,字子明,郓州寿张(今山东东临道寿张县。)人也。少为军卒,事梁太祖,为开封府押衙、左亲从指挥使、行营先锋马军使。末帝即位,迁濮州刺史,又徙澶州刺史。彦章为人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枪,骑而驰突,奋疾如飞,而他人莫能举也,军中号王铁枪。
梁、晋争天下为颈敌,独彦章心常轻晋王,谓人曰:‘亚次(庄宗李存勖的小字。)斗鸡小儿耳,何足惧哉!’梁分魏、相六州为两镇,惧魏军不从,遣彦章将五百骑入魏,屯金波亭(故址在直隶大名县东。)以虞变。魏军果乱,夜攻彦章。彦章南走,魏人降晋。晋军攻破澶州,虏彦章妻子归之太原,赐以第宅,供给甚备,间遣使者招彦章,彦章斩其使者以自绝。然晋人畏彦章之在梁也,必欲招致之,待其妻子愈厚。
自梁失魏、博(分别为直隶大名县、山东聊城县。),与晋夹河而军,彦章常为先锋。迁汝、郑二州防御使、匡国军节度使、北面行营副招讨使,又徙宣义军节度使。是时,晋已尽有河北,以铁锁断德胜口(有两城夹河,一在今直隶濮阳县,一圮于河。),筑河南、北为两城,号‘夹寨’。而梁末帝昏乱,小人赵岩(宛丘人。可不是当今曾与马季合说相声的老搭档赵炎!末帝时为户部尚书、租庸使,与张汉杰、汉伦等居中用事。)、张汉杰等用事,大臣宿将多被谗间。彦章虽为招讨副使,而谋不见用。龙德三年夏,晋取郓州(今山东东平县。),梁人大恐。宰相敬翔(冯翊人,字子振。深沉有大略,梁之篡弑,翔谋为多。及梁受禅,累迁兵部尚书、金銮殿大学士。)顾事急,以绳内靴中,入见末帝,泣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为不肖,所谋无不用。今强敌未灭,陛下弃忽臣言,臣身不用,不如死!’乃引绳将自经。末帝使人止之,问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彦章不可!’末帝乃召彦章为招讨使,以段凝(后唐开封人。初事梁,后降唐。凝为人佞巧,善窥迎人意,因伶人景进通货掖。庄宗甚亲爱之,赐姓名李绍钦,授兖州节度使。明宗立,窜辽州,赐死。)为副。末帝问破敌之期,彦章对曰:‘三日。’左右皆大笑。
彦章受命而出,驰两日至滑州,置酒大会,阴遣人具舟于杨村,命甲士六百人皆持巨斧,载冶者,具韦炭,乘流而下,彦章会饮,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数千沿河以趋德胜,舟兵举锁烧断之,因以巨斧斩浮桥,而彦章引兵急击南城,浮桥断,南城遂破,盖三日矣。是时庄宗在魏,以朱守殷守夹寨,闻彦章为招讨使,惊曰:‘彦章骁勇,吾尝避其锋,非守殷敌也。然彦章兵少,利于速战,必急攻我南城。’即驰骑救之,行二十里,而得夹寨报者曰:‘彦章兵已至。’比至,而南城破矣。庄宗彻北城为伐,下杨刘(今山东东阿县。),与彦章俱浮于河,各行一岸,每舟伐相及辄战,一日数十接。彦章至杨刘,攻之几下。晋人筑垒博州东岸,彦章引兵攻之,不克,还击杨刘,战败。
是时,段凝已有异志,与赵岩、张汉杰交通。彦章素刚,愤梁日削,而嫉岩等所为,尝谓人曰:‘俟吾破贼还,诛奸臣以谢天下。’岩等闻之惧,与凝叶力倾之。其破南城也,彦章与凝各为捷书以闻。凝遣人告岩等匿彦章书而上己书,末帝初疑其事,已而使者至军,独赐劳凝,而不及彦章,军士皆失色。及杨刘之败也,凝乃上书言:‘彦章使酒轻敌而至于败。’赵岩等从中日夜毁之,乃罢彦章,以凝为招讨使。彦章驰至京师入见,以笏画地,自陈胜败之迹。岩等讽有司劾彦章不恭,勒还第。
唐兵攻兖州,末帝彦章使守捉东路。是时,梁之胜兵皆属段凝,京师只有保銮五百骑,皆新募之兵,不可用,乃以属彦章,而以张汉杰监之。彦章至递坊,以兵少战败,退保中都(故城在今山东汶上县西。);又败,与其牙兵百余骑死战。唐将夏鲁奇(后唐青州人,字邦杰。初事梁,后奔晋。庄宗时赐姓名曰李绍奇,后复故。为政有惠爱。后徙镇武信,攻遂州,城中食尽,自刎死。)素与彦章善,识其语音,曰:‘王铁枪也。’举矛刺之,彦章重伤,马踣,被擒。庄宗见之,曰:‘尔常以孺子待我,今日服乎?’又曰:‘尔善战者,何不守兖州而守中都?中都无壁垒,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大事已去,非人力可为!’庄宗恻然,赐药以封其创。彦章武人不知书,常为俚语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其于忠义,盖天性也。庄宗爱其骁勇,欲全活之,使人慰谕彦章。彦章谢曰:‘臣与陛下血战十余年,今兵败力穷,不死何待?’且臣受梁恩,非死不能报,岂有朝事梁而暮事晋,生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庄宗又遣明宗往谕之。彦章病创,卧不能起,仰顾明宗,呼其小字曰:‘汝非邈佶烈乎?我岂苟活者?’遂见杀,年六十一。”
可叹!可赞!一代枪王王彦章忠义于梁,最终也是名列乱世英魂。
呜呼!五代之乱极矣!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乱世之中,更是英雄倍出,可结局几乎都是那么凄惨壮烈!一场乱世英魂,从头至尾,无不处处流淌着英雄的鲜血!然而,天下英雄的鲜血,又岂能穷尽?乱世英魂的血肉之躯和灵魂又会不会永存于天地人海之间呢?
茫茫宇宙,无限神秘;小小环球,无数英灵。永恒与短暂,人人可见。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急朝夕。
让我们重新回到《资治通鉴》,书接上文,“庚午,十五日,梁帝率领亲军屯扎在白司马阪用以防备周德威的大军。”
卢龙、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燕王守光既克沧州,自谓得天助,**滋基。每刑人,必置诸铁笼,以火逼之;又为铁刷刷人面。闻梁兵败于柏乡,使人谓赵王容及王处直曰:“闻二镇又晋王破梁兵,举军南下,仆亦有精骑三万,欲自将之为诸公启行。然四镇连兵,必有盟主,仆若至彼,何以处之?”容患之,遣使告于晋王,晋王笑曰:“赵人告急,守光不能出一卒以救之;及吾成功,乃复欲以兵威离间二镇,愚莫甚焉!”诸将曰:“云、代与燕接境,彼若扰我城戍,动摇人情,吾千里出征,缓急难应,此亦腹心之患也。不若先取守光,然后可以转意南讨。”王曰:“善!”会杨师厚自磁、相引兵救邢、魏,壬申,十七日,晋解围去;师厚追之,逾漳水而还,邢州围亦解。师厚留屯魏州。
赵王容自来谒晋王于赵州,大犒将士,自是其养子德明将三十七都常从晋王征讨。德明本姓张,名文礼,燕人也。壬午,(二十七日),晋王从赵州出发,回归晋阳,留周德威等领三千人防守赵州。
历史往事,虽说是发生过的现实,虽说是存在人类的记忆之中,虽说是记录于字里行间,但依旧是如烟如梦,还能会让它们重返现实中来吗?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契丹兵杀来了!契丹兵杀来了!”耶无害突然被帐外急促杂乱的叫嚣声惊醒,他急忙提剑在手,冲出营帐,始才发觉天刚朦朦发亮。但是,他已望见契丹的步兵、骑兵已冲进中原野战军的营寨,正开始着短兵相接。他疾速飞身上马,挥令所部将校兵勇奋勇冲杀向敌军。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耶无害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希望自己一马当先激励所部奋勇杀敌,哪怕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与契丹侵略兵血战到底!
残酷、野蛮的战争杀戮已是血光冲天、杀声震天,沙滩红遍!战场已是杀场,横尸遍地,狼籍一片,哪还有什么安营扎寨的影子?
不知激战了多久,双方的人马都渐渐卧倒在沙场之上。直至最后,战场上已空无一人,所见到的无非都是一场血战所遗留下来的痕迹——血腥弥漫,烟尘一片,战旗残卷,冷风呜咽!
一切,都是死一般的沉静。
突然,倒在血泊乱尸之中的耶无害望见一片大队人马如烟而至。一名金盔金甲的长枪将一马当先,勒马停于这片刚刚停息的战场之前。虽然此人近在咫尺,但是,耶无害那朦胧、疲惫的双眼已望不清他是谁?他只感觉,这人像是传说已经阵亡的副帅杨能。紧接着,他的眼前是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直至黑暗与白光一片……
“哈哈哈!丞相有令,让我们继续西进!”只见金盔铁甲的长枪将大喝一声,率领铁蹄风尘踏向这片尸体遍横的战场。
一时之间,万道铁蹄踏过耶无害那麻木的身躯和手背,让他朦朦胧胧地飘荡向了另一个极乐世界。飞蹄而过的战场,尘烟一片,再也无从寻找到耶无害的尸首……
沙漠里,遍地尸横,乱不可收!战火销烟弥漫,眼前一阵风,慢慢地吹来,吹来血腥一片。多少热血男儿,多少名臣武将,就此付之一炬,全军覆灭!
乱世英魂,魂魂勾魂,最终就这样落得个全军覆没,荒尸乱野,有谁来收?
大唐贬官仙州别驾王翰所作《凉州词》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正所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乐哉乐哉!”一切的一切,就要象大醉侠一样去笑傲江湖,去笑看风云,一壶浊酒喜相适,古今多少事,尽� ��笑谈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