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显而易见,教授最先跑来,两秒时间不到,程向阳尾随其后。教授炫耀似的要师母夸奖,师母不甚入心敷衍了两句,教授笑得咧开了嘴,师母训他,“得了,见好就收,别太过了,自己什么能耐自己不知道啊?”
教授选择性遗漏师母后半句话,对程向阳勉励,“向阳,别灰心,下回一定能赢。”接着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露满意的神情,“有前途。”什么前途,不言自喻。
在跟教授和师母两人分开后,宋井桐把衣服递给程向阳让他穿上,用冷淡的语调掩饰自己的关心,“输掉了?”
“我故意输的。”利落地套上衣服,程向阳直言,“你说万一教授输给我了多丢人,他在师母面前颜面何存,所以还不如我输了,不能让教授在师母面前高大威猛的形象垮掉对吧?”
宋井桐当然清楚他是自愿输掉的,毕竟他胜在年轻,稍一用力跑多几步可以甩教授几条街了,怎么可能输掉?可真没料到,程向阳这样直脑筋又较真的人,竟然会想到这些,竟然愿意输掉。宋井桐掩下欣慰,“这么说你有功了?”
程向阳毫不谦虚,甩了甩头发,耍帅般向她抛了个媚眼,“那可不是,劳苦功高。”宋井桐默,看着程向阳的头发,突然来了一句,“你头发长了。”这一句,整个对话无端垮掉,程向阳整个人也懵了,反应慢了半拍,而后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算长。可宋井桐说长,程向阳便在意了。
“那现在我要剪么?”程向阳询问,像赤城纯真的孩子问自己母亲,可不可以吃巧克力那样纯良无害。对于头发,程向阳一直以简单为主,不过长不过短,不抹黏腻的摩丝,加之他发质好,清爽干净的头发成了他颜值的一个加分项。宋井桐放弃捉弄他,嫣然一笑,回道,“骗你的,长度刚好,不用剪。”太当真了,平常让他别粘着自己时,从不见他听过。
程向阳似信非信,心中存疑。所以,在不久,才有了那样的一幕,让人啼笑皆非,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前面的旗子没?”程向阳指向远方的门旗,宋井桐沿着他手所在的方向看去,依稀能辨出旗子的轮廓。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疑惑看向他,只听程向阳势在必得地说,“我和你比赛跑步,谁先跑到旗子谁就赢,输的一方答应赢的一方一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宋井桐懒得和他争论,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本质上都有区别了,结果不明摆着他会赢么?既然这样,浪费力气来比有什么用?看穿了程向阳心里打的算盘,宋井桐戳破,“说吧,你又想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桐桐,你跑赢了,换我答应你条件。”程向阳晃悠着宋井桐的手肘撒娇,又十分可恶地流露出让人不忍的眼神来。宋井桐松了松嘴角,妥协。他一喜,奸诈小人却装成谦谦君子,哄骗地说道,“我让你先跑。”
宋井桐挥开程向阳,把他往后一推,得意地往前跑。他有张良计,难道她不能有过梁梯?程向阳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宋井桐已经跑到二十米开外,长腿一迈跑出去。渐渐的,程向阳把距离拉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他大步流星窜上去,一把拦住了去路。“我要赢了。”程向阳炫耀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温热的气息倾吐在她耳蜗,冰凉的风和气息形成鲜明的气热对比。
见程向阳得意洋洋地跑到了指定位置,宋井桐索性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程向阳在隔了两步的对面朝她挥手,昏黄的路灯将他影子拉长投射到地面,恰好投射到她鞋面,她抬脚踩上去。破影子,连它也张扬舞爪向她炫耀。程向阳笑着一步一步走过来,见她怄气、耍小性子的样子就好笑,“跑不过,生气了?”
“站着别动,把眼睛闭上,叫你睁眼再睁开。”宋井桐淡然得不反驳,向他要求。他一头雾水,凝眸看她,碰上凉薄威胁的目光后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刮过一阵风,凉嗖嗖的风伴随着平稳轻盈的步伐,程向阳猜到了是什么带过一阵风了,心里不由发笑。唉,有时候,她耍起小计谋来,程向阳也是拿她没辙。
不等宋井桐喊他睁眼,程向阳已把眼睛睁开,果然,宋井桐就站在他的正对面、方才他站的位置,清冷的脸划过孩子气的笑意。宋井桐也不在意自己赢得光彩不光彩,从起先把他往后推,撒开步子跑的时候就注定不能光明正大了,笑得无比欢畅且赖皮地说道,“你输了。”
程向阳走过去,宠溺的目光,坦然承认,“是,我输了,那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不需要。兵不厌诈,别得意太早,这是我要让你知道的道理。”宋井桐是暗讽他过于得意的表情。
“哦?”程向阳拉长声调,意味深长地笑望着,总觉得在盘算些什么诡计,腹黑得很。突然,程向阳两只手打横抱起她,宋井桐惊得搂住他脖子,眼睛骨溜溜地望着他深邃的轮廓。程向阳抱着人往后走一步,“这也叫做兵不厌诈,学到没有?”
用宋井桐的方法将宋井桐一军,太卑鄙了。但程向阳不觉得,依旧笑若春风,歪理随之即来,“我更觉得这叫双赢,你欠我一个愿望,我同样也欠你一个,这样多好。”
宋井桐勾着他的脖子,佯装镇定地抬眸,撞上他低垂的目光,“所以说扯平了。”
“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两个苹果交换会没了?”怎么没的,倒想学习一下。
他有理他有理,他最有理,歪理一大堆。与其永无休止争辩下去,不如省点口舌,宋井桐气恼,自己的理智、平静和冷淡,遇上程向阳总会全军覆没,“快说,你有什么愿望或者要求?”程向阳低下头,唇靠近她,近得彼此的呼吸交缠,而他存了心似的久久不挪开脸,一直坏心地将唇凑近着。宋井桐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瞳孔骤聚,手搂着他脖子不敢松手。稍久,程向阳噗嗤一笑,才徐徐挪开脸,“未来一周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你,我希望你有空时过来看看我。”
宋井桐羞红了脸,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误以为程向阳要她亲他,这什么龌龊的想法呐,说出来怕是要笑掉大牙,程向阳得耻笑上她好几天不可。
旁边有女生跑步经过,女生一路回头往他们身上瞄,后面一个女生追上去,欲盖弥彰喊道,“等等我”,可视线一直逗留在他们身上。两个女生跑远一点,停了下来,声音有点大,他们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讨论,类似于“不错,挺好的”之类的话。
“放我下来。”全怪程向阳,不然她不会被人议论。程向阳低下身,放宋井桐下来,着地了才收回手,他笑她,“别人夸你好看,说我们般配,有什么不好意思听的?”
落地站稳,宋井桐立即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往门外走。她不禁怀疑,程向阳不只死缠烂打本事超群出脱,脸皮厚得不是一般人能敌。他跟在旁边,惋惜,“还早,就回去了?”宋井桐回,“我有报告要写。”
“到图书馆写不行?”宿舍干什么的都有,氛围哪比得上图书馆安静。况且,程向阳想跟她待多那么一会儿。忽略了他的话语中的挽留,婉言拒绝,“寝室有网,方便上网查阅资料。”
程向阳不讲话了,沉默走了一路。到楼下,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图书馆也有网,而且你需要的资料我还能帮你找,不比你在宿舍好?”主要不在于有没有网的问题,是程向阳在旁边太聒噪了,不分心都难。见宋井桐神色稍有松动,他见缝插针,使用连环撒娇攻击,“桐桐,你就答应吧。”
宋井桐拗不过最终答应,他旗开得胜般微笑,在楼下等她上去取电脑下来。回去时俞雯也在宿舍,在书桌前写教案。自从俞雯不在网城做兼职后,大部分时间不是去上课或者去图书馆再不然就是写教案,俞雯的刻苦上进,全宿舍可能都没人比得上。这个时间,俞雯应该不在宿舍的,所以宋井桐问道,“今晚没课?”
俞雯从教案抬起头来,回答她,“嗯,听孩子的家长说生病了,所以这两天的补习先暂停一下,我准备趁这两天的空档把教案写好,到时候不用匆忙准备。你又要出去?去哪?”
把电脑装进电脑包,检查应带的东西有没有带齐,宋井桐回,“去图书馆写报告。”俞雯说了,“在宿舍写也行啊,天晚了回来不安全。”
陈玉书掀开帘子从床上探出头来,短短的头发炸开了窝,乱糟糟的团在一起,十分赞同,“雯雯说得对,还是别去图书馆了,来回一趟多麻烦。”宋井桐不是不想,楼下的人等着,总不能答应好了却食言,“程向阳他陪我一起,不用担心。”
“哦,懂了,那赶紧去吧。”陈玉书的态度转变得真快,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不带犹豫的。宋井桐跟宿舍的两位道了声走了,拎电脑包出去,俞雯喊住了她,“桐桐,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盒面包?回来给你钱。”孩子的家长临时通知不用上课了,俞雯本来是上课之前的半个多钟到食堂吃饭的。临时的变改,俞雯纠结着出不出门了,不知不觉就错过了饭点。
“没吃晚饭?”余光一瞥,扫到俞雯桌面开了包装的小饼干,记得早上出去时饼干还没开封,以俞雯的平时的作风来看,估计是把小饼干当做早中餐来吃了。
“忘了。”
宋井桐道,“回来时我经过粥坊,我给你带碗瘦肉粥回来?”
“那行,谢谢了,我拿钱给你。”俞雯伸手从包里取出钱包,拿了一张整的二十块钱给宋井桐,她接过,带上门走下楼。俞雯个性比较独立,不喜欢欠人人情,再熟悉的人算起帐来也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也许跟俞雯家庭环境有关联,俞雯对人的亲近感没那么强,所以,觉得托别人给自己买东西一定要给钱,不该欠别人的别欠。所幸宋井桐了解俞雯的想法,不会以强势的姿态说自己请客,不用给钱的话。
程向阳站在楼下数数,恰好数到四百二十一时,熟悉的脚步声轻缓地响起来,一步一声极具韵律感。曾经有人说过,当开始刻意留意一个人时,那人的脚步声都会敲进心底,一步步踏到心底的节奏上,变成最清晰最熟悉的声音。无疑,这证明了一件事,离爱上这一个人已经不远了。程向阳由刻意留意变成现在的铭记在心,是不是说明,中毒已深?
宋井桐刚走近,程向阳便开口说道,“我等了你七分零一秒,以你每一秒上三个阶梯的速度来看,你住在六楼或者七楼,六楼以东侧为准,七楼以西侧为界,再以你平时上下楼的时间推算,你有可能住在五楼、六楼或者七楼,五楼和六楼同样以东侧为准,七楼以西侧为线。”宋井桐站着安静地听他推测,颇有兴趣,脸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然后呢?”
他不慌不忙,冷静说出自己推算的结果,俊秀的脸意外地布满智慧,“综合所有推算出来的可能,我肯定你住在六楼东侧。”骄傲地说出来,也不怕自己说错。
“你好无聊。确定不是提前打听到我住在几楼?”程向阳没有告诉过程向阳,自己住的楼层,而他也没跟宋井桐问过。如果没有事先打探到自己住几层,宋井桐不得不佩服起程向阳推理和计算的能力,太厉害了。
“我有隐身术,偷偷跟着你上去过。嗯,我偷偷开过你衣柜来着,你衣柜里有一件粉色的bra。”嘴角扬起笑,恶趣味般盯着她看,饶是如此,也还是那么的纯净透彻,一股干净而单纯的气息。宋井桐嗤他,“有病。”宋井桐的衣柜一点儿带粉色的东西也没有,哪来的粉色bra?
程向阳终是收回恶趣味的表情,正色,“那你不信我,我不得证明给你看?好了,我错了,快走,再晚找不到位置了。”宋井桐颇有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意思,懒得跟他计较。电脑不算沉,程向阳却几次试图从她手里提过,宋井桐死死拽住不碰,“你别动,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把电脑摔了,里面的资料,三个你都赔不回来。”
宋井桐实诚的话差点没让程向阳脑溢血,什么叫三个他都赔不回来,他还没一台毫无感情的破机器值钱么?气气地问出声,不甘愿被比下去,程向阳执拗地问她,“我比不上一台破电脑?”宋井桐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别开目光,答案显而易见。程向阳怄气地从鼻孔里哼了一气,不提就不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如既往,他们去了图书馆三楼,位置像是固定了一样,周围坐满了人,唯独宋井桐经常坐的那桌没人坐。她径自往位置走,取出电脑坐下。程向阳挨在宋井桐旁边坐下,不知来由的醋意突发,“桐桐,是不是哪个小帅哥给你预留位置了?怎么没人坐?”
宋井桐不予理会,充耳不闻。她怎么知道,指不定别人不喜欢坐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自然就空下来了也有可能。或者说,别人避宋井桐如蛇蝎,前一阵子,那些人不是还那样么?没人靠近,连她坐的位置被人膈应着,并不奇怪。
“不理我?一到公众场合就冷落我。”得不到反应,程向阳鼓起嘴装可怜,惨兮兮的样子。
旁边的人抬头看过来,有好奇的打量,也有一些是出于学习思路被打乱而瞪眼。宋井桐不应声,指尖飞快在键盘上跳动,一行字落在屏幕上。她用手指轻敲桌面一声,示意程向阳看屏幕,他气鼓着嘴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你也知道这是公众场合?公众场合请遵守公共秩序,请勿大声喧哗。”
程向阳只得老实地端坐着,时不时趴在桌上看她,她安心地写她的报告,连一个眼神也不给。百般无聊,程向阳拿起宋井桐摆在桌上空白的草稿纸写了一行字,拍在她打字的手上。宋井桐不耐烦,抬起眼瞪他,在他空泛无辜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低头去看纸上的字,“桐桐,我好无聊,你给我布置点事儿干行嘛”,一行话后面还画了个大致能辨出的可怜巴巴的表情。
认命地拿起纸,程向阳殷勤地把笔递给她,她清秀大方的字迹比他潦草的字迹好看多了,“心脏构成?详细写出来。”
程向阳接过,朝上面的字端详了许久。心下一个决定,他要好好练字。翻着书,认真对照着图,“心脏分为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四个腔,位于横膈之上,两肺之间而偏左,主要由心肌构成。左心房连通肺静脉,右心房连通上下腔静脉,左心室连通主动脉,右心室连通肺动脉…”程向阳皱眉,下齿咬住笔头,光是写就觉得烦躁了。可怕的是,宋井桐每日都要背这些,不仅专有名词,医学类的药品的名称也要背,真是难为了。一比较起来,程向阳耐住了心性,一股不服输的劲较着真。
宋井桐抬眼看去,唇角展开点点星辰的笑意。程向阳写得极其认真,连她浅浅的凝望亦不曾察觉,他翻动着书页,那声音听起来很温馨,岁月静好大抵不过如此。左边伴有少年,右手可回首岁月,有他在,万般皆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