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停在女生寝室楼下,穿着正装的人站在车旁,身体笔直挺括。光是一站,吸引了来往许多女生惊羡瞩目时遗留的目光。
宋井桐一出了楼便一眼扫到站在门口的人,缓步走去。不需要提前打招呼,若有感觉,她预感他在等待她。诚然,等待是抱有目的而来,并不单纯。
虞清埘看着鞋尖的眼缓缓上移向她,不过是注目在她手上拎着的简易布袋。一注视,离不开眼。袋子显露的一角,是何其的明明白白。内心更为挫痛。一个交往尚且不深的人都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可他却不行,他像个黑暗里偷偷摸摸出没的鼠,见不得光亮般卑亢。
收回眼底的那抹神色,虞清埘收敛目光向她,“宋小姐,去哪,送你一趟。”开口的语气像是问话,实则一听,是不容拒绝的笃定。
她早有所料,坦然接受,却问,“虞先生真是善心,连问也没问我要去哪儿就说要送,不怕我去的地方不是你心里想的地方,浪费了你的时间?”
虞清埘神色不改,在暗藏玄机的问话中应对自如。“难道宋小姐还去别处?”话里带着笃定,丝毫不担心。他又说道,听起来调戏不拘的话,他就有本事说得人不会往其他方面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点时间算不上浪费,宋小姐想去哪儿,随时恭候。”
俞雯出现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回答的话落入耳朵。顺着虞清埘的目光,宋井桐向后看,只见俞雯一张恬静的脸一晃而过的、深不可测的神色。俞雯扯出一抹笑容,算是跟虞清埘打招呼。而他,仅是方才的一眼,之后目不旁视。
不能说他狂妄骄傲,身份的悬殊,没有利用的价值,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自是不会多看她一眼。俞雯将另一个精致的袋子交给宋井桐,她轻轻地说道,“桐桐,我不去了,对不起啊,你自己去吧。”
她不解,于是问道,“你不是说想去看看么,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视线掠过她的人闻言轻微看向她,眼神掺杂着凛冽的审视,豹一般犀利的眼眸。俞雯不禁由的一哆嗦,她避开那审视,急忙地找了个理由推脱,“院里突然通知说要开会,忘了跟你讲了。下次吧,下一次我再跟你一起过去。”
宋井桐尊重她的决定,接过袋子。她应允道,“好,你去开会吧,下次一起。”
俞雯低声应下,眼皮不由地小幅度向上一掀,那双深色光亮的眼睛始终不明地盯着她,唇边绽放邪魅的意味深长的笑。她不敢与之对视,只消对视上一眼,她所有拙劣的借口和理由好似全都无处遁形了。
汽车开出绿荫大道,渐远地消失在视野中。俞雯忍不住回头望着那远去的渐成的一个小黑点,嘴角讥嘲的苦笑。她是怎么了,竟然想去看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肖想么?想太多,深深渴望的,永远得不到。
那晚的吻,那晚悲痛的耳语,其实只是她一个错误的会意而已吧?
车上的气息很诡异,安静出奇,唯有两旁汽车奔疾而过时闯进的声音。驾驶座上的人直视前方,唇上下一张合,话语出口。听起来毫无兴致,仅是找话题,“她说跟你一起去?为什么?”至少,俞雯与叶柳不相熟,毫无必要。
她以同样的冷淡的话语回复,淡得敷衍也懒得。“你关心?”
虞清埘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投入注意车况中。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可见。“宋小姐,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些冷漠,但又很聪明。”他说。
宋井桐悉数接受他的批判和赞誉。手机适逢响起,她接,只听那边问,“我哥去找你了?”
她“嗯”了声。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程向阳不由地说,“就知道他那人能利用的绝不手软,简直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奸罔小人。”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流露出淡笑,“嗯,他在旁边。”她述说道,暗藏提醒与表述。
程向阳无所畏惧,直言不讳地回答,“我知道他在旁边,故意说给他听的。”听及,宋井桐笑意更浓了。低低悦耳的笑声穿过一端传去,他心情良好,“不用顾忌我和他的关系,不想办的或者为难的,你可以随心而为,推掉也没关系。”
一旁的虞清埘默不作声,谈话的内容却尽数落入他耳朵。那小子果然长大了,到了知道心疼人的年纪。却只听宋井桐不慌不慢地细语,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眉目的光彩异于寻常,“放心,事先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而后,围绕着该话语,那边夹着似真似假的委屈,控诉着她毫无良心。前后判若两人的声音,旁人听去怕是惊掉下巴。
有位很出名的作家说过一句话:真正的爱情,就是不紧张,就是可以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打嗝、放屁、挖耳朵、流鼻涕;真正爱你的人,就是那个你可以不洗脸、不梳头、不化妆见到的那个人。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在见过她所有出糗、狼狈、丑陋的样子之后,仍然不嫌弃,矢志不渝坚守。宋井桐总是轻易地被他感动,轻而易举到无能为力,于是乎到甘之如饴的地步。
虽然他们不曾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不曾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无所顾忌过,可他曾说过,在他面前她可以只做她自己,风雨欲来有他在。
比不上经历了大风大浪,携手走过人生的老夫老妻积淀下的深厚,他的话幼稚之间有真诚,不逊于世间所有的情话。
也不是所有的言语可以得到期待的回应,如她。感动着,被温暖着,转瞬眼底的情愫却散去。她不爱表述,一腔的话最后沉淀在最深处,发酵、茁壮、压积,或许有天厚重得不堪重负。
电话一挂,虞清埘终于开口,一如的冷俊中带着长兄的打抱不平,“看得出来阳子真心的喜欢你,你呢,到底怎么想的?”
眼波轻潋,她掩饰得是真的不错吧?她想,她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她的感受。倘若无意,绝不会浪费半点时间去听任何人,说半句无关紧要的话。他是唯一一个她愿意去倾听,并为之唇边绽放笑容,眼底星空灿若的人。
虞清埘又斜睨她,在她眉目如画般波澜不惊的眼波里,睨出别样的眸色。他低笑,轻轻的一声,是真的很轻,夹着微弱的苍凉。“虽然你表现得冷酷,但是,从你对待阳子的态度和语气中,就与其他的人完全不一样。”
是的,她依旧的冷淡,却在冷淡间裂开一道口子的温暖。特别留下的温暖,是独一无二不能复制只给一人的。
宋井桐偏头向他,毫无畏惧地看着他,眸下寂静的反问道,“虞先生,你是教育我么?”不咸不淡的问句,绝无嘲讽讥笑之意。
他却沉下眼眸,不言语。脸上阴沉的表情,足以悟出他淡淡的温怒。误会她话语的意思了吧?但她确是无半点挖苦或暗地里嘲笑的用意。
车停下,拉开车门下车前,虞清埘睨向她,他说道,“因为我失去过,所以更加懂得珍惜的意义。”
解安全带的手微杵,“扣”的一声响终于解开了。宋井桐扭头向他,一略而过话里的深意,多管闲事带着同情问,“虞先生有什么话让我带到的?或是有什么让我帮忙的?”本意说着单纯地探望,绝不帮忙,却在这个男人隐忍克制的深邃眼瞳底下,同情多于理智。
病房里,不只一个人。听到敲门而进的声音,站在床边的女人凝眸而视。女人气质亲和舒适,穿着大方得体,乍一看,与叶柳有四五分相似。
宋井桐认识她,她是晨间新闻主持人叶舒,叶柳的堂姐。
叶柳向她笑,甜甜的笑容多了几分柔和的光辉。“来了?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那朋友没一起么?”提前向叶柳说要过来看望她,并且会带一个朋友过来,叶柳疑惑的问话不足为怪。
宋井桐回道,“院里临时开会,所以时间上冲突了。对了,她有托我带礼物给你。”边说着,边取出。学生阶段的俞雯,肯定买不起昂贵的礼物,但是她格外有心地挑选了套睡眠枕。
叶柳接下,“谢谢,替我感谢她,真有心了。”她又向宋井桐介绍道,“叶舒,我堂姐。宋井桐。”
礼貌地打招呼,叶柳含笑回应她的问候。长年累月的专业素养,使得叶舒一颦一笑中带着亲和感。字正腔圆的声音,把握到极致,“我认得你,宋市长家千金。曾经有幸采访宋市长,亲睹市长风采。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不愧是新闻主持的一把手,语言的艺术拿捏得炉火纯青。一语双关,既表达了善意,无形之中又为她自己的事业谋求了可能的机会。奇怪的是,听者并不会讨厌。能够在语言的边境游刃有余而不令人厌烦生厌的,少之又少,叶舒无疑是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宋井桐的回复精彩绝伦,她是生长在政界文化中,耳濡目染多了便成为一种惯性。回答完毕,不着痕迹地带过,问叶柳可否看一看孩子。叶柳表示可以,“姐,你帮我带桐桐去看看孩子。”提及孩子,宋井桐终于得知她脸上那层闪耀的光晕是何了。
那是一个母亲才有的神情……
齐一条道走着,鞋跟有节奏地轻响像音符弹奏。穿上大概五六厘米中跟鞋的叶舒,与她比肩而走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叶舒走得笔挺,绝不是一时半刻练出来的仪态,是从内到外的修炼。她的形象,与电视上无差,甚至比镜头前好得多。足以看出,岁月对她是何其的优待。
忽地,叶舒停下脚步,欣赏的目光炯炯,“虞清埘他选择你,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我是柳柳的堂姐,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你,面对自己男人的前妻时,居然能表现得如此的从容淡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