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没哭过,于我而言,哭也是件费力的事,三天内哭了三场,终是沉沉昏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
隐隐约约知道父亲跟娘亲来过,三个哥哥也来看过,许都是不放心,以为我哭出病来。
实则不然,我只是太累。
睡够后,在雪夜清醒。
屋子里燃着炭炉,留了通风的窗一扇,雪花簌簌而下,没有声音。
我赤着脚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进喉的冰冷,让我打了个寒颤。
“可是觉得冷?”
窗外的声音,吓得我不轻。
寻声望去,竟是张陌生的脸,冠发白面,风流眼。
我不知离家何时添了这样的人物。
“什么人?”
“我?”他听了,直接跳窗而入。
我才看出他的年纪,约莫十二三 。
望着他,我满是戒备的眼神。
他看我提防,笑出声。
“我是你府上的客人,姓韩,名谦。”
我不言语的打量,他的样子倒不像说谎,只是,如若是客,哪有客人半夜闯小姐厢房?
“来我这里做什么?”
“看看。”他不客气的走到桌边,翻拿了个茶杯,将杯中倒满。
我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打心底讨厌。
“是看我这房中有无金银?”
听出我讽他是梁上君,韩谦不屑了一声。
“我不缺这些东西。”
“哦?”我索性坐下,冬日的寝衣反正也不暴露,对着外人亦不打紧。“难不成你深更半夜的来,是为看我?”
“星儿果然聪明。”韩谦面上欣喜。
我被他这么叫,只感一阵阵恶心。
“既是看了,你还不赶紧滚。”
“你怎么如此凶悍?”韩谦差点把脸送到我面前。
纵是不想,我已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熏香,这种香料所供的人,非寻常。
想到父亲所说的事,我对他的厌恶再深。
“好教你知道,为客者要有规矩。”
他歪着头,好似在想,想罢,迎向我的目光。
“算我唐突,不过,我只是好奇,离潺口中冰雪聪明的妹妹是长什么模样。”
“……。”我先还以为他是父亲的客人,不想,引狼入室的居然是二哥那个混帐。
见我不语,韩谦追问。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忽而一笑。“如果我大喊一声,你会是什么下场?”
韩谦听得愣住,反应过来,夺窗落荒。
我没去关窗,不过,这一夜,我是再不敢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穿戴齐整。
离潺私养的手下,深知我份量,见我直闯,也不露面阻拦。
没掩实的房门被我推开,哐的一声。
寒风夹雪的往屋子里扑入。
他直接被吓得坐起,是因他这小十来年,入睡时从未受过如此惊吓。
我的遭遇,也要让他尝尝。
“星儿,你这是做什么?”
看清是我,他连擦额头的虚汗。
我站着不动,看着。
“是你指使韩谦夜闯我的房间?”
“什么?!”离潺的眼睛瞪得比他的脸还要圆。
他是顾不得披件衣裳,直接下床。
拉着我又看,又问。
知我无碍,直骂了韩谦半天,脏话骂了个遍,只差韩谦的祖宗没被牵连。
他的态度,让我信了他会跟这样的狐朋狗友决裂。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
不到中午,我便在花院里见他二人相聊甚欢,好得像一个人。
也难怪,谁让那个极为让我讨厌的韩谦,居然是个小王爷。
我再清楚不过,民不与官争。
离家虽是富甲一方,哪里能与皇亲国戚抗衡。
我不想给离家找麻烦,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天不遂我愿。
韩谦好像很喜欢到我跟前讨我嫌。
他甚至不放过陈夫子教我习文的时间。
陈夫子知道他是小王爷,也不好赶。
“老夫方才讲的,四小姐可有不同见解?“
我起身看着陈夫子,只当韩谦透明。
“白雪虽洁,然与它相附的未必干净,这白茫茫一片底下,岂无泥?“
陈夫子抚着胡须,点头赞许。
“可惜,由来只有颂它的诗句。“
我瞧着陈夫子像老来悲伤,忍不住想哄他高兴。
“何难?同是踏雪来,几人知雪深,抱怀未有暖,反伤惜雪人。“
陈夫子看向我,嘀念:“同是踏雪来,几人知雪深……。“
“好诗!“
吓着我的是韩谦的一声高喊。
他那眉眼,让我厌。
他偏看我,眼中星转。
“星儿才华,已能比过当世诸多风流公子,所作之诗,景念相辅,若旁人学去,少一分,平庸,多一分,矫情。“
“……。“如鲠在喉,我也曾一度以为,横诗竖句的,欠揍矫情。
只投身这世,我才领悟到诗词的好,寥寥数句,胜宏篇。
用来骂人都省时。
“黄皮修仙拦路问,人学做人言学问。“
说完,我转身离去。
听见他问陈夫子。
“她怎么好端端的又骂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