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黄琼笑道:“小弟如何能与七哥相提并论?七哥为人豪爽、极重感情,便是父皇也赞赏有佳。若是七哥在此,哪怕是在如今的局势之下,只要是二哥敬的酒,这杯酒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饮下去。”
说到这里,黄琼别有深意的看了面前的景王一眼,笑笑道:“二哥今儿请小弟前来,恐怕不单单只为叙兄弟之情吧。你我骨肉至亲,有些话还是说在明面上为好。无论咱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但关上门还是一家人。那些东西若是总藏着、掖着,就不好了。”
没有想到,黄琼如此开门见山的景王,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不过到底是景王,脸色的变化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转瞬之间便转为正常。但却没有立即回答黄琼,而是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大帐门口处眺望着京兆府的方向,长时间沉默着。
良久才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后,看着黄琼幽幽的道:“九弟,你我虽说初次见面,但你在京城的事情我也多少了解一些。九弟温德殿上为民请命,那一阵呵骂端是痛快淋漓。”
“窥一斑而知全貌,九弟的为人怎么样,二哥是清楚的。况且九弟是静妃一手教出来的,静妃的为人你二哥还是知道的。若是静妃都不能让人信任,这世上也就没有人可以值得信任了。我没有他们三个那么狭隘,对你们母子看起来没有什么表现,其实心里面恨的要死。”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知道当年若不是静妃,在暗中全力维护,我们母子五人早就死于非命了。而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九弟就没有必要刨根问底了。说句实在话,与其说我信任的是九弟,还不如说我真正信任的是静妃娘娘。”
“父皇将寿阳交给静妃抚养,恐怕是他在咱们这些做子女身上,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这些都是你二哥我的心里话,并无半点虚假之言。我对静妃,是从心里面尊敬的。就是不知道,二哥今天的这些话,九弟信与不信。”
对于景王的这番话,已经猜测出景王有事要求自己的黄琼,并没有什么态度上的变化,而依旧语气平淡的道:“信与不信,那就要看二哥怎么说了。但有一点小弟却知道,二哥并不是真心要谋反的。小弟更相信二哥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用谎言来蒙骗小弟。”
黄琼拿起酒壶给景王满上一杯酒后,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无论二哥的最终选择是什么,但这一刻咱们不是敌人,只是兄弟。二哥有什么苦衷但说无妨,如果有什么小弟做的。但凡是小弟能够做到,保证绝对不推辞。”
说罢,黄琼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下。从景王之前的话中,黄琼察觉出来今儿这顿酒并不简单。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种中宫嫡子好像有事要求自己。难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家伙要托孤?
听到黄琼的反问,景王却是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声之中,充满着无尽的,难以言喻的苦涩。收住笑声之后,景王才面带痛苦的道:“如今,我即便满身是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如果自己当初能够克制一些,没有将那个天大的把柄送到人家的手中,也就不至于走到今天。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了如今难以收拾的地步。母丧期间,非但未进京为母亲守孝,却兴兵作乱。这天下之大,将再也无我容身之处。”
之前黄琼一直在猜测,此次景王叛乱绝非仅仅表面上显露的这些东西。如今景王的话,果然证实了黄琼之前的判断。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凄苦,虽说一身亲王的服饰,但腰间的腰带却是白色的。头上挽发的簪子,也是使用纯白色的景王。
这些代替孝带、孝服的饰物,证实了景王虽说没有进京守孝,但却在封地一直都在母亲守孝。见到这里,黄琼暗暗的点了点头,自己这个二哥倒也不是真的无情无义。至少他还知道,身为人子该做的东西。哪怕是在不自由的情况之下,他也尽可能的做到了他能做的。
至于景王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把柄被人抓住,又是被谁抓住,最后走到今天的地步,黄琼并没有追问,只是别有深意的看着景王笑了笑。有些东西,黄琼知道不用自己问,景王自己便会说的。这个时候若是显得咄咄逼人,反倒是容易弄巧成拙。
看着黄琼脸上挂着的淡淡笑意,景王知道有些东西未必能够瞒得过自己这位九弟。倒也干脆的没有在去遮遮掩掩:“九弟果然聪慧无比。不错,这场叛乱不是我策动的。我没有那么的蠢,母丧期间兴兵作乱,无论是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都是人心尽失。”
“人心尽失,我又如何能够坐稳龙庭?就算是侥幸成功了,坐上了那个位置,最好的局面也是天下大乱。更何况以子反父,更是天理不容、大逆不道。我没有那么蠢,即便是真的要造反,也会等到父皇百年之后,太子继承大统的时候。而你二哥我,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没错,我是募集私兵,准备待父皇百年之后举事。因为作为同母兄弟,我太了解咱们那位大哥的为人了。一旦他继承大统,咱们这些兄弟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够得到善终的,赵王之死就是明证。”
“赵王当年不过是顶撞了他两句,又被父皇随口夸奖了一句,便被他暗中下毒,还是那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个曾经弯弓纵马的弟弟,就这么一点点的被他用毒药,活活的折磨死。更何况,我们这些曾经与他争夺过皇位的兄弟?”
“你二哥得活着,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还有我的家人。但若是父皇在位的时候,便起兵谋反,你二哥还没有那么愚蠢和无耻。只是可惜,我这番苦心最终却都为别人做了嫁衣,就连我自己都成了别人的棋子。”
“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说的是真的好听,可做起来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兄弟情义,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一文钱都不值。自己的亲生弟弟,利用掌握的把柄威胁自己的兄长。采取种种手段,除掉能与他相抗的兄弟。为自己谋取储君之位,这种事情恐怕只有在天家才有。”
说到这里,景王脸上呈现出一丝狰狞,也许更多的还有痛苦的神色:“九弟,我知道今天这事无论怎么了解,你二哥我都不会有一个善终。父皇哪里,无论此事的真相如何,但我以子反父,都不会饶了我。而那个人,一样不会放过我,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不说别的,单就我知道他是所有事情,幕后主使人的身份,他就不可能会放过我。这个人私下里面,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但在表面上,他却一向会装儒雅。他爱惜自己羽毛的很,至少在表面上不会让自己双手沾上一点血的。”
“他又岂能容忍,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外泄?更何况,要是我活着把他的事情,禀奏父皇,岂不是让的一番努力白费了?也许没有昨夜的事情,他也许还会让我多活几天。但有了昨夜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让我活太长时间。”
“昨夜我将他安插在我身边的亲信全部除掉,让他知道了我有随时反噬他的能力。就算没有前边那两个理由,他在明白我还有反噬他的能力之后,也绝对不会留下我的。他这个人一向做事缜密,向来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面。”
“恐怕他自认为控制我到如此严密的地步,我居然还有能力将他派来的人,至少我知道的那些人除掉,是他极少见判断上的失误。不过我也知道,被我除掉的只是他布置在我身边明面上的人,我身边肯定还有我不知道暗桩。”
“甚至连他在我身边那个真正主事的人,都未必是被我杀的那个。也许等不到明天,我就会命丧在他手中。二哥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想给九弟添什么麻烦。只是二哥有一件事情相求,还请九弟能够答应二哥。除了九弟,这件事我也无人可托付。”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大致猜测出景王所托为何事的黄琼,淡淡的笑道:“只要二哥所托之事,不违反朝廷的律法,不伤害我大齐的百姓,不危害父皇的安全。小弟保证会全力以赴,为二哥达成心愿。”
“九弟大可放心,二哥我托付给你的事情,即不违反朝廷律法,更与百姓无关。与父皇的安危更无关系。二哥托付给九弟的,只是你的几个嫂嫂,还有你的几个侄子、侄女。你二哥这点香火,你今后多加照应便是了。”
说到这里,景王神色微微一变,看了看等候在大帐外自己与黄琼的卫士,示意他们离的略微远一些之后,才开口道:“其实,二哥真正托付给九弟的,不是在郑州景王府的那几个孩子。只要九弟能安全的护送他们进京,就算那个人想要斩草除根,父皇也不会答应。”
“至于他们的将来,有父皇和九弟这样重情义的人照应。我想可能会受一点委屈,但断不至于到挨饿受冻的地步。而父皇的性子我清楚,哪怕对我这个不孝子在恨得咬牙切齿。但对这几个孙儿,还是会顾念骨肉之情的。这几个孩子只要父皇在,委屈不到他们什么。”
“最危险的,不过是从郑州到京兆这一路。只要这一路不出什么事情,到了京城便谁也奈何不了他们。想必以九弟之能,这一路上护得他们安全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父皇百年之后新君即位,他们会怎么样,那就远非我能左右得了的。”
“如果九弟能够继承大统,再加上静妃娘娘在,他们至少弄个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别人继承了大统,到时候九弟自身都难保,想照应也照应不成不是?那几个孩子未来究竟如何,就要看他们自己后面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