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定了定神,看着面前因为担心女子心态出现什么问题,而紧紧攥着女子手的皇长子。表面上虽说没有任何的表现,但内心对长子这一点,倒也有些嘉许。可在表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的道:“朕已经册封他为福王,皇后也已经为他选定了王府,这几日正在进行一些维修。等到福王府修建完成,你们便要搬出去了。也就是说,你们眼下在宫中也待不了多少日子了。”
“但身为朕的儿媳妇,历代皇子有的,朕的儿媳妇自然也要有。虽说你父母与祖父都不在了,可身后的荣誉,朕还是要给的。毕竟他们为天家,培养了一个儿媳妇。你在宫中也有了一段日子,也是朕的儿子,第一个带进宫女人。该走的规矩,朕还是要走的。你该得的,一样也不能少。你是朕的第一个儿媳妇,也是朕的家人。作为父亲,朕自然不能委屈了你。”
对于黄琼的询问,貌似也知道这是天家规矩的这个女子,却是在看了一眼身边的皇长子后,躬身道:“回陛下的话,小女子只求能够陪伴在他身边便好,并无什么野心去做亲王妃。更何况,小女子的父母与祖父都已经仙逝。如今的杨家,只剩下小女子一个人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都已经不在了,小女子孤身一人又无什么兄弟,可以继承官职。所以也没有必要了。”
“陛下,小女子虽说出身在草莽之中,祖父生前只不过成都府的一个名医。父亲,更不过一个屡试不中,只能以教书卫生的私塾书生。生前都名声不显,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身前都没有取得过什么荣耀,如今已经踏上了轮回的路,那就更没有必须在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小女子也知道,这是天家恩典,按理说小女子不应该拒绝。可真的没有必要。”
“常言道有情饮水饱。他若是真心待我、爱我,我便是一介草莽,他也不会看不起我。他若不是真心待我,只是不想落下一个薄性名声,才将我带回这京城宫中。陛下便是追封我父祖一个王爵,他也一样不会将我看在眼中。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游学的书生。如今他是皇子也好,福王也罢,哪怕就是将来的皇帝,在我眼中依旧是那个生性腼腆的小书生。”
“陛下,日子是要关起门来自己过的,过得好也好,过得差也罢,都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帝王之家也好,寻常百姓之家也罢,夫妻两个人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遇到一个不珍惜自己的人,便是公主又如何?若是遇到的人,将自己当成宝贝,便是红颜老去依旧不离不弃。便是乞丐又如何?所以陛下,真没有那个必要去搞那些东西。”
“更何况,小女子原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虽无修道之实,却一直有着修道之心。原本从没有考虑过,自己还有嫁人的一日。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嫁入天家。对于小女子来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只是小女子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遇到了毁我十余年修行的人。更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虽说看着富贵相,但却是平凡、木讷的小书生,居然是当朝天子的儿子。”
听到这个女子的这番话,在看看她说这番话时,看向自己儿子时心思纯净眼神。如果不是她的身份成谜,黄琼几乎要给这个女子喝一声彩了。难怪林含烟,对这个女子都另眼相看。果然,单就这份急智与口才,比自己那个书生气的皇长子,至少是不差的。而且这番话说的真心实意,便是在挑剔的人,恐怕也挑不出半分的毛病。这妥妥是一个天家期待的贤妻良母。
看着这个女子,说这番话的时候一脸平淡,看不出悲喜的表情,黄琼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一边自从到了何瑶寝宫之后,便一直仔细打量他的段锦,却是突然道:“你不是姓杨吧,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应该姓陆,或是其他什么姓,但你绝对不是姓杨。你也不是孤儿,我相信你的祖父与母亲,的确已经去世。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父亲应该还活着。”
“我曾经有过一个旧人,他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与他实在是太过于相似了。唯一的差别是,你看人的眼光还算是光明正大的。而他看人的眼光,却是阴沉沉的。除了相同的血脉之外,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类似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与他应该有一定的关系。甚至有可能,他是你的父亲。所以,至少现在,你还不算不上是孤儿。”
之前没有仔细看这个女子,段锦倒还是没有发现。但今儿这仔细一端详,段锦却发现了这个女子,那双眼睛与陆文涛实在太相似了。只不过一个看人时,总是透露着算计与阴险。而这个女子看人的时候,眼神之中总是透露着淡薄。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一样。如果说这种眼神,出现在自己这个年纪的话,倒是很正常。但出现在一个十五六岁女孩身上,就有些那啥了。
这个眼神,让段锦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黄琼的母亲。不过,自己当初与婆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年那个寒冰罗刹看人的眼神中,淡薄之后却是掩饰的锐利。自己跟了黄琼之后,第一次进宫与黄琼母亲见面,黄琼母子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之中淡薄已经不在,完全都是锐利。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单单坐在那里,就感觉到了极大,甚至便是自己也难以承受的压力。
但当黄琼的母亲,完全接受了自己后,眼神也变得不再锐利,转为的是平淡。但眼神之中依旧包含着的一丝锐利,让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可这个年轻女子的眼神之中,包含着的东西却已经不能用平淡来形容,甚至可以用对一切淡薄来形容。这种眼神,出现在这个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女子身上,段锦一时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只是对于段锦的问话,这个女子却是语气极其坚定的道:“段娘娘说的没有错,我的确与我亲生父亲相貌有些相似。但如今,我就是一个父母双双去世,只守着祖父留下来的稀薄遗产生活的孤儿,我的父亲不单单已经去世了,而且我还是一个遗腹子。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的父亲,对他活着事的那些事情唯一了解来源,也只是从母亲的眼泪,还有祖父的叹息中。”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唯一知道他的事,他只是一个屡试不中的书生。我不知道,段娘娘是不是真的见过他,他是不是真活着。但在我这里,他就是早就已经死了。祖父与母亲去世后,我就是一个孤女,再也没有亲人,依靠采草药为生的孤女。如果说,现在还算是有亲人的话,恐怕也只有皇长子了。哪怕与他相遇,乃至有了这种关系,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意外。”
这个女子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极其的清澈。清澈到段锦都有些,因为之前的那些话而惭愧。不过,这个女子这番话,倒也透露了一个意思。那就是陆文涛,到底是不是与她的关系,她并没有反驳,也没有不承认。但她却坚持,自己只是一个孤女,而且姓杨不姓陆,更不姓其他的人。话中的另外一个意思便是,段锦说的那个人,她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但有一点,哪怕那个人的确是她的父亲,她也不会承认的。自从她的祖父与母亲相继去世后,她现在就是一个孤女。只是就在不死心,还想要继续摸摸这个女子的底子,想要问她的武功,是从那里学的段锦,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毕竟一个学过医,又会武的,身世背景还不明的女人在宫中,还留在皇长子身边,段锦还是相当担心的。虽说与自己儿子等于是对手。
但实际上,段锦将何瑶的三个孩子,一直都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看待。尤其是皇长子与自己儿子,从小就跟着她学武,段锦对这孩子的关心,并不次于孩子的母亲何瑶。所以,今儿既然已经摊开了说,段锦还是想要刨根问底。若是这个女子,是那个官员的女儿,段锦倒是不担心。只要是官员家庭出身的,这个身世很容易查的清楚。但这个女子,放在皇长子的身边。
她却是实在有些不放心,甚至是有些担心孩子的安全。而且同样出身王室的段锦,也更清楚某些事情。这一点,段锦完全是公心,可谓是没有半点的私心。那孩子是皇长子,至少到现在,还是黄琼第一继承人。这孩子虽说聪慧,但却又是书生气有些重,而且涉世未深。相对于自己那个损种,一肚子腹黑料,不算计别人,那个人就该偷着乐的儿子,还有些单纯。
这孩子性子,很容易为人所乘。再加上如今这个身份,若是有心人在他身上着手,恐怕也更为得逞。在黄琼没有册立皇太子之前,他可是大齐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真的有些人,在他身上动手脚,那毁的可能是大齐的基业。还不知道,此时这个皇长子,在带回这个女人那一天,便已经被黄琼从继承人之中剔除了的段锦。实在是担心,这样一个女人进宫。
哪怕但凡有一丝的居心叵测,无论是宫中还是天下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对面前这个皇长子与何瑶,更会带来灭顶之灾。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更是出于对皇长子看重,段锦都没有打算收手,还想着在盘查一番。但那边皇长子,却是突然给黄琼和段锦跪下道:“父皇、段姨,儿臣也知道,儿臣不孝,辜负了父皇期望。但父皇也说过,缘分就这么奇妙。”
“一旦遇到,恐怕就再也离不开了。儿臣当初与菲儿相遇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这个女子是儿臣要的。儿臣不敢奢望其他的事情,只求父皇母妃身体康健,能够与菲儿永远的相伴。父皇,儿臣知道,您与段姨都不是那种有门户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