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平的这番话,让段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听得出,自己这位三侄儿对兄长段素廉,已经不满到了极点。想想也是,自己那个大侄儿继位快十年了。只做两件事,一个是将都城羊苴咩城的宫殿,扩大了一倍有余。将这东京鄯阐府的宫殿,修得自己几乎都不认识了。另外一个事,便是灭了大理国王室百余年,来依仗哀牢山一系。
而听被刀美萍也说起过,如今羊苴咩城的宫殿,以及天龙寺面积都扩大了一倍。宫中的嫔妃,比段锦父兄在位的时候,整整多了两倍还多。宫中每日的用度,也段锦父兄在位的时候,多了三倍还有余。因为大理国从上到下都侍佛至诚,所以很少使用太监。可到了他这里,也开始大规模的使用太监。逼着各部族,进贡小奴隶阉割后送入宫中。
除了这几件事之外,其他的可谓是什么都没有做。大敌当前,统军出征还带了十多个妃子。真不知道,他这是去统军作战,还是带着嫔妃去郊游?自己父皇、皇兄,在诸多世家大族反对声之中,想尽办法力排众议,开科取释儒为王室所用。倒不是段锦父兄当初只信和尚,而是大理国读书的人,基本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他们的父辈,在大理国本就或是已经权势滔天,或是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若是在从他们之中选拔官员,那么整个朝堂都成了那些世家大族的了。从和尚之中选拔读书人做官,也是无奈的选择。但也开了选拔平民子弟所用的先例。他倒好,刚一继位便停了下来。反倒是重用他那些嫔妃的家人,将整个大理国上下搞得是一个乌烟瘴气。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重敢用老四?当初皇兄在世的时候,便一直说他这个四儿子,贪财好色,眼高手低。而且阴险有余,但却狡诈不足,远不是可以重用之人。自己这个四侄,倒是与宋王有些相似。总是做出自以为得意,实则却是眼高手低的事情。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当初哀牢山一系被人说动,进入中原刺杀黄琼,就是自己这个与蜀王勾连的四侄儿鼓动的。
他重用此这样的一个人,哪还有一个好?此次齐军攻破羊苴咩城,从老四府中搜出的财物,听说足够大理国五年岁入。仅仅在羊苴咩城外,洱海之滨上好的田地与草场,就有十余万亩。甚至用黄琼与她私下谈话,这些财物顶得上齐军此次出兵大理国,所有的军费开资还绰绰有余。高家与王室从亲密无间,走到如今貌合神离的地步,固然与高家人的野心有关。
可也与自己这个四侄儿,聚敛了巨额财富还不知足。居然还惦记高家,在鄯阐府外滇池之滨的肥沃土地,并且与高智升一直都在争权夺势有关系。分而治之,拉一派压一派,这是历代君王惯用的手段,可拉着一头猪,对付一头饿狼,实在是简直蠢到了家。这哥俩,简直都蠢到了一块去了。想到这里,段锦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内心越发的沉重。
段锦转过头,看着段素平良久,却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三,如果我没有记错了,你今年应该是二十有九了。成亲都如今也有十年了,到现在你连一个后都没有,是不是该考虑了一下了。既然你的那个夫人,没有给你诞下一儿半女的。你若是还惦记着白家的人,我在从刀家或是白家,从新给你选择一个夫人。段家不能到你这里断了后。”
听到段锦的话,段素平不由得一愣。良久才道:“姑姑,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侄儿与白凤是结发夫妻,成亲的时候,侄儿便许下诺言,无论贫贱富贵都不离不弃。虽说侄儿现在无后,可段家这么多的子孙,也不差侄儿这一个。而且如今国破家亡,亡国之人有后无后,又有什么意思。我已经成了亡国之人了,又何必在累及后世子孙?”
看着段素平一脸神伤的样子,段锦转过头看着他良久。直到将段素平看得心中有些发毛,才道:“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还是那句话,段家不能到你这里绝了后。这大理国的江山社稷,不能无人继承。该何去何从,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吧。一会陛下会接见你,你把之前与我说的那些话,自己琢磨一下,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自己掂对一下吧。”
此时已经失去了与这个侄儿谈话的段锦,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见到段锦脸色不豫,段素平不由得有些纳闷。被自己这个姑姑,今儿的话给弄糊涂了。这都成了亡国之人了,居然还让自己下堂糟糠之妻。这个时候,还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大理国的江山社稷,都成了她丈夫的囊中物。便是段家有后,又能继承什么?难道继承亡国奴的身份?
只是尽管满肚子的疑虑,段锦难看的脸色,让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转身离开,被太监带去了黄琼那里。等到了黄琼那里,也不想与他啰嗦太多的黄琼开门见山,倒是直接解除了他心中的疑虑。听到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位大齐国皇帝,决定册立为大理国新国王,段素平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兴奋。反倒是显得很沉稳,也很是平静。
等他问出黄琼为何册立自己的时候,黄琼倒也干脆的道:“朕答应锦姐,不会灭绝大理国的国统。朕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君无戏言。既然段素廉干的不好,那自然这个王位要换人来干。而在如今段家的子孙之中,也就你还算勉强成器一些。在大齐撤军之后,也许还有应对危局的能力。不要问朕为何选择你,不过就是单纯看你顺眼一些罢。”
黄琼摆了摆手,制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而是轻描淡写的道:“与其在这里与朕多废口舌,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稳定住大理国的局面。朕撤军的时候,该给你的,自然会给你留下。除了你自己之外,其余的大理国宗室,朕要一并都迁走。至于朕撤军之后,朕也不会撒手不管,会给你一些帮助,但是这个帮助绝对不会太多。”
听罢黄琼的这番话,段素平倒是想明白了。为何他前些日子,给了自己一个名单,让自己勾画出有一定能力,也忠心于大理国王室的人。原来,他是在给自己选择班底的机会。至于那些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人,他自然会替自己除去,更想明白了,为何刚刚锦姑会说出一番,什么段家不能到自己这里绝了后,让自己重新选择妻子的话。
看着段素平脸色忽明忽暗,黄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再回军营了,朕已经命人将善阐侯府收拾出来了,又将原来你府上的人拨了过去。你那位兄长,这一两日就要到了。大理国的各世家大族的族长和头人,也快要到了。这几日,朕便要给举行册封大典。有在这里发呆的功夫,好好考虑接下来你该怎么做,接掌大位之后该如何的施政。”
黄琼的这些话,段素平却是依旧没有说话。良久才道:“陛下厚爱,如此看重素平,自然是感激涕零。但素平依旧还要劝说陛下,还是要再慎重一些。家兄虽说昏聩了一些,但总体来说并无重大过错。善阐侯府胆大包天,该招惹天朝上国,毕竟是善阐侯府自己的事情,与大理国王室并无什么关系。陛下如此废立,还是要考虑大理国稳定一些为好。”
段素平沉稳的话,黄琼却是淡淡笑道:“常言道,于微末之间见真知。小事都办不好,又如何还能指望他大事办得明白。他是一国之君,身上担负着一国兴亡的重任。他的一个决策,更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那么昏聩的人,继续在那个位置上,难道真的要等到大理国亡国灭种,国破家亡的哪一天,再考虑他是不是适合?一人哭,何如一国哭?”
“一个错误的人,把他放在一个错误的位置上,带来的只能是更大的错误。朕既然是你们的姑父,有些事情便不能不考虑。更何况,朕虽说算不上什么英明之人,但也不愿意与一个蠢材打交道。此事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再说了。有这个与朕谦虚的功夫,还是将心思放在怎么治国理政上为好。要知道他给你留下的,可谓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黄琼摆明了,不愿意再此事继续谈下去,段素平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只是在离开之前,段素平想起之前段锦的那番话,咬了咬牙对着黄琼提出,想要见见自己的妻子。对于他这个要求,黄琼倒也没有拒绝。派人将白凤,从后殿给带了出来。两夫妻这一见面,不由得眼泪汪汪。尽管思念无限,在黄琼的面前却谁也不敢放肆。
见到两个人相对无言,还不知道段锦让段素平易妻一事的黄琼,拍了拍他肩膀道:“过几日,你的那些亲戚便要押解北上,让你这位夫人,这几日多陪陪宫中的家人,也多陪陪你两个姑姑。等到那一日,朕会让你们一家团聚。朕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自己好好的考虑一下,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否则,不单单害了你,也害了你的家人和夫人。”
见到黄琼摆明了不放人,还以为要扣着自己眷属为人质的段素平,也只能无奈的,恋恋不舍的离开。而在他的背后,白凤却是已经哭成了泪人。待段素平的背影消失后,黄琼唤来身边的太监,小声的叮嘱了一番话。待那个太监离去后,却是将白凤抱到了膝盖上,轻声的道:“朕已经决意册立他为大理国新国王,你也即将成为大理国的王后。”
“这天大喜事将近,凤儿又有什么好哭的?你放心,知道朕与你关系的人,都会押送北上回到京兆府,只要凤儿自己不说,永远都不会知道凤儿与朕的关系。待朕离开之后,你便是这大理国的王后。若不是朕实在有些舍不得凤儿,今儿便可以放你与他团聚。只是凤儿这活色生香,实在让朕有些贪恋,才假公济私多留下凤儿陪伴几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