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咸阳东市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越是复杂的地方就越不会建造在荒凉之处。
万丈高楼骨堆起,人海下又埋尸堆。
鬼门狱菩提馆与声色处除了击杀和追查鬼门狱逃犯与仇人外,又各自做着自己小本生意。
例如少司不良的声色处,顾名思义——“声色糜烂处,胭脂红粉乡”
那里除了你情我愿的皮肉生意,又是七国和各界鱼龙混杂,情报流通,培养细作的一大出处。
而与少司不良肆意妄为的生意不同,雪臣女的菩提馆只做两种生意。
其一是卖伞,其二是杀人。
从皇宫采购补给的马车上先下来一个桃衣侍女。侍女下来后,立刻转身搀扶着一个头戴纱笠的女人从马车上下来。
侍女扶着女人,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整个咸阳最繁华的地带。
前方的桃衣侍女抬头向前望去,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大大小小的街坊走市,各色小摊,好一片繁华景象。
面对面前的繁华景象,头戴纱笠的女人却无一点耐心欣赏。甩开一旁侍女的手,就径直往前走去,女人的举动惊向桃衣的侍女是忙的跟上前去。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走到街道中心,只见有一横匾高挂于右边一扇梨花铁木的馆门上,横匾上有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菩提馆”
大门左右各有一副联,左右批分别是“菩提本无树奈何我来砍”“无树何来木无木何来伞”
横又批“天下皆散”,寓意深长的对联让女人心中微微一颤,似乎是被戳中了某根心弦。
半晌后,忠心耿耿的桃衣侍女打前走,先是推开馆门替女人开路。
[咸阳,菩提分馆]
馆内出人意料的宁静,没有一点腥风血雨的感觉,反倒更加像是旧时自家的书屋,一阵阵的木香味让人倍感亲切。
馆内光线有些昏沉,但进来的人仍然可清楚看见室内的地面上,那成竖列摆着各色油纸伞。
伞柄为架朝下,张开的伞面像是坚不可摧的盾牌一样对着来人,一排排圆月般的盾牌形成一个窄窄的过道。
再侧目那两边墙壁,同样皆挂着各色的伞面。
房梁上是倒悬着无数木伞和未成形的伞架。
抬眼望去,那绘着各色奇花异株,红黄蓝绿各色伞面,真是百花缭乱,迷乱人眼。
“啪!啪啪!……”,沿着竖着摆放的伞形成的细道往里,一个清脆的算盘声在静悄悄的馆内回响
两个人沿着伞道走着,声音不近不远,似是近在咫尺,却又不见人。
两人在过道上走了许久,才见木台后那位打算盘的先生。
站台人身高不足三尺,臃肿的身材把金黄色的锦袍撑的满当当的颇为富态。
衣服领口皆镶着金边,远远看去他就像一个金色的镶边枕头。
沙金线织出粗带栓不住那肥大的肚腩,只好让肚子在肚下垂着。
打算盘的左手翘着兰花指,右手那五根粗指上带着五颗颜色各异鸽子蛋大的宝石,格外让人注目。
桃衣侍女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低俗似民间地主,恨不得把全部家当穿在身上的胖男人,愣了半晌。
各界人,无论魑魅魍魉,人妖鬼怪都素闻雪臣女冰雪之美,冷清如仙。
桃衣——她实在没想到那般人物其手下人会,会……如此之暴俗。
见此桃衣侍女眼神先是吃惊,后甚至发起呆,女人恶狠狠的掐了侍女手。
侍女吃痛后回神,看见女人不悦的样子,她忙道“店家人皮伞卖否?”
“啪啪啪!”,胖男人充耳不闻桃衣侍女的话,只顾着打着那金制算盘
那算珠黄金制成,颗颗算珠都上刻着细琐花纹。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想必来头不小。
胖男人一双狸猫般的小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台上的账本,最后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那拨算盘的粗指速度极快,即便是戴着五枚戒指,也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见人不理自己,桃衣侍女又加大声问“店家人皮伞——!”
桃衣侍女话还未说完,那兰花指一动,一颗金算珠“嗖!”的擦过侍女耳边。
一缕悄然青丝而落,侍女愣了愣,眼睛缓缓看向地上的青丝。
她的手脚有些冰凉,那珠子若再偏半分,就能要她的命。
胖男人将账本挪了挪,似是痛心账本上的数字。
半晌后,他的兰花指一挑,合上那账本,顺便将算盘压其上。
粗指摸了摸油光发亮的鼻子,眼睛瞅着桃衣侍女和女人。
他道:“不知两位想要何人皮做伞啊?”
桃衣侍女正欲回话,却被女人拦住。女人缓缓拿下纱笠,露出的脸被正是华阳夫人。
“一男一女”芈华阳看着面前的男人说道
在说及女人时,她那眼睛中的憎恨何止万千。
胖男人对那种毒妇眼神已是司空见惯,戴宝石的粗指敲了敲桌面,麻溜的说道
“爱恨万金一人,情仇千金一人,您是因为爱恨情仇四字中的哪字啊?”
桃衣侍女闻言心中不由得有疑,竟然忘了身边的主人脱口而问“店家都是杀两人,价格为什么不同?”
胖男人撇了侍女一眼,那双狸猫小眼中竖立的瞳孔让侍女不由得缩了缩头。
“爱的越深,恨的越大,所以花钱越多,人死时也越解气啊”胖男人兰花指弹了弹,不耐烦的解释道
“爱恨!”听男人话后,芈华阳毫不犹豫开口道
“你要何人皮?”胖男人继续问道
“秦孝王赢式”芈华阳又幽幽的说道,让胖男人的动作顿了顿
“秦孝王赢式?”胖男人重复了一遍芈华阳的话,忍不住皱眉
思虑片刻,胖男人又拿起一旁算盘,掀开账本,重新开始拨算边拨动算盘
“菩提馆从不与朝廷为敌,夫人请走吧”
“你!”桃衣侍女见状正欲说什么时,只见面前一个圆影飞起,原来是胖男人从柜台里跳起。
只见金算胖整个人如球一般蹦蹦跳跳的躲过飞来的数道剑风,最后拿着自己金算盘挡在头顶上忙喊道
“雪老大!手下留情啊——啊!”
看见此景桃衣侍女缓缓看向芈华阳,芈华阳点点头示意侍女与自己一同停留、等待。
只见梨花铁木门“砰!”的被打开。
门风一扫,地面上百十多把五颜六色的伞径直上飞,翻了个头,又缓缓落下,伞面轻顿。
片刻功夫,手持龙头伞的银发银眸女子已至几人面前,伞尖放在胖男人头顶的算盘上轻拍。
雪臣女看不出喜怒的说道“金算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原则了?”
“雪,雪老大,饶,饶我胖命啊”,金算胖欲哭无泪的看着头上轻敲自己的银伞,然后发现不对劲
那伞面并非雪臣女的龙头银伞,而只是一把以银屑粘染而成银伞。
“吓死胖子我了……”金算胖放下金算盘,拍着胸膛,一副心揪疼的表情
过了一会,待他气息平息下来时,那肉脸猛然一变,揪着雪臣女的手臂恶狠狠道“你给我滚出来!不!给我变回来”
“哎呦!呵?算胖你还真是越算越胖了,可人胖了,怎么胆子就瘦了呢?”
只见那位雪臣女“咯咯”的掩手笑着,女声渐渐粗重,最后整个人发出了男子声音
雪臣女的异变让桃衣侍女心中一惊,待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感叹世间竟有如此惟妙惟肖的易容术,声音、骨骼、甚至喉结都能改变。
只见那个雪臣女一点一点开始改变,骨骼发出清响,身体不断升高,足足长时间一尺才罢休。
雪臣女脸部轮廓渐渐分明,不多时一个高个子似晾衣竹竿的瘦男人耸笑着,出现在木柜台边。
“晚韶华!你变来变去就不能用自己的脸和声音吗?”金算胖咬牙切齿道
“你有这变脸的闲功夫就赶快给我去干活,你这月底案底竟然才只有8个人,你这是在给菩提馆抹黑吗?”
晚韶华易逝“胖子,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光看表面,就跟你听听声音就以为是雪小姐,胖怂成包了一样”
瘦高男子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摸了摸自己那把伞。
金算胖:“才8个人,你表面都烂了,竟然好意思提里子!”
“唉——”见到金算胖为业绩反复杂碎,晚韶华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耸耸肩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主仆,问芈华阳道“你们要杀人还是放火?”
“杀人”桃衣侍女看见晚韶华如此问忙回答
“几个人”
“一个”
“我们接了”男子没有像金算胖问的那样详细,晚韶华听完侍女话后点点头,对着一旁的金算胖如此说道
“死人妖你想干什么?”金算胖听见晚韶华的话整个人脸色不好了
金算胖道:“夏姬是声色处的人,你要杀了,鬼门狱那里不好交代。”
“那就不交代,雪小姐一向行踪诡秘,鬼门狱就是找人交代也找不到她的”
晚韶华说道“我们根本无需顾及声色处。”
“……你的脑子只有山核桃大吗?”金算胖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按着自己厚实的胸口连连摆手
“要是到时候雪姐和岁主出什么事死得一定是你。”
“……”,晚韶华举起伞对金算胖撇嘴,倏然一笑道“我不怂”
金算胖:“你——你,你……”
金算胖这是一下子怒不可遏,肥胖的身体一抖一抖,那兰花指也一抽一抽的,甚是奇特的造型让桃衣侍女忍不住掩袖笑起来
芈华阳听着面前两个人的对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此刻又有了某个别的想法,让她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鬼门狱菩提馆除了金算胖——菩提馆咸阳主负责人外,其他个包括晚韶华和其他五处菩提馆负责人被九界通称为六过。
一恨无常,二分骨肉,三伤别离,四晚韶华,五喜冤家,六留余庆
六人分别代表人间六悲,六界之痛,乃是渡劫成佛的六重魔障化身。
昔日释迦牟尼于菩提树下静坐49天,才克服了这外的六重“魔障”彻见自己本来面目,止息一切,妄想无明
在十二月初八日,他夜睹明星,正观缘起法而成就“无上正等正觉”
连菩提界佛法第一人都要静关49天废除这六种情绪,可见这六过的威力非同凡响。
芈华阳思吟半晌,终于她缓缓放到木柜一样东西,那东西让金算胖晚韶华两人沉寂下来。
只见那不知名的木料柜台上一枚流光溢彩的金镶玉的印玺,三生有幸的凌驾于柜台上。
那赫然是王后凤印。
“我还想求见鬼门狱长——何千岁”芈华阳连尊称都没有使用,恭恭敬敬的说道
说着,她紧紧盯着晚韶华、金算胖两人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对面的而金算胖和晚韶华互相一视,眼中不知名是情绪犹如黄昏下归巢的野兽沉寂而凶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