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进宫的这一日,我一早便让人准备好了她最爱的芙蓉糕和桂花糖,站在宫门外,翘首以盼。
深青色的衣角刚拐过宫门的一角,我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抱着她,泪水也止不住落了下来,“我很想你,安然。”
被抱住的人只轻叹了声,道“臭丫头,我也很想你。”
看着她吃了一块又一块的芙蓉糕,我忽而笑了,好像时光又回到了还在十里村的时候,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的,每个人的笑容从不参杂任何杂质。
我看着她,问“安然,小冷还好吗?”
正准备拿起桂花糖的手顿了顿,道“还好。”
我点了点头,只要他好,我便放心了。
“臭丫头,你...我....我想说,你进了宫那么久,有没有想过以前的小冷和现在的小冷是不同的,或者说你一直没有完全认识小冷。”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人都是会变得。”
我轻轻握住安然的手,很认真的说,“安然,纵使人人都会变,但我相信,小冷一定不会的。”
小冷,一定不会的,那是说过会陪我一生的小冷,那是说过会我娶,让我亲手摘下他面具的小冷,那是说过不论是黄泉碧落还是刀山火海都会陪我走下去的小冷,那样的小冷永远不会变。
安然轻叹了口气,“臭丫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臭丫头,我这次进宫,除了看你,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见一个人。”
入夜,我借故疲惫,早早入睡,南凤衍来了一趟,被小西搪塞了过去,等了一会儿,直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我才悄悄爬起来,披上外衣,和安然一起潜入了烟雨楼。
房里烛光暗淡,那人一袭白衣,立在窗边,见我们进来,并不回头,只道“来了。”
“你知道我们会来?”
南洛影转了身,望着安然浅笑,“你们是为了孟宰相的事,我自然知道。”
“你真知道爹爹的死是谁害的?”
白色衣袖一挥,在案边坐下,自顾添上一杯热茶,抿了一口,“知道。”
“是谁?”
“小繁,先坐下来。”
安然拉着我的手,同在案边坐下,南洛影微抬了头,望着我,“好些日子不见,你有些瘦了。”
“南洛影,别拐弯抹角了,告诉我,是谁?”
他只笑了笑,不再望着我,视线透过薄窗,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先帝还在位,一切都很是太平,但随着京陵的日益壮大,引来了不少的外敌,战士连连,民不聊生,后来先帝便派常胜将军前去平叛,结果当然很令人满意,外敌击溃,百姓生活逐渐恢复正常,先帝为了奖赏常胜将军的英勇,将一枚玉佩赐给了他,那玉佩世间只两枚,一枚如今在当今圣上那儿,另一枚在常胜将军那里。”
他依然没有望着我,只是低了头,喝了一口热茶,“你已经找到了杜悠之,他告诉你龙纹玉佩一枚在先帝那儿,一枚在南凤衍那儿,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那时我因为躲着三哥,跑到了父皇的乾正殿里,躲在他的书桌下,亲耳听到了他将玉佩送给了常胜将军。”
“常胜将军又是谁?”
我问。
身子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我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袍,只听他道“洛天明就是常胜将军。”
可笑至极。
洛叔叔怎么会是杀死爹爹的凶手,明明他们如此要好,明明他待我如此之好,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不愿意再待在这里片刻,夺门而出,却停住了脚步,那人神色阴冷望着我,嘴角浮起的微笑,始终未达眼底,薄唇轻起,透着寒凉,“小繁,不是说睡了吗?怎么让朕在这里见到你。”
安然闻声而来,将我护在身后,狠声道“南凤衍,你别想再将小繁囚禁。”
“囚禁?小繁朕对你如此好,竟只落得囚禁?”
食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毫无半分情感的话脱口,“小繁,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回到朕的身边,要么她死。”
“南凤衍,你不能这么逼我!”
“小繁朕不是逼你,朕是爱你!你知不知道,朕爱你!”
“闭嘴!南凤衍,我说过很多次,我不爱你,永远都不爱你,这一次我不会再做选择,安然你要杀便杀,但你记住,她闭眼的那一刻,我绝不会独活。”
俊美的脸上绘着红,如黑曜石般的眼幽深,却也尽是杀意。食指将玉扳指一转,立刻有暗卫从屋顶落下将烟雨楼团团围住。他忽的笑了,道“小繁,你知道什么人死的最不可惜吗?愚蠢的人,愚蠢的人永远的下场只有死,你那么愿意死,朕却是不愿意,朕说过,要你陪朕一起看万里山河的。”
明黄色衣袖一挥,立时所有暗卫一齐向安然刺去,纵然安然武功不错,却也难以抵挡如此的攻击,渐渐的她开始体力不知,却始终将我护在身后。
“安然,小心。”我惊呼,却立时被人环住腰身,从她身边脱离,南凤衍将我禁锢在身侧,笑的却极尽寒冷,“你不是不想做选择吗?那朕便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在乎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小繁,这是背叛朕的代价,无论如何都的受着。”
“不要,求你了南凤衍,不要!”
可真正冷血之人,是没有心的。
一把把带着寒光的剑向安然刺去,微风和着血腥味,缀着泪,碎了心。
深青色衣袍的少女,浑身是血,眼底却满是温柔,那眼里我看的分明,只剩下我。
臭丫头,我们去青楼。
臭丫头,我们去泡小倌。
臭丫头,我给你舞剑。
臭丫头,我很想你.....
泪早已模糊了双眼,我看着倒在地下的人,心早已成了碎片,几乎是爬着到了她的身边,手已抑制不住的颤抖,我轻轻的缓缓的将她扶起靠在身上,轻柔的替她擦去脸上的血痕,却越擦越脏。
“安然,撑住好不好,我给你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好不好。”
怀里的人,轻笑,苍白的脸上落下了泪,“臭..臭丫头,对..对不起,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真是不知道没了我,以后....以后...以后你该怎么办。”
血色的手伸在半空中,“臭...丫头,好好....好好活着。”
来不及握住那手,似是看见了花朵凋零,蜡烛熄灭,你想抢先一步,挽救,却始终还是来不及。那双拥抱我,保护我的手,垂了下去,永远的动不了了。
这些既定的事实,花会枯,蜡烛会熄灭,我永远也改变不了,就像护不了我的霸道少女那般,她永远的,永远的离我而去。
我抱着她,哭的撕心裂肺,这是我最后的牵挂,这是最爱我的安然,这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你们就那么自私,那么狠毒,连她都要夺走。
我忽然很想笑,真是应了柳絮的话,我就是个祸害,除了会害人,什么也做不了,爹爹的死,小九的死,悠铭的死,如今安然的死,一桩桩一件件,都跟我脱不了干系。
我笑着低头,她的身侧,横放着一把带着血色的剑,我认得,那是她最爱的青衣剑,伸手握住那把剑,横在颈间,嘴角的笑意是从未有过的释怀,安然,我说过的,你若死了,我便不会独活,你等等我,我这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