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小九治病,我们一路往南行。
“安然,你确定那个神医在南边吗?”
靠在马车上正闭目养神的安然慵懒地伸了个腰,说道“对啊,师父和我说过,那神医早年间在南方行医救人,现在应该也还在吧。”
敢情是不确定啊。
我有些生气地将她拉起来,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如果他不在怎么办?那我们不就是在浪费时间了吗?”
安然被我敲了一顿,努努嘴,说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况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是吗?你若凡事都去追究所有,活的不累吗?”
安然的话犹如惊雷,将我瞬间敲醒。
凡事都要追究所有,活的不累吗?
累,何其累,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小九在我面前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那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点点吞噬着我的心,那么到最后,我一定是愧疚而死。
见没有声音传来,安然睁开眼看着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臭丫头,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所以语气有些重,你不要在意呀。”
双手抱着膝盖,我把头窝在腿间闷声摇头。
极轻又温柔的声音在这狭小的马车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以为我不关心小九吗?”
叹了口气,那声音继续说道“我比任何人都关心他,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小九虽然常常被我们欺负,可他也只能被我们欺负,谁要是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可是会杀人的。”
“可你明白吗,这世上总有很多你不能如愿的事情,你看得见,听得见,却抓不住,那种一瞬间的无力感掏空你的身体,但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痛着,伤着,到最后你会变得麻木,然后如行尸走肉般苟活于世上。”
闷在腿间的头缓缓抬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安然说这一番话。
明明才二十二岁,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过了半辈子的老者,安然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又或者说她到底看懂了多少。
安然重新闭上眼睛,我也没有再说话。
如果一辈子都要带着歉疚活下去,那么我宁愿死,这样也少的活着痛苦。
马车一路往南行,我却没空赏风景。
每日小九都要痛上三四个时辰,而每次痛苦过去之后,面对你的总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心痛得将他抱进怀里,柔声说道“乖小九,你一定要坚持住,很快我们就能见到神医了,等他治好了你的病,我们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我知道怀里的人不会给我回应,可我还是会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我们以前的生活,以前的他。
日日如此,反反复复。
照顾完小九,我有些疲惫得靠在车墙边休息,安然在外面和小冷一起赶车。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不在车内。
小九!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
来不及披上外衣,开门就要出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他没事,你别担心。”
是小冷。
我抬头望着他,银灰色面具下,那双眼睛正闪烁着光芒。
我轻舒了一口气,小冷说小九没事,那就真的没事。
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身上很冷,我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身子突然一轻,我被人抱了起来。
“也不知道披件衣服再出来,若是伤了风寒,有你好受的。”
听着小冷的呵斥,我忽然有些想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说道“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身子被轻轻放下,小冷为我盖好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才放心下来,说道“还好没发热。”
我看着他笑笑,“才一会儿就发热了,那我岂不是太弱了。”
“你就是弱,就是笨,什么都为别人想,什么都为别人去做,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也会生病,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知道那是个局,还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你可曾想过,我也会担心,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小冷再也不顾得什么,一通话摆在我面前,落进我心里。
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我一直那么看着他,鼻子酸酸的,我知道自己又要哭了,可我没打算克制,在小冷面前,我的所有情绪都不需要克制,也克制不住。
带着凉意的手指为我擦去眼角的泪珠,他将我拥进怀里,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但凡你用一点真心看看我,你就能明白,我一直陪着你,那心尖上的位置留着的永远都是你,小繁,我不求你有多爱我,我只求你不要离开,人生那么长,我总有办法会让你爱上我。”
“哪怕我在卑微些,也无妨。”
他说,哪怕我在卑微些,也无妨……
他其实从未卑微过,从救我的那一天开始,卑微的人只有我而已。
对于小冷的感觉,从来不是一瞬间来的,那是一点点日子相处得到的。
找杜悠之寻求真相,是他陪着我。
王府里救小九,是他陪着我。
带小九下江南,是他陪着我。
饶是我再蠢,也该看清楚,这一路的陪伴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爱啊。
伸出手,也抱住了他。
这份爱已经落在我手里,我若是再不抓住,那会后悔一辈子的。
下巴枕在小冷的肩上,我轻笑道“小冷,我不想后悔一辈子,我天性淡薄,自以为被抛弃之后不会再爱情了,可老天却让我遇见了你,是你给了我想要爱的勇气,如果可以,我不想放手。”
腰上的力道加重,小冷把我往怀里压了压,说道“好,你若不放手,我定奉上一生,许你一世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