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了一座山脚下,颜伊一眼看过去,周围已经停了很多车,看来到这里的游客应该不少。
此时已是深秋,虽然晴空万里,但并不觉得炎热,阳光透过道路两旁茂密的枝丫洒下一路斑驳。向四周望去,到处是清新的绿色,偶尔能看见一些红,那应该是红枫。清新的山色在这蓝天下,看起来赏心悦目,再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在乡村长大的颜伊不是没见过山间景色,只是记忆里家乡的山是并不讨人喜欢的。山上地势陡峭,土壤贫瘠,收成不好;还有些山上完全不适合耕作,就漫山遍野都长着比人还高的蕨类和一些松树。颜伊每次听大人说起要上山干活儿,都满是嫌弃的口吻,久而久之对山也就没了好感,以致它清秀的面貌也被她一起忽略了。
如今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种心态,这清秀而久违的山色便只需略显姿色就打动了她,颜伊边走边看脚步就慢了下来。祝羽深在前面回头朝她喊:“快点,好看的在后面!”
山路有些迂回,但是并不陡峭,走起来不累;路上还有许多同行的游人,所以也并不冷清。
终于到了祝羽深说的目的地,他们坐在一座凉亭的台阶上,看到眼前的景色,颜伊才知道刚才她路上所见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从这里放眼望去,对面人字形的坡面上全被红枫占据,枫叶大部分已经变成红色。那是一种枫叶特有的红,既不像红色的花那样妖艳,也不会像血液那样因为太浓而显得暗沉。这些枫叶红的程度也有所不同,有的全红了,有的还是橙红,还有极少数的红色中带了没有褪尽的绿。阳光下,风动红叶,片片生辉,仿佛就要从枝头飞走。这片枫林占了这座山的一半多面积,虽然比不上“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气势,但已经美得令人惊叹。
颜伊看得呆了,祝羽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看见他的笑容离她太近了,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这里真美!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学习需要,以前老师带我们来过这里写生。”
“你们的学习真有意思,每天都在欣赏和创造美,好幸福!”
“也没你想得那么好过,有很多专业理论知识要学,不比要背的文言文少。”
“那你能坚持这么多年,是真的喜欢画画吗?”颜伊想到了关于“理想”的问题。
“那当然!除了喜欢,其实也还有一种使命感吧,我不想辜负我妈的期望。她在我小时候发现我有一些绘画天赋,所以希望我坚持。”
颜伊听他提起他妈妈就忍不住一阵伤感,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终却选择心灰意冷地独自离开人世,离开她所爱的人,她那时该是多么绝望啊!颜伊由此想到孟想,他选择那样沉默地和她分开,是不是也遇到了让他对未来失去信心的事?
“又想什么呢?好了,我们开工吧!”祝羽深收回思绪,看她还在发愣,笑着提醒道。
“嗯……你画,我看着。”
“那可不行,你今天是来给我做模特儿的!”
“这大自然就是你最好的模特儿,我就当观众算了吧!”颜伊指指远处的枫林。
“自然之美,固然可贵,但如果能有合适的人入画,作品就会更有灵气。”
颜伊摇头表示听不太懂。
“那你肯定读过‘人面桃花相映红’,其实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祝羽深居然用了一句诗给她解释美术创作,颜伊看着他笑了,不是表示懂了这个道理,而是对他这样的解答方式表示欣赏。于是也不好再拒绝祝羽深的要求,她按照他的指示摆好姿势坐在一块巨石边,而祝羽深则退后了几米,安放好画架后就挥动画笔忙活了起来。
祝羽深在画画的时候,还不断有游人来欣赏这片枫林,虽然算不上吵闹,但也不断有嘈杂之声。颜伊有时会担心他受到外界干扰,于是偷偷看他一眼。然而他却出奇的专注,她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平时的他。那种神情让她有一种错觉,他不是在画画,而是在指挥一场战斗,好像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甚至性命堪忧。
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到他画画,惊喜地对旁边的大人说:“妈妈,那个哥哥画得好美,他画画的样子也好帅!”而他仍然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继续挥笔作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羽深终于长吁一口气,笑着对她说:“完美收工!”颜伊也很好奇他到底画得怎么样,准备走过去看看。可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好像有晃眼的星光,也许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了,她感觉腿也有点麻,所以又无力地坐下了。
祝羽深见状快步走过来,一脸担心地扶着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说着摸摸自己额头,又摸摸她的额头,“好烫啊,你发烧了,是不是昨天淋雨感冒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那我们先回去吧,我送你看医生。”祝羽深说完给她喝了点水,然后扶着她往山下走。可是走了一会儿他说这样太慢了,于是索性背着她走。颜伊本来不愿意,可是她头痛欲裂,双腿乏力,最后拧不过他,就任由他安排了。
迷迷糊糊之中,颜伊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她手背上拍打着找血管,吓得缩回了手,她从小最怕打针。可是祝羽深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儿一样让她听话,说必须打针才能退烧。这时颜伊才发现他已经满头大汗,连衬衣领口和胸前也汗湿了。
看到这一幕,颜伊突然哭起来。他自己还是个没有人陪伴的孩子,却能这样照顾她,安慰她。她越哭越厉害,似乎要把孟想离开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都哭出来。祝羽深以为她这样是因为怕痛,便握住她一只手,指着另一只插着针头的手说已经打好了。她这时才发现医生一边用胶布帮她固定针头,一边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们,于是她赶快擦掉眼泪别开脸,不让人看到她哭花脸的样子。不知道是注射药物的原因还是生病犯困,她居然很快睡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