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9年十月初七

距章龄之阴差阳错被带到文白山已经3日有余，待她醒来已经躺在文白山玄业殿的侍房中了。章龄之睁开眼就看到一女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叫着："醒了醒了！快找师尊！" 那便是急不可耐的曦媛无疑了。

少许片刻，一玄衣银发男子，一青衣男子随着曦媛来到了侍房。章龄之想起身来，又觉寄人篱下更应楚楚可怜，倘若还想多呆几日就应卧床不起，久病不好才是，于是便索性不起了。

那青衣男子名唤宗瑞，相貌文雅，高而纤瘦，银色长发，风度翩翩，目光正直，神思敏锐，见这章龄之不肯起身便差人搬了两楠木凳子坐在了床前。仔细端详了那金章几遍向那玄衣男子说道："师父，这金章到不像作假，玄灵尊者灵气磅礴有力，呈酒红色，那灵气是凭谁也仿造不来的。更何况这女子区区人族，尚未证道又何谈修仙，更不用说有灵气了。可能是玄灵尊者遗失被此女子拾到是极有可能。"

"玄灵尊者？"章龄之思忖，那是她的玄灵哥哥吗？尊者是什么？玄灵难道不是皇子吗？还没等她询问，那玄衣男子便开了口：

"可能是玄灵师弟的故人，留下在文白山，日后..."

那句"好制衡玄灵山"的话语终究也没有说出来。

他，就是文白山山主，姬文白。若说天底下心思最深沉，谋划最多的是他也无不可。他的唇淡且薄，眼似乎从没笑意，深邃且拒人千里，你永远无法从他的眸中看到任何情绪和波动。

留下章龄之是他想牵制玄灵山那位的绝妙计策。自8年前萧玄灵被封山主，赐名"战神"，玄灵山就成了他接管秦岭最大的阻碍。一个人族，竟然能出战杌祭河，收复南坪。即使他政绩卓越，也抵不过玄灵的战功赫赫。

那金章是玄灵素日佩戴，岂是说丢就丢，要捡便捡的？何况萧玄灵一弹指就可收回此物，此女子定与玄灵山主有着密切关系，留下，一定是有益无害。

宗瑞见师父定有自己的思量，便问章龄之何许人，家中父母，何事来秦岭。章龄之受过灭族之难，断不敢轻言自己的身份，只说认识玄灵山的人，要去拜求。

宗瑞言：来秦岭的人只为修道成仙，文白山是秦岭的第二主山，位次可及太白主峰。文白尊者乃是太白真人座下第一大弟子，传承衣钵，若要拜仙求道，在文白山是最好选择。倘若非要去寻玄灵山主，姑娘留宿几日也可自行离去。

章龄之细想了一番，觉得还是休整好择日再去玄灵山找她的玄灵哥哥，便答应在文白山住下，但过些时日便会离开。

文白山是秦岭的第二大山，山主姬文白，座下有16个大弟子分别掌管着宗、礼、御、密、战、医六个司，16个弟子又有百余个徒子徒孙，加上这些弟子带来的侍从，文白山近千余名弟子。

而来秦岭修仙并不止人族，就譬如文白尊者自己是西海龙族，宗瑞大师兄是昆仑凤族，巫叙是青丘狐族，曦媛是东海龙族这样，人族中，说得上名字的就是司医的离若尊者和司战的玄灵尊者了。

秦岭的主山也是根据职能而分的，文白山便是司宗，大抵是处理秦岭的山中内事，主管历宗典籍。姜骊山司礼，匐贞山司密，只空缺着司御的山主未曾归名，暂由文白山辖管。

文白宗瑞一行人起身离去，留了个人族的侍从给龄之，交代好生照顾恢复身体。章龄之看着那冷峻的文白尊者，想起和蔼可亲的玄灵哥哥，转瞬又想起宰相府的家人，心想一定要手刃自己的仇人，即是修道成仙，想来仙人杀人来更容易。

证道？修仙？我只为了报仇。

489年十二月初九

文白山的冬天对于章龄之这个人类来说格外地冷，雪下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歇。然而比起章龄之的心，这雪无疑是雪上加霜。

前日龄之的侍从与人攀谈俗世朝政打趣，说自己在秦岭修行日子逍遥，那相府千金也比不得自己自由快活，皇帝说要你家死，即使是千金又如何，还不是落得满门抄斩，尸骨无存。

章龄之在屋内听到了这些话，顿时连血液都凝固住了，是皇上，她亲爱的玄灵哥哥的爹，杀了她全家，她的父，她的母，她的兄，她的一切，都被皇帝无情地抹去了。而自己竟还要去投靠那仇人之子，想来悲愤交加，冲出了屋子，将那金色印章扔进雪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眉间，她望着这茫茫天空，任由自己单薄的身体在风雪中颤抖。她要报仇，她要讨个说法，她要学习法术，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可是这苍茫大地间没有一个她栖息之地，她要怎么办？

廊坊间，一位玄衣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这个可怜的人族女子，肌肤被雪冻的发红，柳叶眉间杏眼落泪，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龙族从无这一般的女子，柔弱又坚强，谨慎又不顾形象。

490年元月十五

新年到了，文白山中的人烟稀少，各族的人都回去过节了，迎接崭新的一年，只有章龄之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不听不闻不看，不去回想自己曾有过的温馨美满和人生期待，侍从见她整日郁郁不欢便也随她去找别处玩去了。

玄业殿在新年马上要举办一个重大的募新仪式，各个司要招新弟子了，十五以后，文白山渐渐聚拢了人气，各族都跃跃欲试，想要投靠文白山的人数不胜数，然而最具人气的就属文白尊者今年收弟子，不知擅长机关布阵的文白尊者今年会出什么题目，毕竟，文白尊者座下已经26年没有收过任何弟子了。

要说找徒弟这样的事情着实是看师徒之间的缘分深浅，即使你通过了层层筛选，若师父与你无缘，看不中你也是无用，倘若像曦媛一样去参加了个宴会，就能够被看重收作徒弟，那是师父看你多顺眼才有的千年一遇的好事。

章龄之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如今满心的要复仇，满心的要置身死于外，又满心地要步步为营。她只能留在文白山，她要做文白山的弟子，这样她才有能力为自己的家人讨回公道。

募新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虽然大家都幻化了人身，但龄之能感觉到身边人的不同，有的已经拿着自己的法器跃跃欲试，有的练习自己的幻化术，有的在背诵五洲四海的史籍。章龄之不知所措，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宗瑞大师兄站在了玄业殿上，后面坐着文白尊者，他的眼神还是这般深邃，如同深渊一般，注视着你。募新仪式正式开始。摆在各位眼前的是一扇门，每个人要进的那扇门都不一样，门的里面代表着每个人最惧怕的事物，每个人都不同，有的是一样东西，譬如蛇；有的是一个场景，譬如被杀；也有的是溺水火烧；章龄之的眼前正是血洗宰相府的那一夜，每个人的要求是呆在这个门里一天一夜就算试炼结束，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表现选入不同的师父司下。

章龄之和其它有修行底子的人不同，她并不知道这只是梦而已。当她被推进这扇门中，巨大的恐惧向她袭来。雨夜，血夜，月夜，十几个黑衣蒙面男子手执大刀向她的父母砍去，尖叫声，哭泣声，求饶声，忿恨声向她涌来。章龄之什么都做不了，她既没有看破这是一个幻境，也没有能力阻挡暴行的继续，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逃着却又逃不出宰相府，手心的拳头攥的出血，她看到了蒙面人的脸，是她的玄灵哥哥，玄灵掐着她的脖子要她死，从小两小无猜，口口声声要保护她的玄灵如今一刀一刀地砍杀她，她忍着，忍着痛、忍着恨，忍了一天一夜，终于门被打开。玄衣男子解开了幻境，对着龄之说："你嗔恨心太强，日后在我座下定要好生修炼。"章龄之什么也没听到，昏死了过去。

玄业殿上，文白看着那些试炼者，有的很敏锐，马上发现了门内只是幻觉，不动声色地度过了一日一夜；还有的自己带了一身本领将恐惧打破；大多数人都无奈的带着恐惧自己打开了门离开。只有这个人族的女孩，只有她忍着痛恨忍了一天一夜，明明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却一直煎熬着。文白不知道哪里涌起了一股从未有的怜悯心，说出了章龄之昏死过去没听到的那句话。

募新结束，文白尊者收了他第17个弟子——章龄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