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清泓拿下!”
——恒钰下了令。
什么?!将士们还没反应过来,清泓拿剑一扫,打开了一个身位,抓着孟挺纵身一跃到了楼下大堂,又是一记手刀,孟挺“咚”一声昏倒在地。
只听得兵器哐当作响,桌椅碗筷哗啦碎裂,有人惨叫,有人倒地。楼上的士兵又都冲到了楼下,外面的士兵听见堂内打斗嘈杂之声也纷纷拔剑冲了进来。
恒钰出了房门,站在廊道往下面一看,一地狼藉,士兵们受伤倒了一地,可清泓却毫发无伤地站着,只是形势于他不利,他被团团围在中间。
“清泓,你束手就擒,我不会杀你。”此话恒钰说得真心,甚至可以对天起誓。清泓救了他性命数次,他不会杀他。
——房间内的乌格兰朵听见了清泓的名字,执意要开门出去,却被女侍死死抱住,“公主,不要出去!外面危险!”
“清泓大人好像有危险。”
“这是他们晔朝的事。”——
“公子你就这么相信了?”清泓眼盯着将自己围住的众士兵,大声喝问。
恒钰几欲发疯,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弄得他痛苦不已,他承认自己对陛下存有怀疑,父亲篡位失败,母亲自缢,整个王府被抄斩的、流放的、降为奴籍的……恒铭是他仅剩的亲人了,可现在……
清泓又问:“公子你觉得是陛下做的吗?”
恒钰终于崩溃,声泪俱下,吼叫着:“不是她还能是谁?就在宫中!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战事四年,他与在祖父兢兢业业为大晔开疆拓土,为的不就是将功抵罪,保苍氏一族和弟弟的性命吗?哪敢有半点反心,小败一仗都提心吊胆怕天子降罪。终于大捷,可天子……
“所以你觉得陛下是卸磨杀驴?利用苍将军平定西疆,现在是要逼苍将军起反,好有一个由头收缴兵权是吗?”清泓说着,不禁一个冷笑,“那你再想想,宫中那么多侍卫、影卫,要杀恒铭公子的话何须用毒?”
恒钰一愣,但理智还是没有回来,“她的至亲是被毒杀的,所以她要用同样的手法报仇。”他癫狂了,觉得这个理由完全说得通。
清泓听得心中怒火乱窜,“你等着,我待会儿就去跟你讲道理!”说罢,将手中的剑一掷,“嗖”地一声,插进楼柱之上,剑刃震晃,剑穗在空中摆荡。
弃剑不用?众将士心惊胆战。这是奉武殿的对决方式之一,只要被打掉手中兵器或打伤就表示败了,是不可以再发动攻击的。
清泓对着众将士,道:“我与各位在西疆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各位都是我的兄弟。今日此事我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说罢,持起剑鞘就是势如破竹横扫千军。
又是一阵兵器哐当作响,刀光剑影,未有血雨腥风却有暴雨雷霆之势。
忽然,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恒钰正探头往下看,眼角余光有黑影闪过,心道不好,却不及闪躲,一记手刀劈下,脖子“叭”地一声响,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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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端亲王谋反,事发后亲王府查抄,除了问斩、流放外更多的人是降为奴籍。孟挺就是被降为奴籍拨到官奴所的。清泓问的所有问题,孟挺都对答清楚,这让清泓意识到孟挺说的事情是真的。
苍将军毕竟是端亲王的岳丈,六十万的镇西大军军权在他手上,多少人眼红着呢。
清泓此时无暇去想恒铭,他只是无比担心陛下。若不是接了圣旨要保恒钰平安无事,他早就跨了快马直奔皇城了。
急得火烧火燎挠肝挠肺呀!可是他不能离开啊!
这时,床上的恒钰动了一下,正悠悠转醒,下一刻——“啊!”恒钰惊叫一声,发现自己双手被一根发带被绑得牢牢的。
“醒啦。”清泓抬脚,从窗边径直走向床边。
恒钰一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从来没信过陛下。”赶在他开口之前,清泓先出声。语气里是失望和责备。
恒钰一怔。若她还是公主,还是大家都疼爱的那个妹妹,他当然信她,全心全意地相信她。可……
“我父亲谋逆是事实。”恒钰忽然想通了,他一个逆贼之子,回到津安也是人人唾弃,求什么苟活,还不如一死了之。
“苍将军让我护你随使团先回津安,是因为苍将军信任陛下。”清泓转身,去拿了个凳子,在恒钰面前放好,坐下。“我现在只要你冷静,听我说一件事。”
恒钰想起昏倒之前,清泓打倒了所有将士,这时候喊人是没有用的,只能点了点头。
“若恒铭公子真的遇害,那么我也相信是有人嫁罪陛下。杀了恒铭公子的话,那势必也会来杀你。如果是陛下要杀你,那么我一个人就够了。恒铭公子遇害,陛下必定会再派御前影卫来保护你。你我先且等着,不出四个时辰,会有八百里加急往西疆给苍将军递消息,且有御前影卫来随护你。”
清泓已经审问过孟挺,他是三日前从津安快马出发,照这样算,御前影卫也会随后赶来。
四个时辰吗?
“若御前影卫没有来呢?”
“那我和一部分兵将送你返回西疆大营,余下的人按原计划护送使节团去津安。”
恒钰不语。默认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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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戌时,外面下起了大雨。
外面是噼哩吧啦的雨声,驿馆内静如空谷,人人屏息聚气,凝神谛听外头的动静。
几名在外面守卫的士兵,望着这滂沱大雨,心中冰凉。此行五十名骑兵都是苍将军挑选的,绝对的忠心不二护恒钰公子,可清泓与他们并肩三年,品行和为人他们都很钦服,若真的是陛下杀了恒铭公子,缴兵之意就是明摆的,那清泓就性命难保……
几个人小声谈论,一筹莫展。
“看!快看!有光亮!”一人大喊道,指向黑压压的远方。
雨帘中,有四五点亮光,就像黑夜里四五点星光,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边奔来。
不多时,五匹马在驿馆门前被勒停。一个士兵进去禀报,两个士兵手握刀柄迎了出去,“是什么人?”
“御前影卫。恒钰大人可在驿馆之中?”其中一个来人大声回问。
五人均是一身长途跋涉的装扮,雨水在他们的大兜帽上浇落,全头到脚正晕出一层水光。他们骑来的马高大威猛,肌肉紧绷,跑出的汗在雨水中腾腾冒着热气。
驿馆的门大敞开来,五位相同装扮的武者鱼贯而入,满堂的将士手握刀柄,紧张地望着他们。不少人认得他们剑柄上的飞犼标志,窃窃私语道:“果然是御前影卫。”
将士们的眼睛都发了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御前影卫一起出动的。作为影卫,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毫无存在感。可这五个御前影卫在那里一站,气场强大到整个驿馆内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威慑,不少士兵握刀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五个御前影卫扫了一圈所有人一脸错愕,怎么所有人都带了伤?
“快告诉我,陛下怎么样了?”
声音是从天而降,紧接着声音的主人也从天而降——
五个御前影卫齐刷刷地抱拳,颔首行礼,异口同声道:“清泓大人!”
恒钰见此情景,脑袋一片空白。就在一刻之前,他下定了决心,要是御前影卫没有来,他也要按原计划回津安去。可现在御前影卫来了,那就证明清泓说得的是真的——恒铭遇害了!
“恒钰大人。”御前影卫向恒钰行过礼,为首的那位从怀中掏出一节细竹管递给了他。
这是瑾倪行走九邦那三年给他递信的方式。他曾在那些竹管信笺里读到过各地趣闻,他每一次收到竹管都是充满了期待的,因为他能在那里读到瑾倪的快乐和思念。
可这一次,他读到的却是剜心割肺的痛。
他的弟弟被毒杀了,他的妹妹请求他信她……
钰哥哥,信我。 她还是称他“钰哥哥”,也从来不自称“朕”。就好像还是六年前送她到京郊那天,她说:钰哥哥,我会给你写信的。在西疆大营时她也会在每次换季之前给他送包裹去,包裹里有一封很厚的封着火漆的信,告诉他恒铭的功课如何了,瑾仪又长大了,他外祖母一家都好云云。
半刻之后,恒钰对楼下众将士道:“即刻整休,明日卯时启程。”
也罢。她已为君,就算君要臣死,那他也愿慷慨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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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钰端坐在茶桌旁,脸色煞白。清泓靠在窗边,双手抱臂,努力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难受,陛下也和恒钰一样难受,恒铭也是她的弟弟。清泓一想到陛下难过,他也难受得如刀刮骨。
“当日恒铭公子文课武课照常。那日公子还饮了酒,大概酉正时,公子突然倒地,口鼻溢血,不到十个弹指便已没了呼吸。陛下即派了八百里加急送信前往西疆大营并派了我们来随护恒钰大人。”为首的那个御前影卫代号“廿五”,他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恒钰无暇愧疚对陛下的猜疑,问:“酒可查了?”
“查了,酒没有问题。”
清泓问:“恒铭公子那日为何要饮酒?可有什么事?”
廿五一脸为难,这谁能知道呢?那日宫中又没什么节日。
恒钰暗吃一惊,道:“四日前是我母亲生辰。”
正如一语惊醒梦中人,清泓急呼而出:“这种毒是以酒为引。”话刚说罢,一股巨大的担忧将他吞没。陛下!那陛下会有危险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