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头依旧毒,奉城里头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蒸热。此时天地宛如蒸笼,这种天气,身着轻纱的寻常人都是受不住,更别说是全副武装,身穿皮甲的陈子平。
陈子平生怕那昏聩年老的知府对玄嗔大师做出什么,断了奉城活命的路子,就也没敢走远,直挺挺在府衙门口站着,从莫让进去到如今,约莫两个时辰的时间,不算难捱,就是天气,和人群的炽热,都像是煮沸了,发狂了,让他都觉得自己是要站成一个木头桩子,才远远看见了年轻僧人瘦长的身影,由远到近的,像是只回归的仙鹤。
压抑着忐忑,直到看见僧人沉稳的神情时,陈子平才吐出一口浊气。
陈子平听见年轻僧人转动着念珠,语气淡然道:“我已同知府谈过,今晚,我就会前往枯叶寺为奉城祈福,你吩咐下去,明日午时,将城中伤患都集中在枯叶寺,我会治疗他们。”
陈子平不知道年轻僧人到底和那老的昏了脑子的知府谈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在这一刻,奉城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
“刘大人居然会答应,法师大人一定做了不少努力,法师的大恩大德,下官无以回报!”
莫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装逼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嘚瑟,高冷如神祗。
他想了想。
如果直接用武力恐吓算是努力的话,他也确实挺努力的。
比如等下仆役进去,能看见那老知府断掉的腿。
想起那懦弱的肥胖官服男子跪在地上,屁滚尿流的滑稽模样,又想起他搜魂得知的荒唐事儿,简直让人又愤慨又可笑。
而看见莫让的点头,陈子平心中更是感激。
觉得这年轻僧人正正是上天派来的神佛,是来普渡众生的!顿时千恩万谢,才在莫让平淡的眼神中,抱了抱拳离去。
莫让看着年轻士兵沉稳的离开,背影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一阵沉默之后。
年轻的僧人缓缓向着西方枯叶寺的方向走去,黑影在夕阳之中被拉的修长,映在石板路上,遮盖过每一处绝望和痛苦的深渊。每一次僧鞋落下的声音都宛如梵音。
“我果然是个好人。”
莫让强自忍住抚摸自己光头的欲望,暗暗的赞赏自己。
但好人不能当饭吃,他自认是利益主义者,走这步棋自然是打着双赢的目的。
这方世界的修炼体系讲究的是天道,要成仙必定是要走大道的。
走大道最好用的道具是什么?
是功德!
只要妥善的处理,封城了灾民也不再是麻烦,而是机缘。他的任务还真的有可能在期限九天之内完成。
哦不,现在是八天了。
......
枯叶寺。
黯淡春风卷着一地的落叶,寂寞的飘荡在破败的寺庙。
此处原本应该是繁华之地,构造恢弘的布局和已经退了色的猩红院墙,还能看出往日的光辉。
只可惜信仰和人类的寿命一样,都是短暂之物。更别说此方世界是修炼门派的竞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所谓的信仰不过是争夺臣民香火的道具。
莫让暗叹自己居然还有心情感叹这些。直接用真气打扫出了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也不嫌弃的直接盘坐在地上。
身穿缁衣的年轻僧人盘腿坐下,在他的身后。是慈眉善目的佛和形容狰狞的罗刹,而他身前的,是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破碗。
只见僧人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碧色竹筒,缓缓旋开两边后能看见里面清汪汪的水。而在水中游动着的,是一尾剔透的银鱼。
破碗中传出了“哗哗”的水声,莫让此时已将竹筒内的水和银鱼全部倒入破碗之中。
因为灵力被拘束,那银鱼会随着容器的变动而改变形态,并不用担心他会被破碗拘着。反而此时,那银鱼宛如浮动的壁画,在不安的拍了几下尾鳍后,沉在碗中吐着泡泡。
由于早在昨夜被强制变回原形,银鱼在之后也在试图反抗,可惜他发现,身体内的灵气宛如被淤泥阻遏,根本没法听凭驱使,更别说足够他化为人形。
就算他想攻击僧人,这点儿可怜的灵气也完全不能够。
怀着一肚子的憋屈,又在竹筒里被闷了一整天,是条鱼心里都不好受!
她正沉在碗里骂骂咧咧的吐泡泡,想着这和尚下一秒不知道要作什么妖。
想起刚刚听见的,这和尚明知道这里的瘟疫,还要来到此地,她不由感觉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这和尚忙的手忙脚乱,最好再生一场病才好!
却看见那和尚漫不经心的撵动了几下佛珠。
只是捻动佛珠,此时的和尚却宛如变了一个人。虽说原本就是让人看不过眼的,高高在上的孤冷。此时的他,就宛如让人景仰追寻的佛。
不是盆中花,不是水中月。
而像是抬起头就能感受到的暖光,锋利的眉眼之间都带着慈悲。
一声声梵音从他的口中吐出。
在梵音刚出,天地俱在震动!来自天地毁灭般的威慑几乎要压垮破庙中间的银鱼和莫让。
这到底是什么咒语!
竟然能引得天地震动!
银鱼抬眼看着那年轻僧人,却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异常,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天地的阻挠,只是在做着日常的诵读,只有一双剑眉稍微蹙着。
天地的威势一步步加强,似乎在逼迫的这个妄图挑战天尊的年轻人,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银鱼暗骂一声,这和尚没有什么影响,倒是自己已经受不住了,这股挤压的力量,让它的鳞片几乎渗出血来,就这还只是身处外围,可想而知,身在压力中央的年轻和尚所承受的痛苦该是怎样。
这般压力,那和尚都能坚持得住,让银鱼也敬佩了几分。
但这么敬佩就如同过眼云烟,始终是落下悬崖的石子,连声响儿也没有。
因为比起敬佩,银鱼更是恨他。
天知道那和尚在念些什么,不仅仅是天地不想饶过他,自己的身上已宛如被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