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去,夏天最猛烈的威力才真正展现出来,天气之炎热,叫人恨不得整天泡在水里。然而炎炎夏日只持续一个月,便如败阵的士兵一般匆忙撤退,到了七月,北方便已凉爽起来。
一个月来,羽刀一反常态,整日关在府上练武,将一本《白气云霞录》翻得页面都卷了边,琢磨真气丹田的法门。白慕华见他这般勤奋,起初还只当他因做了错事而故意装装样子,后来才肯相信,他是真的在下苦功。
白慕华倍感欣慰,心里想:这一回大牢没白蹲,最起码知道坐在家里衣食不愁地练武,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了!
他哪里知道,羽刀一向是天水城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向来比武动刀,只有他赢别人输的份。说来没人相信,羽刀长到如今二十一岁,除了在父亲和几位师叔师伯面前,还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可在朱府那一战,面对一个只听说过还从未亲眼见过的六阶武者,他才知自己引以为豪的那点天资,简直就是笑话。这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给了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如是这般,他才发挥出知耻而后勇的精神,自觉开始认真习武。
还别说,白慕华并未看错,羽刀的确天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短短一个月,他已琢磨出四阶武者的些许门道,能将采纳入体的气息稍稍凝留在腹部,虽然每次只有小半个时辰,却已是难得的进步。
羽刀见凝气有了进展,愈加刻苦,将吐纳呼吸功夫从每天十六个小周天增加到三十二个,往往是天不亮就起床,夜深了还未歇息,刻苦程度叫一大家子既欣慰又感动,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之余,众人瞧师父白慕华的脸色有些奇怪,不但看不出高兴,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几个弟子想不明白,便问二师兄赵途安。
赵途安一语中的地道:“欲速则不达!习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最忌讳投机取巧,师父是怕大师兄用功过度,反而不妙!”
众弟子恍然大悟,头一次觉得武学之道,当真稀罕。
又过了两日,白慕华终于坐不住了,让几个师兄弟把羽刀拽出房门,上街去散散心。
师兄弟难得放假,好不欢呼雀跃,簇拥着羽刀这里玩那里逛,十分欢快地潇洒了一整天。晚上,师兄弟几个又买了肉带着酒,聚在羽刀房间里开怀畅饮——师兄弟小的时候,没少这么干过,自然也没少因为此事挨罚。
后来年纪都大了,师父也允许饮酒,再也没像这般偷偷摸摸却开心恣意了。
酒过三巡,赵英已是满脸通红,打着酒嗝颠三倒四地道:“大……大师兄,你要有……有喜事了!”
羽刀只当他说醉话,故意打趣道:“什么喜事,不会要给我说媳妇儿吧?”
一句话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
赵英正色道:“笑什么笑,我……我说正事呢!大师兄,你……你别不信,姑姑预备给你说一门亲事,连人都……都……”
四师弟王宇急道:“都什么呀?”
赵英道:“都看好了!”
羽刀这才知道他没说假话,忙问:“这事你怎么知道?”
赵英嘿嘿一笑,道:“我偷听来的。那天……那天姑姑和我爹说话,被我听到了,是师父……的意思。师父去年年底就想给你说亲,说你……年纪大了,还整天惹事,给你说个……说个媳妇儿,收收心!”
师兄弟们听了这话,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成一片,青水虽知道表哥对朱凝有意,这时候也忍不住跟着起哄。
六师弟刘苗易问道:“三师兄,师娘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四师兄王宇忙推了他一把,笑道:“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转头却也问:“三师兄,师娘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众人哈哈大笑,都追问不迭,连羽刀也十分好奇。谁知赵英卖了半天关子,却来了一句:“我没听清!”
众人好不扫兴,抓着他就是一顿暴捶,一屋子闹成一团。
夜深了,众人散去,羽刀在弥散着酒肉气味的房间里,翻来不去睡不着。
羽刀不是心里能藏事的人,第二天吃了早饭,白慕华前脚才出门,他后脚就去了母亲房间,质问赵红眉是否确有其事。
赵红眉诧异道:“这事谁跟你说的?”
“别管谁跟我说的,您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羽刀的语气已然十分不快。
“怎么?你这是要来兴师问罪吗?”
“不敢,我就问问。”
“轮得着你问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自会给你处理妥当,你预备着当新郎官就行!”
羽刀一听这话,如何能不急,忙道:“谁说我要成亲了?我用不着你们处理,我不成亲!”
赵红眉如何不知儿子的脾气,顽固执拗,跟他老子一样的吃软不吃硬,连忙软下语调来,道:“乖儿子,你今年都二十一了,若非生在习武的人家,早该成家了。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的婚事,娘比你还上心呢,必定给你挑一个又贤惠又贴心的好媳妇儿,你还信不过娘吗?”
羽刀满腹心事憋在肚子里,面对通情达理的母亲,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总不能上赶着说,自己非朱凝不娶吧?毕竟,连他也心知肚明,以金刀门现有的身家,无论如何也匹配不上天水城首富的掌上明珠。
赵红眉却看穿了羽刀的心事,叹了一口气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朱府那样的人家,我们高攀不上。别说朱凝那丫头对你无意,便是对你有意,以你爹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所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为好!”
羽刀听了这话,像是胸口扎了一刀,喊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小师妹对我无意?”
赵红眉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软,便狠下了心肠,直剌剌地道:“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难道她对你有没有意思,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羽刀原地怔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