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伯正不知如何作答，朱凝挑开帘门，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笑意盈盈道：“宝剑即是玄铁石，玄铁石便是宝剑，秦捕头这般聪明，早该猜到了吧？”

秦沐心头一凛，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随即将朱凝上下打量，瞧着眼前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倒是让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都不敢自比，一时很是惭愧。

他冷笑起来：“朱小姐倒是爽快！只是秦某不明白，既然玄铁石已经铸成宝剑，那么为何案发当晚，朱府还要说失窃的是奇石，而不是宝剑呢？”

朱凝笑道：“一块奇石，便已引得堂堂六阶武者沦为梁上贼，若是玄铁石铸成宝剑的消息传出去，即便窃物被追回，那等于叫天下高手轮流到我朱府作客来？那这宝剑，又还能在我家留得几时呢？”

朱凝说得直白，倒让秦沐一时无言以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即便你们有顾及，在报案的时候，也该对衙门说实话。对官差还遮遮掩掩的，叫我们如何办案？”

朱凝莞尔一笑，道：“秦捕头说得是，是小女子自以为是了，给秦捕头造成不便，还望海涵！”

秦沐哪好意思再生气，笑道：“不便倒也没有，只是好奇，这石头怎么变成宝剑了。而且朱小姐何以这般神通，能知窃贼会在今日出城，且时间、地点料得分毫不差？”

朱凝笑道：“这倒也不难。玄铁石已然铸成宝剑，长四尺有余，这可比一块圆滚滚的玄铁石要难掩藏得多，贼人要想带出城，暗度陈仓自然行不通，只能硬闯城门！城门关了七日，一旦打开，进出城门的人必定拥挤，然而衙差盘查，倒也很难失序。贼人要想出城，必定会选在戌时城门关闭时，那时人群拥挤骚乱，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秦沐连连颔首，很是惊叹，又道：“那你又如何猜到，那窃贼会从西城门出城？若论人少，应是北城门，若论人多，也该是南城门，叫我猜，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西城门啊？”

朱凝笑得高深莫测，道：“北城门虽然是四座城门中人流量最少的，然而出了城门不远是康州，再往北就是戎狄。虽说近些年，戎狄人未敢再犯边境，但数百年来两族交兵，死伤无数，北城门作为戎狄攻入我大献朝的第二道防线，城墙极高，防守向来严密，绝不是强攻出城的最佳所在。”

秦沐再次颔首，对这小女子愈发刮目相看，简直有些敬佩了，又问：“那为何不是南城门或者东城门？”

朱凝笑道：“南城门直通京都乾州，一向进出忙碌，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四座城门里官兵布置最多的，贼人若非自负天下无敌，怎会从那里出门？东城门直通富庶的献北府，商贸往来发达，城门口繁忙程度仅次于南城门。那贼人虽武功高至六阶，但从那日我们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那厮虽然身怀鸟渡术，却也还不至于到飞天遁地的地步，应该是刚刚步入六阶阶段。想要出门，直接飞出城墙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城门，而这么排除下来，也只有西城门还可一搏。”

秦沐已是惊得瞠目结舌，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身量比朱府的大门还要高大，心中好不敬仰。他原本气势汹汹想来兴师问罪，如今被朱凝一番解释，倒显得是人家安排周密，而自己武学不精，才导致贼人逃脱的，一时显得颇为懊恼。

朱凝心思奇绝，笑道：“贼人武功奇高，小女子是亲手领教过的，连府上的关必云大侠都拿他不下，秦捕头未能擒贼，也情有可原。经此一事，父亲和我倒想明白了，这宝剑惹来如此高手暗夜偷盗，想来是祸非福，既已被盗走，也叫我府上少了一个祸害。还望秦捕头撤了此案，并将事情始末全城告知，不必再费心擒拿！”

若说秦沐方才已对朱凝的才思之敏捷表示出惊愕和敬佩，听她说出这番话，越发要被她的这份心胸惊骇到五体投地，那宝剑他只瞧一眼便知不是凡品，这般轻易舍弃，是何等的心胸！

不过仔细想来，朱府已是常人难及的富贵，又并非实打实的江湖中人，即便朱府大公子拜入名满江湖的七界天学武，以朱家的财富，想要什么稀世的宝剑买不到，又何必为如此一把惹来满江湖的贪恋和觊觎呢？如此想来，现下放弃对此剑的追捕，倒也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

想到此，秦沐点了点头，十分诚恳地道：“此事兹事体大，秦某无权做主，必定将朱小姐的吩咐带回衙门，如实上报，后续之事，还望二位静候佳音！”

说着，已拱手告辞，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冒昧一问，那宝剑可有名字？”

朱凝笑道：“铁剑崖赐名，青蘼剑！”

秦沐口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蓦然一笑，告辞离开了。

朱平伯一直送到大门外，回来脸色已是铁青，瞧着女儿一脸天真笑意，得意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一向说你懂事，如今好好的把人耍了一通，要是被察觉了，看你怎么收场！”

朱凝撒娇道：“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把人耍了？”

朱平伯冷道：“你别在我面前演戏，什么东城门西城门，说得头头是道，那是真的吗？你当我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要走西城门，为什么非在关城门的时候出门，因为都是你安排的。你让他这么走，他当然这么走了！”

朱凝捂嘴笑了起来，道：“虽是演戏，也得在外人面前遮掩得过去啊，要不然怎么能把假戏做得真呢？”

朱平伯被她也逗得笑了起来，转而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横竖青蘼剑已经出了城，等你哥哥把剑带上七界天，这件事就算彻底了了。到时候，江湖上都以为宝剑已经失窃，就再也不会有人盯着我这宅子不放，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着，朱平伯又疑惑起来：“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以你哥哥的武功，带着剑出城不是难事，为什么非要安排他和秦沐遇上，还要在城门口把剑亮出来！就一直说那是块石头，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