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公主献礼毕,便是外邦使者恭贺圣寿。
然而有惠王的东海夜明珠在前,他们的礼物不管再如何稀罕,也绝对算不上名贵。好在作为外邦来朝,献礼只是个心意,既然来了便足以代表诚意和诚心,献帝自会给足他们面子。
然而尽管如此,朔羌族首领托木烈仅仅献上两张兽皮,还是叫所有人大跌眼镜。朔羌族虽然是草原部落,物产稀缺,但毕竟地域宽广,是献朝周边邻国里面积最大的了。朔羌族的历史也十分悠久,族人能征善战,骏马奇多,野兽生猛,冶铁炼金之术近年也发展迅速。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作为朔羌族的首领,托木烈能用来示好和献礼的选择都多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仅拿出两张兽皮的地步。所以他这个举动,不能不叫太子和众皇子十分愤怒,将其视为蔑视之意和挑衅之举。
献帝倒是面无异常,得体笑道:“托木首领的贺礼,朕十分喜欢。我大献朝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什么都有,唯独草场稀少、兽种单薄。不比朔羌,大片大片的荒原草野,牛羊遍地、野兽成群,当真是怡情养性的好地方!朕时常惋惜,不能常去朔羌游览风光,如今得了托木首领这两张兽皮,倒也能时常回味年轻时的所见所闻,算是了却一个遗憾!”
这话一出,托木烈的脸色登时垮塌了下来,其余众人则都憋着笑,忍得十分辛苦。
大公主宋琢与献帝同坐龙椅,这时十分天真道:“父皇,难道你之前去过朔羌吗?”
“自然去过!”献帝笑道。
“咦?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都还没出生呢!”
“哦,这样!那父皇,你当时去朔羌干什么去了,是去打猎吗?”
献帝笑道:“阿琢为何如此猜测?”
宋琢天真道:“因为我听父皇刚才说,咱们献朝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草原,而朔羌牛羊遍地、野兽成群。所以我猜,父皇去朔羌肯定是打猎去了!”
这话一出,登时满堂大笑,献帝头一个笑得前仰后合。外邦使臣瞧见了,这才知道献朝大公主备受献帝宠爱,既是实情,也有缘由。
人群中,只有托木烈脸色黑成了锅底,两只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献帝摸着女儿的头,对堂下笑道:“托木首领,公主年幼无礼,首领可千万不要见怪!”
托木烈冷笑道:“不敢!公主所说也是实情。朔羌若像献朝一样物产丰饶,百姓们也不至于生活困苦、饥寒交迫。本首领此次到献朝来,为皇帝贺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
话到此处,献帝突然开口打断:“托木首领,今日是朕的寿宴,各国使者在场,咱们只论友邦情谊,其他的事宴后再谈如何?”
托木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一个“好”字。
夜幽国静华公主送上的寿礼,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龙纹玉佩。龙饰雕刻栩栩如生倒在其次,这玉佩奇就奇在有白、红、蓝三色,相互交织、浑然天成,真乃玉中极品。此物虽然比不上惠王的夜明珠稀奇,却也十分罕见,尤其在夜幽国内乱之下还能拿出如此宝物,足可见夜幽国的诚意。
戎狄、犬孚等国使者纷纷献上贺礼,献帝一一接受,向各国皇帝表示谢意,献礼流程便算圆满结束。
歌舞再次登场,欢愉的气氛中,献帝和太子作为东道主再三向众人劝酒,不多时,众人便都有些醉意醺醺。托木烈突然起身道:“献朝皇上,老看这些娘儿们跳舞有什么意思,不如搞点别的东西来玩!”
献帝饶有趣味道:“托木首领,你想玩点什么?”
托木烈眼放金光,冷笑道:“早就听说中土人士喜欢练武功,真正的高手可以飞檐走壁、摘叶伤人,非常厉害。本首领不才,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不懂什么武功,但有的是蛮力。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献朝皇帝就是一个顶尖的高手,想来,你的儿子们肯定也不会差。献朝不是有这么句话嘛,叫做虎父无犬子,对吧!不如这样,我现场向一位皇子发出挑战,咱们切磋切磋,为陛下的寿宴助助兴,皇上意下如何?”
一言既出,众人的脸色便都古怪起来,一时竟谁也没有答话。
托木烈虽然说的是切磋,可在这种场合比武,输赢涉及到了两国的面子,谁输了脸上都不好看。
更何况,托木烈自称不懂武功,然而他的事迹众皇子都有耳闻,那可是诛杀了三个亲哥哥才夺取了朔羌统领之位的狠角色,怎么会是等闲之辈,既不知他的武功深浅,这一战又如何保证必胜呢?
沉寂片刻,太子笑道:“托木首领,我献朝虽然崇尚武术,但也尊崇礼法治国。今日乃是皇上五十圣寿,乃是大喜大庆之日,打打杀杀恐有不便。再说了,盗剑拳脚无眼,要是伤了首领,岂不是有失我献朝待客之道?”
托木烈大笑起来:“本首领自幼在刀枪剑林里长大,身上都是刀疤,受伤就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倒是太子殿下含着金汤匙出生,打天下的苦差事都让老子干了,从小锦衣玉食,只怕……伤了一根寒毛也会哭爹喊娘吧!”
“你……”
太子勃然大怒,拍桌而起,意识到有失东宫仪态又赶紧截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怒火,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献帝坐在上首,面色阴沉,也是许久无话,两只古井一般深邃的眼睛里放着难以捉摸的寒光。
这时,宋琢突然起身,从金銮上走了下来。
大公主殿下今日穿的是接见外宾的专用礼服,大气不失精巧,端庄不失华贵,叫一个灵巧纯真的少女也显现出几分庄重之态。
她拖着盈盈裙摆,走到托木烈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托木烈早认出这位大公主殿下,竟是那日在来凤阁与她发生冲突的女子,十分吃惊。当下,面对她毫无顾忌的凝视,竟叫滚惯了刀尖的他不自在起来,忍不住道:“公主殿下,你要干什么?”
宋琢这才开口,眨巴着眼睛道:“我想看看,你身上有多少疤!”
这话一出,叫所有人都十分诧异,几乎要喷出酒水来。
太子连忙喊了一声:“阿琢!”
随即看了看献帝,见他没有表示,便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等托木烈反应过来,宋琢已经笑了起来:“你说你浑身都是疤痕,可我现在看你脸上、手上、脖子上,也没有疤啊,看来你是在吹牛吧!”
托木烈怒道:“公主殿下,你……你是瞧不起本首领吗?”
宋琢笑道:“首领言重了,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只是有一件事想让首领明白,我们献朝的人喜欢练武,那是为了强健体魄,不是为了打打杀杀的。我父皇以仁治国,百姓们尊崇礼法、安分守己,从不向往打架斗狠,所以才国富力强一年胜一年。首领就算真的有一身疤,也没什么好炫耀的,要么是功夫不好打不过人家,要么是没有治理好朔羌才经常参加战斗,不管是哪种情况,在我们眼里,可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话一出,托木烈微醺的脸色顿时垮塌了下来,两个眼睛瞪得像豹子一般。
御座上,献帝却是一脸得意喜色,招招手把女儿叫了回去,坐在身边很是宠溺地刮了刮鼻子,对殿下笑道:“托木首领,公主自幼被朕给宠坏了,言行无状,首领千万别往心里去。”
托木烈冷笑道:“皇上多虑了,本首领七尺男儿,怎会跟区区女子计较!不过话说回来,公主刚才也承认了献朝百姓喜欢练武,强健体魄也好,打架斗狠也好,总归这是事实。本首领诚心想领教献朝武功,皇上,不会连这点小愿望也不肯满足吧!”
献帝沉思一瞬,冷笑道:“自然可以。不过朕的几位皇子中,练过武功的也不多,不知首领想向谁讨教?”
托木烈阴冷一笑,鹰隼一般的目光在殿内环顾起来,看得几位皇子都心惊不已——这位朔羌族首领,看起来可不像是善茬。
片刻后,他的眼神在环顾一圈后再次落在了金銮下首,邪魅一笑:“太子殿下……”
太子的脸色登时白了,两只手在桌子下紧紧地抓住了衣摆。
还未说话,托木烈的眼神又突然一松,笑道:“太子殿下不用担心,本首领虽然想向你挑战,但也知道你是献朝的储君,身份尊贵,这要是伤着碰着了,本首领可承担不起。”
太子登时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显露,笑道:“首领这话便差了,本宫虽然粗通拳脚,但比起父皇的绝顶身手,那便是云泥之别。与首领切磋无论输赢,只怕丢了父皇的脸面!”
托木烈冷笑一声,不理会太子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视线再次转向殿内,落在了一个角落里,冷笑喊出:“桓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