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场上转悠了许久,庞烈、汤如海等四人才被带领到一处山坳,劲风立即小了许多。这一路过来光看见碧茫茫的草、绿油油的树,连一匹马也未曾见着,若不是满地的马粪,几乎要叫青水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如今到了这山坳中,但见山光水色俱佳,好一派江南风光,走了不多时,便见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汇聚着高高矮矮许多马匹,黑的、棕的、黄的、白的,颜色各异,很是罕见。
如今虽还在初春,但骏马神采已然十分抖擞,有的在草地上追逐嬉闹,有的则十分安闲地吃着青草,倒叫人十分羡慕此处的恬淡时光。
草场远处,临时搭建了好几座毡房,门前篝火冒着浓烟。四人在弟子的带领下来到毡房前,便听马蹄踏踏,马声嘶鸣,喊得十分剧烈,不时夹杂着人群急切地喊叫,也不知在干什么。
汤如海、赵途安和青水一脸疑惑,庞烈和那个带路的弟子却是一脸淡然,好似对这般场景已是见怪不怪,也不进去喊人,就在门口老实等着。不多一会儿,一个青年从毡房中出来,满手血污,那弟子忙喊了一声:“三少爷!”
青年嗯了一声,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外人,一时很是警醒,待弟子介绍了来人之后,他才爽朗大笑道:“原来是鸿运镖局的贵客,失礼失礼,在下孟青鹰,还未请教!”
庞烈一听名号,才知此人原来是帮主孟兆卿的第三个儿子,据说是个养马驯马的行家里手,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守在马场,是以他从未见过。
庞烈连忙报了姓名身份,又将身边三个年轻人一一介绍了,且说明了来意。
孟青鹰道:“父亲正忙着给大宛驹配种呢,一时还不得闲,劳烦几位贵客稍等一会儿。”
庞烈自是好说,连连拱手,不想那汤如海吃了一日的冷风,又冷又饿又渴,听了这话登时怒从心中起,冷道:“堂堂营马帮帮主,竟然亲自干这种给马配种的事,跟个马夫似的,难道你们营马帮没人了吗?”
孟青鹰正在洗手,一听这话,很是诧异地侧过头,瞧向了说话的青年。
庞烈好不惊慌,连忙撞了撞少爷的胳膊,示意他闭嘴。
汤如海却丝毫不以为意,原先听闻营马帮的名声响过天,是献西府三大马场中的一方霸主,也曾十分佩服。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所谓坐拥百顷马场的营马帮帮主,不过是个亲自给马配种的糟老头子,叫他堂堂鸿运镖局少镖头,如何看得上眼。
孟青鹰瞧他,他亦是不怯——连帮主都瞧不上,一个养马的少爷自然更不放在眼里,便也直接斜着眼睛瞪过去。
孟青鹰一惊,当下十分恼怒,却碍于对方的身份不便发作,忍着气将几人带到了另一座毡房,命人端上茶点来。
汤如海见了吃食,如何还记得满腔怨愤,当下狼吞虎咽起来。庞烈见他这副德行,心中着实后悔,想着今天的买卖不要被这位草包少爷坏了事才好。
等了不一会儿,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传来:“哎呀,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贵客自远方来,孟某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敦厚的中年男子撩开门襟,进到房中。男子面色焦黄,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一把枯黄稀疏的胡须,整个人显出一副不怒自威之态,瞧得人肃然起敬。
这便是营马帮帮主,孟兆卿。
见了他来,庞烈连忙起身致意,青水和赵途安也连忙起身,只有汤如海正吃得爹不亲娘不认,哪里还听得到旁边的动静。庞烈示意了他半天,他却只作不理,叫人好不心焦。
孟兆卿脸色微变,却不显露,只与庞烈互诉短长。落座后,庞烈便忙说明来意,又向孟帮主告了不请自来之罪。
孟兆卿哈哈大笑,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又将买马一事答应下来,当下派了三少爷孟青鹰亲去挑选,让几位贵客明日带回去。
庞烈一听“明日”,心中便有些着急,只是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走出这片草地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不管他如何着急,今日也只能在此住上一晚,明天再出发。
当下,他只好将孟帮主的好意答应了下来。
孟兆卿很是开怀,当即命人去准备晚宴,预备和老朋友好好庆贺一番。
几个青年见生意这般爽快的达成,心中也十分开怀,赵途安见气氛热络,便大着胆子道:“后生斗胆,心中有一事不明,敢问孟帮主!”
“少侠但说无妨!”
“营马帮声名显赫,江湖中早已如雷贯耳,乃是我大献朝三大马场之一,帮中弟子少说也有上百号人。为何给马匹配种之事,还劳动孟帮主亲自上手?”
孟兆卿听罢,大笑起来,道:“寻常马匹配种,自然犯不上由我出面,帮中自有这方面的老手,只是这大宛驹,乃是我帮中所养的十三种骏马中,品相最优、脚力最佳的一种,自然是不一般。”
赵途安忙道:“大宛驹的名号,在下早已闻名遐迩,说是我大献朝第一名马也不为过!”
孟兆卿十分自豪地摆手道:“第一不敢当,前三还是没问题的。这马,你们只知它名贵,却不知它脚劲极大、性子极烈,寻常人根本制不住。我这帮中上百号人,除了我和犬子青鹰,竟只有小女尚能降服,你说我不出手,能行吗?”
众人听罢,自是惊骇不住!
庞烈道:“孟帮主和三少爷驯马技术一流,在下早有耳闻,却不想大小姐也有如此身法,竟能驯服大宛驹,当真是女中豪杰啊!”
一提这位大小姐,孟兆卿登时笑得前仰后合,很是开怀,摆手道:“可别提那丫头。当年想着女儿贴心,一心想得个闺女,却不想一连生了四个小子。生到第五个才算遂了心,却不想这丫头自小性情泼辣,比她几个哥哥还要顽劣,真是叫我头痛啊!”
话虽如此说,可孟兆卿说话的神色间,无不是对小女儿的宠爱,众人见状,自是忙用“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话去回应,愈发哄得孟帮主眉开眼笑、很是开怀。
一时下人来报,说配种的大宛驹又发了性,下人们制不住。孟兆卿听罢连忙出去,嘱咐几位客人随意参观,不要客气。
四人辛苦了一日,现在又谈妥了生意,也都觉得有些疲乏,当下各自在马场上游历了起来。
青水和赵途安本不是鸿运镖局的人,当下自然两人为伍,在马场上闲逛。适逢黄昏时分,初春的太阳衔在山坳西边,在草场上洒下浓烈的金光,叫人置身其中很是放松享受。
青水和赵途安是一路子人,都不爱说话,二人平素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当下凑在一起更不知该说什么。赵途安倒还稳得住,青水却觉得十分尴尬,便寻了个尿急的由头,一个人躲进了树林。
赵途安不以为意,自在游走起来,青水见状才算松了一口气。
现下虽是黄昏,树林中的光线也不十分明亮,显得有些阴森。青水拿尿急当借口,走到这里真的尿急起来,见四下无人,便对着树根解了裤子方便。
刚方便到一半,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还未察觉到变故,便听“呼啦”一声疾响,“啪”的一声,竟是十分狠辣的一鞭子抽在了后背上,登时叫他一个趔趄往前倒去。
直到整个人滚进了草丛里,青水才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忙乱中却也来不及喊,慌慌张张把裤子提好了。待他龇牙咧嘴地站直身子,这才瞧见偷袭他的,竟是个一身红衣的明艳少女,扎着满脑袋的小麻花辫,一双眼睛冷冷地瞧着他,浑身上下都是掩盖不住的怒气。
“你是谁啊?”青水很是生气,瞧着这少女面容明丽,有话却骂不出来!
那少女并不回答,却反问:“你就是来买马的人?”
青水被问得急,来不及反应,点了点头。
一听这话,那少女的神色更疾厉了五分,将手中鞭子一甩,吓得青水浑身一颤。
便听她道:“那就没错了!”
话未说完,又挥动马鞭,朝青水抽了过来。
青水倒吸一口凉气,张嘴便大喊救命,一边喊一边滚进草丛躲避。方才挨了那一下,只因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如今他尽全力躲避,虽然狼狈不堪,一时倒也叫那少女未再得逞。
那少女抽了好几鞭子都没得手,又急又恼,恨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有本事别跑!”
青水大喊:“什么敢做不敢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少女冷笑道:“认错人?这整个马场的人我都认得,你说我会不会认错人!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竟敢说我爹就是个马夫,真是岂有此理!本姑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营马帮的厉害!”
说着,又将鞭子挥舞如刀,朝青水呼呼喝喝甩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