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尔仔细打量了这位“池姑姑”,她也同陈文茵一般穿着一身白衣,身量比陈文茵要高出一些。那面容看来清秀淡雅,温婉可人,直教他觉得道不尽的端庄美丽。
可仔细看看这女子年龄,好似比陈文茵又大不出几岁来,若说是她姐姐还可信,如何便成了她的姑姑?
那女子径直走到了穆绍风面前。她步伐极快,那行动与她柔美的面貌不同,自有一股凌厉果敢在里面。
她向着穆绍风拱手道:“见过穆老庄主。”
穆绍风捋着胡须笑道:“难得池宫主大驾光临,穆家庄蓬荜生辉。池宫主,请进屋一叙。”
这女子果然姓池,果然就是陈文茵的“池姑姑”。她笑着点点头,穆绍风便将众人又引入客厅来。
那女子刚刚落座,便先和萧思君师徒寒暄起来。
他们一定极为熟稔,那池宫主和萧思君谈天时似知己好友一般,时不时还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那边陈文茵也一口一个“池姑姑”叫得极为亲热。
众人各自聊了几句,那池宫主的眼睛便看向了萨巴赫姐弟。
她忽然站起身子,踱着步来到二人身边,将二人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这一来不仅出乎了二人的预料,就是其他人也没有想到,都奇怪地看着她。
她好一阵子没说话,过了半晌,这才轻轻一笑:“这二人便是穆兄弟留下的一对子女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就罢了,穆绍风身子却是猛地一震,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位池宫主,嘴巴张了两下,终于干笑道:“池宫主与这两位外邦小友认识?”
池宫主愣了一下,看着穆绍风强颜欢笑的表情,又回头看向了萧思君等人。
她见萧思君一脸的无奈,便问道:“怎么,你没告诉穆老庄主?”
萧思君摇摇头道:“还未来得及说,你便来了。”
她“呀”了一声,转身坐回位置,对穆绍风抱歉道:“此事本也不该从本宫嘴里说出来,还请穆老庄主见谅。”
穆绍风被他们一唱一和弄得不明所以,对二人道:“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说就是了,这般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们性格。”
可池宫主终究不再说一句话,只定定地看着萧思君。
萧思君叹一口气,对穆绍风行礼道:“小侄之前说有极重要的事情找穆伯伯,那事情便是关于这两个孩子身世的。”
穆绍风点点头,也看向阿米尔和阿依努尔。
恐怕他刚刚已经猜出了一点端倪,只是还不太相信罢了。
萧思君顿了一下,这才道:“这二人是奥弟的孩子,是穆伯伯你的孙儿。”
穆绍风仍旧愣着,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一般,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萧思君:“贤侄刚刚说什么?”
“他们是你的孙儿。”
萧思君将话再重复一遍,说得更加清楚。
穆绍风眼睛向下看去,直勾勾盯着地板,他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半天才说出一句:“贤侄是看我岁数大了,怕是脑子乱了,来跟老夫打趣的吗?”
萧思君浅笑摇头:“小侄怎敢拿这事情打趣穆伯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穆绍风多少年没再听人提起过穆淇奥了,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痛不可当。他本想就样淡然了,逼着自己忘记了,了此残生也就罢了。
可今日呢?萧思君突然又提起了穆淇奥,还带来了他的后人。这该是多大的希望啊,该是多让他欣慰的事情啊。
但人至行将就木时,他忽然就不敢认了。他怕了,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怕大喜过望后,一切的一切都随风消散去了。
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着儿孙绕膝,三世同堂。
可如今儿孙来了,他却想躲起来。哪怕他看着这两个孩子眉宇间有多像他的独子,可他依旧不敢认。
二人像的不仅是穆淇奥,还有那个迷惑了他宝贝儿子的妖女啊!
他双眉耷拉成了一个“八”字,眼中无数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看了两姐弟许久,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回过头来对着萧思君道:“可有什么证明?”
萧思君依旧一脸温和地浅笑,他尽量将声音放柔:“他二人是艾尔莎托付给我的,有艾尔莎的亲笔信做证明。”
“艾尔莎……”
穆绍风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好似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他居然连妈妈的名字都记不住?他到底是有多厌烦妈妈,竟连他儿媳妇的名字都不想去记。阿米尔紧握着双拳,低下头咬牙切齿,几乎就在爆发的边缘了。
阿依努尔伸手握住了阿米尔颤抖的拳头。阿米尔回头看向阿依努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那一定很难看。
阿依努尔温柔地看着他,冲他摇了摇头。这一摇头,里面蕴含了多少含义,阿米尔猜不到。可他知道,这是妈妈的希望,他不能一时冲动便毁了妈妈的嘱托。
他平息下了心中的怒火,那边的对话也继续着。
池宫主对穆绍风解释道:“艾尔莎便是多闻法王的本名。”
穆绍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阿米尔和阿依努尔却心中疑惑:多闻法王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妈妈何时多了这么个怪名字?
穆绍风沉默了一阵子,又问:“他们是多闻法王的孩子,老夫信了,可又如何相信他们是奥儿的孩子?”
“老庄主看看,他二人眉眼间是多像穆兄弟。”池宫主先是说出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玩笑话,才道,“艾尔莎离开中原时,本宫和哥哥都在,那时请过医生替她把脉,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说着看向了萧思君。陈文茵提过她与萧思君是义兄妹,所以她口中的“哥哥”应该就是萧思君了吧。
萧思君点点头:“的确,按着艾尔莎的信来看,他二人的生辰八字正好能与那时间对上,他们一定就是奥弟的孩子。”
这回便容不得穆绍风不信了。
他再回过头看向二人,那眼中的流光渐渐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