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战异常惨烈，从白日打到夜晚，敌军丝毫没有退意。莫说是退，只怕回鹘人连一点疲惫都感觉不到了。
陈文茵不知道哈拉汗做了怎样的动员，也许他明明白白告诉了手下人现在的状况——他们若不能打下北平，就只能等着腹背受敌被围杀殆尽。
可陈文茵觉得这不太可能，如果只是回鹘人也就罢了，哈拉汗的这支部队是由多个外族合并而成的，若是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回鹘以外的不少民族恐怕都各自飞走了，还会跟着哈拉汗这么拼命来打北平？
八成是被骗了吧。
陈文茵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有人冲上城墙，对她报告现在的战况。
偃月军减员十分严重，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现在城门似乎也快撑不住了。
回鹘人不要命地疯打，让人数占劣势的偃月一方有些难以应付了。对方可以轮番上阵，偃月将士却得不到有效的休息时间。
陈文茵凭着城墙向外望去，如果是快马赶来，现在定山王应该已经到了才是。定山王的军队还没有出现是视野里，但能在远处看见一点点沙尘飞扬的样子。陈文茵立刻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定山王的部队被哈拉汗派人拦住了。
这支拦住定山王的部队应该人数不多，但作战能力强悍，尤其领兵的大将应该是个很有水平的人。哈拉汗不会奢望那支部队能打败定山王，他只是要那部队拖住定山王，拖得足够长久，给他拿下北平赢得时间。
那边领兵的不会是阿米尔吧……
陈文茵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继续报告：“陛下，城门马上要失守了！”
陈文茵点点头，大声道：“传令，全军退入瓮城，用重物阻挡城门，给大家撤退争取点时间。”
下面人领命去了，陈文茵也跟着一众将领向着瓮城撤退。
这瓮城是前朝时就存在的，陈文茵来了之后，看着这略显破败的瓮城，便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造，让这座原本不太亮眼的瓮城焕然一新，现在这座瓮城的防御能力十分强大。
他们退入瓮城之后，外面的城门便没人守护了，虽然有些重物保护，但哪里禁得住回鹘人疯狂地攻击？
果然不一会城门晃动两下，随着一声巨响便被回鹘人撞开了。回鹘人如农地里的蝗灾一般涌进城里来，陈文茵立刻下令放箭，虽然最前面的回鹘人都举着圆盾向前冲，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未能挡住的漏网之鱼所伤，甚而丧命。
那瓮城距离外侧城墙不过十丈，之间的空地都在偃月军的射程之内，敌军进来只能当做靶子而已。
陈文茵在城头上左右踱步，她低头看着城下的敌人，那些敌人进得城来反而被前后两座城墙夹在了中间，变成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状态。
尤其这些人刚刚入城的时候，本以为进来就是巷战，谁知道还有一座城墙在眼前，要打的还是攻城战，立刻不少人都失去了战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战意的瞬间就代表着死亡，无论是眼前的敌人还是身后的友军，都不会让这样的人活下来。
双方立刻进入了第二场攻城战，这一回敌军显然有些颓势，一时半刻根本斗不过城头上的偃月军。加上战场环境被限制住，回鹘的人数优势更加没法发挥出来了。
对于现在的双方来说，这已经是最后的关口了。陈文茵在此之后就没有更合适的防线了，一旦进入巷战，人数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偃月军一定扛不住对方的猛烈进攻。
对于回鹘来说也是如此，若是攻不下这座瓮城，自己一方被关门打狗不说，背后还有定山王的大军随时威胁着自己，他们现在打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陈文茵大声道：“守住！只要守住这里，定山王的大军很快就到，到时咱们必胜无疑！”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定山王的大军马上就能到，这所有人中也包括她自己。
那边回鹘人中也有人开始大声叫嚷，经过几次叫嚷之后，陈文茵发现敌军的士气明显有所回升。
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陈文茵估计是什么“都攻下一座城门了，第二座城门还不是手到擒来吗？”之类的话，如今双方似乎又被拉回了原位——一方守城一方攻城，和一开始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这和一开始也有区别——双方不能像一开始一样互相试探了，彼此现在都拼尽力全力，想要拿下对方主将的人头。
彼此之间都拼劲了全力，身边战友即便被落石砸得脑浆迸裂也不会去多看一眼，除非那箭雨落在自己身上，否则一步都不会停下来。
回鹘人不怕死的打法着实让陈文茵觉得十分棘手，这不是一场两场战争能积累出的气魄，也不是单单靠着上战场时的一两句鼓励能达到的效果。
这是回鹘人在长期的分裂中，彼此你死我活的争夺下生出的战斗意识。
与之相比，偃月就要落后很多了，守卫京城的部队有多少是真的在尸山血海中走过的？不能说没有，但必然是寥寥无几的。
真正厉害的部队，都是在边关与外族敌国整日刀兵相见的主，那些人现在都在外边，不是在定山王手中，就是在各大关口守护。
陈文茵满以为在这几个月的攻城战里，京城的守军已经大致习惯了和敌人的搏杀与身边战友的死亡，可当敌军真的展现出这等一往无前的气魄时，还是有不少人被吓住了。
前几个月的攻城战，放在今天看来都太小儿科了，那不过是敌军的策略罢了。那是的哈拉汗还不着急，他可以边围边打，他可以围城为主，攻城为辅，他可以和陈文茵这么游戏一般的打仗。
却没想到，这哈拉汗之前的“不在意”，在如今紧迫的攻城战环节，竟然发挥出了打击对方士气的奇效，这恐怕就是哈拉汗本人也未曾料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