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战况依然胶着,那哈拉汗的“拖”字诀越发明显,最近甚至都不让人上来,只让投石车扔一阵石头就作罢。
这才是让陈文茵最苦恼的,气得她甚至想带着全城人马杀出去,把回鹘人都杀个干干净净才好。
可惜她不能这么意气用事,在北平还有城池可守,一出去可就没了依托,在人数差距下自己是很危险的。
怀着这等郁闷的心情,她开始提笔书写催定山王发兵的圣旨了。
上一封圣旨,她写的还是什么“令卿起兵来援,待解北平之围,论功行赏”之类的话,这回在心情的唆使下,她下笔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旁边不知内幕的褚卫宸看着她的圣旨,心里一阵惊惶,只见那圣旨上写着:
“兹尔得诏不尊,听令不行,岂非怀二心乎?朕自围困北平,犹作死斗;尔自屯兵真定,隔岸观火。今当天下存亡之际,尔自拥重兵而不动,置天下臣民于何处、置朕生死于何处?尔得此诏,当速领兵勤王,以赎前愆,罪犹可恕;倘执意抗旨,待朕退贼兵,当起天下之师伐汝真定,立斩不赦。”
陈文茵把这圣旨交给孟天罡,让他找人把这圣旨带出城去,送到真定府定山王手中。
褚卫宸赶紧跪下道:“孟将军慢走,陛下,老奴有话说!”
陈文茵皱着眉头道:“有事就说。”
褚卫宸大声道:“陛下,如今定山王隔岸观火,却尚无反叛之举,陛下软语相求,他看在与豫王殿下的关系上,好歹也是该来帮忙的。可倘若陛下诏令言辞激烈,当真激怒了定山王,若他怒而举兵相助贼军,或是一直这么拥兵不动,京城危矣!”
陈文茵“哼”了一声道:“软语相求?朕早前就发过圣旨请他出兵,结果他呢?不仅自己不动,连前来勤王的各路人马都让他扣押了,朕还能怎么跟他软语相求?他就是个老王爷,也依旧是臣,朕是君,难道你还要朕跪到他面前去求他不成!”
褚卫宸赶紧趴伏在地道:“老奴不敢!”
陈文茵对着孟天罡喝道:“就这么把圣旨给他送过去!”
孟天罡道一声是,便下去准备了。
陈文茵一脸生着闷气的样子坐回龙椅上,吓得褚卫宸不敢多说什么。
等了一会,褚卫宸听到陈文茵没有继续说话,便偷偷抬眼看了陈文茵一眼,见到陈文茵正扭头看向另一边,似乎气也没那么大了,这才试探着问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可能那第一道圣旨并没有送到定山王殿下的手里。”
陈文茵皱着眉头道:“不论有没有送到他手里,他知道京城告急,都应该发兵勤王才是,结果他自己不来勤王也就罢了,还挡着别人不让来,他这安的是什么心?就凭这一点,朕就有理由杀了他!”
褚卫宸笑着劝道:“陛下说得是,他定山王有二心自然当诛,只是现在情况不同,咱们用得着他定山王不是?”
陈文茵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用得着他?朕当年平西辽、灭吐蕃,哪一次用上他了?这次不过多花些时间,等朕砍了那哈拉汗的脑袋,再回来好好对付他!”
褚卫宸还想多劝陈文茵两句,若是现在能将她劝回来,说不定还能赶得及将那道言辞激烈的圣旨追回来。
可当他再想说话的时候,孟天罡已经回来,向着陈文茵跪拜行礼道:“禀报陛下,圣旨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陈文茵听了点点头,便起驾回寝宫了。
褚卫宸回头看了孟天罡一眼,见到孟天罡面无异色,不禁觉得奇怪。孟天罡是十六骑里心思最周密的,为什么他会问也不问就将这道圣旨送了出去?
无论孟天罡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这道圣旨终究是送出去了。若是半路被敌军截下来还好说,若是真的到了定山王手里,那恐怕就万事皆休了。
可即便不到定山王手里又如何?不到定山王手里,他就不派兵来救援,这北平城还是会被围死。
无论如何,是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褚卫宸长叹一口气,心里暗暗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随后,他起身快步追着陈文茵的步辇而去了。
陈文茵回到寝宫,见到身边的褚卫宸,看着他那苦恼的神色,微微笑了一下:“褚公公这是怎么了?”
褚卫宸踌躇再三,终于拱手问道:“老奴有一事想问陛下。”
陈文茵点点头:“你说。”
褚卫宸问:“面对下面的敌军,陛下有几成胜算?”
陈文茵愣了一下。按规矩内官不能干政,褚卫宸这个问题显然犯了朝堂的忌讳。可现在是在陈文茵的寝宫里,身边除了他并没有别人,只要陈文茵不说,那就没人知道褚卫宸的僭越之举。
陈文茵想了一下,反问道:“那若是朕问褚公公你,你觉得朕有几分胜算?”
褚卫宸犹豫了一下,答道:“老奴不敢说。”
陈文茵摆摆手道:“恕你无罪,说吧。”
褚卫宸这才答道:“老奴以为,陛下必败无疑。”
陈文茵听了不禁轻声笑了起来。可即便陈文茵笑了,褚卫宸依旧是那一副严肃的表情。
陈文茵笑道:“平日里你说话,都是怎么好听怎么来,怎的到了今日,就说出这么不识抬举的话了?”
褚卫宸道:“老奴估摸着陛下这一战必败无疑,那老奴也愿意随着陛下殉国而死。既然死期就在眼前,老奴也不想再当个老好人,也想做一回直言进谏的魏征。”
陈文茵点点头道:“也就是朕能听得下去,否则你第一句话的时候,朕就可以叫人把你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褚卫宸听了却仍然面不改色道:“反正是要死的,老奴也想留个好名声去死。”
陈文茵翘起一条腿在床榻上,看着窗外道:“你说朕必死无疑,朕倒是觉得还有生机。你问朕有几成胜算,这个朕还真不好说。赌对了就有六七成,赌错了就……反正朕不舍得你死,老话都说宦官误国,难得有了个为国分忧的宦官,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